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偷酒贼
整个南郡张灯结彩，因为欧阳家族的大少爷要回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欧阳家族很有钱，欧阳家族的族长更被誉为天下第一富，但谁都不知道欧阳家族到底有多少钱。
据闻欧阳家族九宗十三路生意，每一样都是行业翘楚，每天涌进欧阳家银库的钱比清溪的水还多。
欧阳家族的大少爷离家十六年，如今学成归来，必然是要接管欧阳家生意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怎么能不好好热闹一番呢？
长街上，狮龙乱舞，蓝天下，彩鸢齐飞。
老少爷们都赶趁着聚在欧阳府门前翘首以待着，心想这一生下来就要注定继承万贯家财的公子哥到底长什么模样。
茶馆歌楼上的姑娘们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心想着要是让归来的大少爷瞧上一眼，不奢望成为欧阳夫人，能留在大少爷身边当个通房丫鬟也是极好的。
欧阳府中更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此时大堂里摆着十来个圆桌。桌上满满当当都摆着菜，只是餐盘上都盖着银盖，也瞧不见里面藏着什么美味。隐隐有淡淡的菜香味儿从银盖下传出来，撩人胃口。
大少爷还没回家，阿谀赞美之声已经滔滔不绝。
太守司马安称赞道：“欧阳家的大少爷的修行天赋天下独绝，当年我是见识过的。这番学成归来，恐怕要让这修行界天翻地覆了。”
花满楼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只怕修行界没天翻地覆，咱们南郡的姑娘们先要遭殃。这样一个佳婿，还不得让人抢破了脑袋？你是不知道，来的路上，胭脂味比花粉味还浓！”
欧阳术摸着漂亮的长胡子不住点头，虽未言语，却不停表达着：是极是极！
当然，大堂里也有几个人兴致并不高。
欧阳家的二少爷欧阳智此时就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冷冷盯着手里的瓜子，一个接一个不停嗑着。而欧阳术的夫人刘氏，则抿着嘴陪笑。只是那笑容实在太过于虚假，瞧着像蹩脚的白瓷，看着发阴。
只是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母子俩。
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些年欧阳家族的生意一点点都交给二少爷欧阳智来打理，估计再过几年，欧阳智就是欧阳家的族长了。可今天欧阳家的长房长子就要归来，这欧阳家的族产继承自然另有了说法，这母子俩心里有些别扭自然不奇怪。
闲聊有时，有人忍不住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心想这位欧阳大少究竟什么时候回家。
欧阳术察觉到客人们有些焦躁，便抬了抬手，打算招呼人去问一下迎人的队伍到哪了。家丁满头大汗的来到欧阳术身边，眼神满是惶恐。
欧阳术皱了皱眉头，问道：“少爷现在到哪儿了？”
家丁抬头看着欧阳术，委屈得不行，结结巴巴道：“少爷，少爷他，他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堂里的火炉烧得太旺，欧阳术四下看了一眼言笑燕燕的朋友们，骤然红了脸。
……
枫林渡口，欧阳行正在凉亭里歇脚。
想到南郡欧阳府中满堂的宾朋，欧阳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我可不愿意当猴子被人看。”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凉亭前覆着薄雪的河水，饮了一口酒。
十六年山居，除了那浩瀚无垠的山中书馆，他哪儿都没去过。此番下山，就好比归鸟入深林，又好比池鱼入深渊，心中所想的就是寻一快活。所以当家中派来浩浩荡荡的队伍迎接时，他二话不说就使了个分身术，逃了出来。
此时隆冬，枫林渡口无花无草，一片萧条。
远处的枫树林里乌鸦喳喳叫着，那叫声放在旷荡的冬野上依旧有些吵闹。而满林的落叶早已经消了红色，灰丫丫一片没什么看头。
阳春不召烟景，大块不给他文章，可欧阳行依旧怡然自得。对于一个囚徒而言，再单调的景色也足够诱人。
桌子上有一叠腌萝卜，还有一壶上好的汾酒。
欧阳行没有将死之人的觉悟，并没有伤春悲秋的感慨，更没有任何偏激的愤慨情绪。
或许是因为从他一生下来，死亡就伴随在他左右，这让他习惯了死亡的阴影。
