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山河路远
御花园里迂回的小径上，微风拂面，绵绵不绝。春风仿佛是不小心闯进这皇家园林里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端木晟和端木旻兄弟二人在园子里信步走着，说说笑笑。唯有在这样的场景里他们才最像一对兄弟。
生在皇家，多数时候注定是没有手足同胞，甚至是没有父子、祖孙，只有君臣。不知道端木晟是否会偶尔羡慕普通的富家翁，不愁吃穿又能享受天伦之乐。
“阿旻啊，你觉得为兄这园子如何？怎么就值得你如此流连。”端木晟随口问道。
“奇。”对于兄长看似随意的提问，端木旻只用了一个字来作答。
“哦？那就把你的想法说道说道。”这御花园里多的是奇花异树、怪石珍兽，自然是算得上奇观，但是端木晟觉得他那风流倜傥的胞弟看法不会如此流于表面。
“这里奇珍异宝、十步一景，只要入了园子人人都能看明白的奇观就无须多说了，臣弟来说说入耳的声和入鼻的味。”端木旻说着看向兄长，端木晟只是笑笑看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二人继续散着步，端木旻从自己的理解角度说着竹林和树丛的设计如何风过留声，隐隐的鸟鸣虫鸣如何与流水声相得益彰；又说了花丛的花香和药圃的药香甚至于亭台楼阁里的熏香怎么交汇融合，道尽了御花园如何之奇，如何之妙。
最后，端木旻总结性地说了句，“若非要一语概之，就是这园子即便是失明之人来走上一遭，也不会是虚度一场。”
端木旻口中所言有多数都是端木晟最初设计这座御花园的心中所想，因此听得他心中大悦，这个胞弟当真无愧风流之名呀。
“那你来说说，这园子里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皇兄这园子臣弟是处处喜欢，恨不得就搬进来住着不走了。若非要说最喜欢的，还要算是西北面乱了花期、常开不败的石榴花。”
端木旻的回答倒是让端木晟有些意外，那棵乱了花期的石榴在这座御花园里实在算不上出众。
“可惜呀，那棵石榴树花期虽长，却结不出果实。”端木晟随口说道，脚上的步子也无意识地朝着西北面迈去。
“那棵石榴若是长在果园里，才叫没有结果。如今它生在这御花园里便不再是棵果树而是一株花，常开不败就是它的造化，就是它的结果。”端木旻随口应答道，跟着端木晟走着。
“如此说来倒也是这个道理。”
“皇兄若觉得臣弟说得有理，便将那石榴花折下一段赏与臣弟，臣弟让府中园匠好生养着，兴许往后臣弟府中也能有此奇景。”
“好说好说。”
兄弟二人绕过一处花架，才发现来到了石榴树前，入眼的是开得烂漫的石榴花，风吹落的花瓣飘过秋千架。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声音惊飞了停在秋千上的小鸟雀。
……
若说春风只是过客，可它偏偏扬起了漫天的柳絮，又不曾真正带走任何一朵。
南下的官道上，一驾普通的马车里，白如山小心地抱着晏雨芝，他将腰弓得很低，这样子百谷就能看到雨芝熟睡的样子。小百谷很喜欢这个妹妹，这段时间以来，这个小女娃似乎成了维系白如山和百谷之间的纽带。
“你和小雨芝妹妹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家人，我会保护你们。这段时间如果有人来盘问，我就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好吗？”白如山小心地问道。
小百谷的情绪虽然比之前好些了，但还是不爱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马车外的声音好像比之前嘈杂了些，多了些许市井人声。白如山雇来赶车的车夫掀开门帘说道：“东家，前面路边有个小酒家，我们要不要停下来给孩子们买点吃食？不然再走下去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到下个落脚点。”
白如山点头答应，车夫便将车挺好，把马绳系在路旁的杨树上，一行人进了路边的小酒家。白如山给小孩子们买了红枣小米粥和红糖馒头，特地吩咐店主人把粥煮烂一点，又给车夫买了些吃食茶水，接下来还要赶车，不适合饮酒。
“我们要去哪里呀？”百谷罕见的开口问了一句。
“带你和妹妹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来。”白如山小心地给雨芝喂粥，抬头看了一眼往南方延伸的小径说道。
