第九章 乱坟岗聂硕乞命 黑风岭肃慎弑凶
上文说到，聂硕在毒花谷被普仪将缡龙玦震碎，吓破了胆，落荒而逃，却在一处城池中，想收崔妍为徒，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戏已演罢，聂硕对着崔妍故意露一手，御剑破空飞去，却与肃慎不期而遇。
原来，肃慎远远眺望着聂硕的黑色剑光尾随其后，不料聂硕却落在一城池中，等肃慎追去，聂硕早已不见踪影。正犹豫盘桓间，见城外不远处飘起阵阵鬼气，将剑光一压，从低空中飞掠过去，正遇到从乱坟岗撤出的黑衣鬼修。鬼修被肃慎拿住，稍一盘问，便将乱坟岗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肃慎一听，原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了，没想到却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顾不上鬼修，便匆匆赶往乱坟岗。才一动身，便看到聂硕的黑色剑光徐徐上升到半空。肃慎也没有多想，琳琅剑破空飞出，直取聂硕首级。
聂硕本在得意中，忽听破空声从耳边传来，下意识一侧身，让开要害，被琳琅剑擦中肩膀，带走一片血肉。聂硕大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
崔妍本对聂硕神的本领心生歆羡，听闻神仙要收自己为徒，心中纠结许久才拒绝聂硕，不想这神仙般的人物，才展露雷霆手段，转眼就为他人所伤，跌得灰头土脸，不禁对这绮丽的仙侠世界心生向往，这才是真正的仗剑天涯、豪情万丈。但到底躺在面前摔了一个狗啃屎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惊讶又好笑又担心，五味杂陈，只好绷起脸，准备上前将聂硕搀扶起来。
聂硕前脚一落地，肃慎后脚就出现在二人面前，废话不说，持剑就一个突刺，刺向聂硕。崔妍一瞧这架势不妙，一个健步挡在聂硕身前，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一半，往上一举，企图架住肃慎的琳琅剑，哪想只听咔一声，崔妍手中宝剑应声折断，一柄水蓝色宝剑停在左肩之上，剑气带起的罡风将左脸刮得生疼，豆大的一滴汗从鼻尖滴落下来。在听身后“咔嚓”一声，一株歪脖子枯树缓缓向一侧倒去，正是肃慎那一剑的剑气。崔妍一瞧，另一把宽大的石剑，剑尖朝下，正悬在聂硕头顶之上。
必杀的一剑被人阻拦，肃慎有些生气，只是刚才着急，也没有多看，竟然没发现聂硕身边又多了这么一个人，肃慎将琳琅剑往下一压，问道：“姑娘，有何指教？”
崔妍咽了一口口水，盯着琳琅剑，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指教。”
肃慎又接着问道：“那你为何阻我？”
崔妍依旧结巴着，前言不搭后语：“我，我刚才，救了他一命。不，不是，他之前救了我，我一命，所以你要，杀，杀他，就先杀了我。”
肃慎将琳琅剑抽回来，走到聂硕前，玩味地说道：“想不到恶贯满盈的聂宫主，竟会救人。刚才那些黑衣人，同聂宫主有没有关系呢？”
聂硕冷哼一声：“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又何必多说？”
崔妍见聂硕如此言语，担心肃慎当真，急忙往河洛古剑下一扑，大声道：“我刚才说了，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肃慎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过了一会儿又睁开，道：“聂宫主，你我本无仇怨，我前往神殿，也是为探寻鹿韬消息，只是那上官云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包藏祸心、包庇妖人，我们方才动手。刚才的黑衣人难道不是你魔宫中人？你们魔宫之人，行事狠辣、道德败环、为祸世间，犬戎国之事，自以为绝密，却不料事已败露，对你们，人人得而诛之。但不知道你用了什么伎俩，让这位姑娘对你以命相保。普仪那家伙总和我念叨‘回头是岸’，那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也记住，我今天除得了你，日后自然也除得了你。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鹿韬在哪里，然后就可以走了。”
崔妍听肃慎愿意放过聂硕，心里的一颗石头才落地，方得有空仔细打量眼前这一年轻人，只见肃慎背着一个剑匣，剑眉星目，自是一身正气，回过头对聂硕说：“聂先生，你就告诉他吧。”
聂硕谈了一口气，道：“黑风岭。”
肃慎一点头，也不说话，用手一拍剑匣，河洛古剑应声飞入剑匣之中，再听一声长啸，肃慎已架起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留下一道水蓝色的虹桥。