这一次下山，他本是要去天道城的天道学院的，但老师提醒他应该回家看一看，他这才来到了南郡，这个在他脑海中近乎没有印象的家乡。
书上说近乡情更怯，欧阳行并没有这种情绪，反倒对那个家有一种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来自于十六年的孤独生活，来自于对死亡都无所谓的淡漠。
他盯着河边的枯枝看了一会儿，伸手去取酒，伸手却摸了个空。
转头一看，凉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陌生人，欧阳行看他时，他正仰头舔最后一滴酒。
欧阳行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惊异。他佯装恼怒道：“你个偷酒的贼，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那人放下酒壶，满足地打了个嗝，然后微笑着看向欧阳行。此人一身长袍，头戴冠帽，红色长发披在身后，看上去有七分儒雅，三分邪魅。
欧阳行指节轻轻扣了一下石桌，道：“我的酒你也敢偷？你知道我是谁吗？”
偷酒贼还是不说话，只是眯着眼四处看了一眼。他这个动作敛去了身上的儒雅，暴露出一丝戾气，像是一只狩猎的猛兽。
“我是欧阳行！首富欧阳智的儿子，不想死的，再去给我打一壶酒来！”说着欧阳行掏出了一锭银子。
这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意外，笑道：“你就是那个出生即坐照的欧阳行？“
欧阳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说那些话，自然不是自炫身份，而是想试探一些东西。
这人莫名而来，举止古怪，欧阳行难免担心这人是土匪马贼，想要劫了自己问欧阳家要赎金。
虽然他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但不想惹麻烦。只有向死而生的人，才能真正热爱生命。
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都应该尽可能的掌握在人自己手中，与天地共舞，与情意缠绵，而不是消磨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欧阳行没有想体验被挟持的恶趣味，更不想惹麻烦。
眼下看来此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应该不是来劫持自己的。欧阳行这般想着，将银子丢在了桌上，没好气地白了这人一眼。
“久仰公子大名，今日打搅了公子的兴致，实在是抱歉。只是眼下，却没工夫为公子打酒了。”
欧阳行有些焦躁，这人刚到凉亭不久，欧阳行就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
寒鸦不叫了，扑棱棱飞走。
树林中一阵耸动，枯枝上原本就没几片的叶子落下。
“倒霉。”
说罢，欧阳行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了。
“你有病，先天元气十不存一，治不好了。玄霜龙髓或者能延你两年寿命。”偷酒贼说道。
欧阳行一惊，这人竟然一眼酒瞧出自己的毛病，不简单。
欧阳行微微点了点头，知道这人不仅不是马匪，反倒是个不错的热心人。偷喝了自己的酒，便给自己开了个药方。
他涉略极多，可说是博学之人，略一思索，便知道这人开的药方不假。
他山中苦修十六年，对自己的病自然无比清楚。玄霜龙髓据说可凝万物，即便无形无质的先天元气，也能被冰封。若有玄霜龙髓冰封先天元气，自然不会再消减。
可玄霜龙髓这种东西，是传说中才有的神物，自己去哪儿寻？
这人以药方换酒钱，欧阳行不怎么买账。不过他也不愿意欠这个陌生人的情，转而开口道：“你有伤，念力下沉散于经脉，怕是难以痊愈。直接将念力散诸天地间，方能破而后立。”
这下轮到偷酒贼吃惊了，然而不等着他说话，远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鸠焰魔头，你还往哪里逃？”
欧阳行二话不说，突然朝着亭外跑去。
一道真元凝成的大掌印从岸边的枫林中发出，朝着小亭袭来。小亭骤然崩毁，强大的气浪卷起了满地落叶，欧阳行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啃了一大嘴泥巴。
“倒霉！”
欧阳行发现亭中的老者后，就察觉到枫林渡口周围来了一大帮人。这些人气息隐秘，而且都是修士。