听了这话，车夫忍不住问道：“东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吗？您不是说走一段就能想起来的吗？”
白如山笑着说道：“无妨，只要路上还有茶棚能喝上一口茶，路旁还有棵树能拴住马，走哪条路都能到目的地。末了我自会付够车马钱的。”
车夫笑道：“哈哈哈，东家做事情就是敞亮。”
白如山跟着笑了笑，好像摘下面具抽身离开后，笑也变得容易些了。
“差不多该走了，要不来不及到镇上，天色暗下来之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怕两个小娃娃吃不消。”
“好嘞，东家你在这等着，我去把马车赶过来。”
披星戴月的行人，本就融入了这一番风景，却未必人人都有追风赶月的闲心。山河路远，我且行，不问月华散庭墀。
“师傅，走东南边这条路。”
“好嘞，东家这想好要去哪里了是吗。”
……
东南边陲有座小镇，不算繁华却颇有烟火气，这里有条溪流穿过小镇，人们叫它“曲溪”，于是这座小镇得名“曲溪镇”。
白如山学着妇人的样子用棉布将小雨芝背在身后，领着百谷慢慢走着，想寻一处客栈落脚。
小百谷偷偷瞟了一眼街边的老人，又很快收回了眼神。白如山自然有所察觉，便循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原来是买糖葫芦的。
于是白如山向着老人径直走去，说道：“给我一串糖葫芦。”
“好嘞，收您一文钱。”老人从扫帚上取下糖葫芦说道。
拿着糖葫芦的小百谷脸上露出了喜色，递到嘴边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糖葫芦高高举起，糯糯地说了声：“给妹妹。”
白如山微笑着摸摸百谷的小脑袋，说道：“没关系，你吃吧。妹妹还小，还吃不了糖葫芦。”
听了白如山的话，百谷才安心地将糖葫芦递进口中。看着这个先前都有些沉默的孩子心情好些了，白如山有意领着他在街市上多逛了逛。这一路上，白如山又循着百谷偷偷瞟出去的眼神给他买了些零嘴和一个拨浪鼓。
百谷用拨浪鼓逗着小雨芝玩，两个小娃娃都咯咯地笑着。连车夫都有些好笑，说道：“东家，这小娃娃可不兴太宠，会学骄奢的。”
“没事，我自有分寸，何况这孩子懂事，宠不坏的。”白如山随口说道。
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这道理车夫自然懂得，于是他识趣地不再说什么。倒是白如山见小百谷愿意说话，便时不时和他说上几句，也无非是渴不渴、饿不饿，还想要什么之类的。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车夫的话，小百谷没有再要过什么，甚至不敢往卖零嘴或者玩具的摊子多瞧上一眼，车夫都忍不住心中暗叹：东家这孩子还真教养得挺好。
最后，白如山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坐在临街的位置上要了桌吃食。百谷不怎么吃得下饭，闲着无事，便一会看看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会逗一逗小雨芝。
白如山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看着百谷，认真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百谷放下手中的拨浪鼓，想了想，才回答道：“有些喜欢。”
“那咱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好吗？”
“不要住这里，但可以来玩。”
百谷的回答还带有些小孩子言语不清的含糊，让白如山有些陷入疑惑，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住在附近，有空了就来逛逛市集好吗？”
“好呀。”小百谷似乎未曾犹豫便点头应允了。
付了车马钱，遣回了车夫，接下来应该是在附近的村庄找房子住下吧？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
有人还未卸下官服锦衣，便已白身入世。也有人直到归还官家印信，也从未衣锦还乡过，好像一直都是局外人。
农人锄田，匠人做工，商人行贾，而公子哥吟赏烟霞也许本就是世间常态。
亲王府的院子里，扦插下的石榴已经养活，慢慢长大了些。旻亲王看着那棵石榴，微微笑着，像在思考着什么。
无非风月，又或许是想要在苗圃边上搭一个秋千架。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