其实也是聂硕命不该绝，但肃慎这一慈悲，却为日后留下了极大的隐患，惹出了诸多的麻烦。
见肃慎已走远，崔妍开口问道：“聂先生，刚才那位公子说，那些黑衣鬼修是你的部下，是这样么？”
见聂硕沉默不语，崔妍又说道：“小女子知道了。能否烦劳聂先生在此处代为看守家父棺椁，小女子去城中雇些人下葬？”
聂硕点点头，崔妍转身刚要走，却听聂硕说道：“他们是我宫中弟子，但他们今日所行之事，我并不知晓。”
崔妍顿了顿脚步，道：“我相信先生”，便迈开脚步朝城中走去，却听聂硕在后面问：“一月之约是否还有效？”
这二人事暂先不表，再说肃慎，找人问清楚黑风岭的位置，便御剑飞驰而去。
及至崇山峻岭之间，见山间冒起一阵黑烟，聂硕往山头落下，潜伏起来，往下一瞧，只见两名书童着装的男子，一人手持令箭，一人手持葫芦，站在一座峭壁下的平台上。二人身前是一山洞，数名衣衫褴褛的青壮男子正排着队，往山洞中蹒跚走去。等到人已经全数入内，那手持葫芦的书童嘴中念念有词，只见葫芦中冒出一道黑烟，往山洞飘去，再看那绝壁，哪还有什么山洞，已被黑烟隐藏起来。施法完毕，又对手持令箭的书童说道：“为兄在此守候，请师弟速速去通知大师父和二师父，就说‘新鲜的口粮已经入瓮，请二位师父前来享用’。”
那手持令箭的书童连声允诺，飞到空中，朝着黑风岭方向飞走。手持葫芦的书童背对峭壁坐在山间平台上，开始打坐练功。
肃慎皱起眉头，不知这二人同鹿韬是否有关系，悄然起身，飘飘然落在书童身后，见书童并未发觉，伸手在那山洞处摸了一下。才一接触山体，那书童大喝一声“谁”，拔起而起，一手持葫芦，另一手握住葫芦塞，谨慎地望着肃慎，道：“你是何人，速速离开此地，要不然要你好看。”
被人发现，肃慎略有一丝尴尬，张口答道：“我是这山中猎户......”
不料那书童打断肃慎：“呸，这山中哪来什么猎户，看你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心怀叵测，必是图谋不轨，就让我送你一程，做我那大师父、二师父的口粮，也不枉你来人世间走一遭。”
说罢，将葫芦嘴一拔，一阵黑烟从葫芦种飞出来，将肃慎包裹在其中，不得动弹。那书童又将葫芦对准山洞处，再念口诀，一阵黑烟腾起，山洞大开，黑烟卷起肃慎飞进了山洞中，丢下肃慎后，又飞出山洞，接着洞口一黑，已经被书童再次施法封上。
肃慎往周围一瞧，山洞石壁上挂着几个火把，洞内都是火把焚烧的味道，十几个无精打采的男人稀稀拉拉靠在石壁上， 见肃慎被丢进来，叹一口气：“又来一个。”
肃慎见其他人都只是自顾自靠着石壁一言不发，就向刚才说话的那人走去，问道：“敢问老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不住地叹气，将事情娓娓道来：“这一片山，就是黑风岭十二峰，这山是石山，石山之上生低矮黑松， 远望似山上挂起一阵黑风。黑风岭在群山之中，人迹罕至，但黑松上松塔的松子，却个大饱满，用盐水一煮，异常鲜美，每年都有附近村镇住户，跋山涉水来此采摘松塔。几年前，突然就传说，这黑风岭有鬼怪出没，食人魂魄。起初这种荒唐说法哪有人信，但不料前往山中的采摘户都不曾返回，几个村子联合起来，选派能手，来这岭中查探，只发现一些已经被虫蚁吭食得残缺不全的人骨。第二年，有些胆大的村民再次来这里采松塔，哪知又是又去无回。没办法，村里再次派出人手，正要出发，正遇到一个死里逃生的村民，将事情一说，众人才知，这黑风岭多了一些妖人，会歹毒的邪术，一起去采摘的人，都已经殒命了。
这事情传开以后，陆陆续续总有一些好事的江湖游侠或者浪人，仗着武艺高强，来这岭中探秘。这些人常年在外漂泊，居无定所，出发以后就不知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也没有岭中消息返回。然而越是这无头的离奇消息，慕名而来的人就越多，我等兄弟，正是山外百里处城中的游侠，初闻轶事，结伴而来，心道既然都是人，谁还能怕了谁，不想还在行路中，便被黑烟笼罩，丢在东外平台之上。兄弟们不服，才一动手，有一兄弟就被那持令箭的歹人摄在空中动弹不得，那人不知念了些什么咒语，就有黑色的、灰色的烟雾从兄弟身上飘出，被令箭吸收。再看我们那兄弟，亦是当场横死。我等胆寒，妖人也没有再难为我们，只是让我们进这洞中。
再不久，兄弟你就来了。”
肃慎正要答话，洞口突然射进一道光，黑烟又起，将一众人卷至洞外，肃慎一看，除先前那两书童外，又多四人，三人身着黑衣，与魔宫鬼修衣着相同，另一人，体态肥胖，朝天鼻、蛤蟆嘴、山羊胡，不是鹿韬，还能是谁？
为首那名黑衣人扫视众人一眼，看到肃慎，眼前一亮，指着肃慎对鹿韬说道：“鹿兄，您看那名身上背着个匣子的男子，衣着华丽，身体壮硕，必是美味佳肴，不如就从他开始，鹿兄取用他精血，弟弟我摄他魂魄，鹿兄意下如何？”