这些人摆明了就是冲这个鸠焰魔头来的。欧阳行这也是被殃及池鱼。
欧阳行怒骂了一声，还未回头，眼角余光就看到亭中老者飞掠而出，却不是朝着岸边的枫林，而是去了河对岸。
这老者身法极快，仿佛一道黑光闪过，一眨眼功夫就从河对岸捞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拿在手里，而暗中隐藏的无数修士竟然每一个来得及有动作。
这姑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慌张，仿佛山林间遇到猎户的小鹿，茫然不知所措。
天地间的元气鼓荡，急速流转波动。欧阳行修行天赋独步天下，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最是敏锐。
察觉到天地间的元气波动，欧阳行知道这是有大量修行高手运功施法的前兆。
果不其然，几个身穿道袍的修士从山林间跃出，各个掐诀捏印，便要围攻这鸠焰魔头。
偷酒的鸠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个正派高手，竟然不在意你的安危。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说着，鸠焰魔头便伸手朝着小姑娘脑门上拍去。
“倒霉！”
欧阳行看到这一幕，眼中有些焦急，第三次喊出了倒霉。
鸠焰魔头是道德教含经堂堂主，一身修为已经臻于修行界一流水准，体内真元更是磅礴海量。只消他真元一吐，被擒来的这小姑娘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被擒来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关，临死之前她死死盯着鸠焰。
但鸠焰举起的手掌却没有落下，相反的，他仿佛被闪电劈中了一般，突然松开了钳子一样紧紧拿着小姑娘的手。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紫胀凝重，盯着欧阳行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问道：“这难道就是儒家的入势？”
侥幸逃出生天的小姑娘尖叫了一声，跑到了欧阳行身边。欧阳行早已经站了起来。
……
欧阳府中冷清了下来。
得知本应该归家的大少爷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又离家出走了，所有客人都收敛了笑容。大家都觉得那个叫欧阳行的大少爷有些太不懂事了。
菜肴上的银盖被纷纷掀开，露出了那些精致的美味。只是大家伙等待的世间太久，不少佳肴都已经凉了。大家兴致缺缺地夹着菜，却都不敢说话。又看到欧阳术黑着一张脸，终于有人受不了这份不自在，开始起身告辞。
“胡闹！”看到客人都离开，欧阳术大骂一声，也起身走出了大堂。
鲜红的脆皮烤乳猪在桌子中央撅着个嘴像是在叫，但没有声响。花花绿绿的食物仿佛都变成了不受人待见的清汤，清冷的气氛在大堂里荡漾着。
欧阳智举起了筷子，开始吃菜。
这位原本脸色阴沉的二少爷在人去楼空之后，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三叔，你也吃啊，不要浪费了。”
此时迎宾楼里就欧阳智和欧阳星云叔侄两个人。
欧阳星云脸上有些担心：“侄儿啊，你故意把鸠焰魔头逼到枫林渡，是不是料准了你哥会逃出迎接的队伍？”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料到他会主动跑出来？本想着浑水摸鱼，趁着围攻鸠焰老儿的空当，让人趁机宰了那野货。没想到，他却主动跳到了坑里，哼，真是天助我也。”
欧阳星云有些担心：“万一他要是没死呢？这事儿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欧阳智囫囵吞下一口肉，冷笑了一声：“要是没死，那就有趣了。”
……
欧阳府中刚冷清起来，风陵渡口却骤然热闹了。
不知道出自哪些门派的修行高手冲着已经崩毁的亭子跑过来，有的化掌成风，有的凝水成箭，有的直接近身肉搏。
欧阳行看惯了书中的野史小说，却是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修士们的比斗。但本应该兴致冲冲的他此时却满脸苦涩，因为无辜的他正处于战斗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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