鹿韬顺着鬼修的手指望去，见肃慎仪表堂堂、精神焕发，又瞧见肃慎背着的剑匣，往前迈出一步，一抱拳：“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肃慎还不曾说话，那鬼修却拉住鹿韬，道：“鹿兄这是怎么了，对一将死的口粮如此有礼。富家公子的精血魂魄，我们也不是没有享用过，又何必多此一举？”
肃慎笑了笑，站在原地不动，玩味道：“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要采我精血、摄我魂魄？”
鹿韬正色：“鹿某断然不敢如此，想必是公子听错了，或者是下人开玩笑，让公子误以为真。”
肃慎走到鹿韬不远处，用指头指了指为首的鬼修，道：“刚出口的话，就不认了么？”
那鬼修见肃慎指着自己，懊恼极了，叫到：“鹿兄你不要，那就别怪兄弟先下手了”，说完，掏出一幡，正要挥动，却听噗一声，那鬼修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胸前，又回头看了看鹿韬。鹿韬将火钩子从鬼修身上拔出来，鬼修的实体轰然倒地。
鹿韬指着鬼修道：“大言不惭的人已经死了，公子是否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过？”
肃慎又笑道：“那他们呢，你看，那黑幡都指着你我了。”
鹿韬环视一眼，低声吼道：“不想死就快放下。”
那两名鬼修正在犹豫不决中，肃慎却说道：“今天这里，害过人的，一个都走不了。”
鹿韬听闻，脸色一变，一咬牙，火钩子一刺，一道红光射向肃慎。却见肃慎一闪身，躲开红光，剑匣一开，飘出一柄水蓝色宝剑，真是琳琅剑。肃慎一手持剑，往石中一插，再用两指指剑，往空中一划，大喝一声“起”，一道蓝色光幕从剑中爆发，将众人遮住。肃慎却往前一跃，手中发出两道青色剑气，那两名鬼修应声倒地。鹿韬一击不中，便立刻遁走，在空中画出一条红光，向远处逃窜。肃慎也不追，只是一挥手，琳琅剑拔起而起，化作一道蓝光，朝着鹿韬追去，不过数息，听鹿韬一声惨叫，从空中跌落，直直摔在山石之上，脑浆迸裂，琳琅剑则返回到肃慎手中。
众人见到肃慎的雷霆一击，立即跪倒在地，以为神仙保佑。只有那两名书童，知道肃慎并非神仙，定是那一流的修道人，只是不停地磕头，求肃慎饶命。
肃慎也不言语，直愣愣地瞧着二人，突然，那手持令箭的书童骤然跳起，令箭中已经冒出黑烟。肃慎动作更快，琳琅剑在空中划过，再看那书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跌落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汨汨流出。
肃慎又看着剩余一书童，那书童磕头更快，边磕边带着哭腔说道：“求上仙饶命，求上仙饶命。我没杀过人，我没杀过人。”
肃慎有些意外，问道到：“你没杀过人？”
那书童答道：“上仙明鉴，我本是良善人家子弟，数月前在路上遇到大师父，不，遇到鹿韬，他非要强收我为徒，如若不从，便要摄我精血。我见他摄人精血，只是用兵器一指，被摄之人形容枯槁，死状凄惨。我心里害怕，只能应允。来到这黑风岭以后，鹿韬便教我一些法术，让我用这葫芦在看守此处。要说为其帮凶，我自认罪孽深重，但是要说亲手杀人，我却一个都不曾杀过。还请上仙明鉴啊。”
肃慎皱起眉头，不料个中还有这等曲折，想了想，说道：“虽是为虎作伥，却是情有可原，也罢，这一次我饶你性命，如若再犯，必取你命。”
斥责过书童，肃慎又转过身，扶起先前搭话的大汉，道：“老哥带大家下山吧，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去东北方向不咸山找我，我叫肃慎。”
说罢，御剑飘然而去。才飞出不远，心中哑然失笑，这几日所经历之事，竟似在梦中一般，甚是惊险，却也精彩。随即想到，似乎应该去鹿韬和一众鬼修藏身之处看看，将那些害人之物毁去，只可惜刚才没有打听清楚，这漫漫山岭，不知道找到何时。
肃慎将剑光压低，沿着山谷四处查看，飞行不久，在一山腹之上，发现以一座庙，红墙黄瓦，像是一座浮雕一样，镶嵌在石壁之上。肃慎收起剑光，落在庙门之前，庙门前立一石碑，上书“极乐府”，肃慎冷哼一声，不屑道：“邪魔歪道”，一脚将庙门踹开，只见庙内是开凿的一个石洞，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地上还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黑幡。
肃慎在洞内搜寻一番，只找到一卷地图，地图上太湖二字上画了一个圈，也没有写明为什么标记。肃慎将地图收起，催动剑气，一时间是山崩地裂，那极乐府化作一片废墟。
肃慎站在空中，想想似乎有什么遗漏，但是想不出，便作罢，催动剑光，往不咸山而去。
正是：千里追凶只为真，七窍玲珑欲施恩。荒坟枯木留败笔，乱石矮松做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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