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江湖不竭神宗府
端坐在封印内一间石宫中的山神楞了片刻,缓过神后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待他确定无事后才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随后连忙站起身向陈柳二人行了一礼。
“荒山山神宗蛟见过陈小君侯,多谢小君侯搭救。”
陈鹏友收剑入鞘抱拳道:“宗先生客气了,我只是师父座下弟子,当不得什么‘见过’不‘见过’的。”
“宗山神,你是被谁困在这里的?刚刚这两人说你有关乎东洲安危的大事要告诉近贤,到底是什么事?”柳樱指着身后的王俐文和王俐武向山神问道。
“呃,这位是?”
“这位是柳英兄弟,与我相交甚厚。山神有事不妨直说。”
山神犹豫片刻,才说道:“小神知道了。小文小武,快带小的们把宴席摆上。小君侯、柳公子请上座,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他说着把陈柳二人迎上坐席,举杯向两人祝了祝。等柳樱都有些不耐烦嫌他过于多礼,宗蛟才捻着颔下青黑色的胡须向陈鹏友道:“小君侯在桓公处高就,想必对野狐坟有所耳闻。”
“这是自然,但区区野狐坟就能威胁到东洲十国了?”
宗蛟叹气道:“野狐坟的老祖宗是修持数千年的九尾狐,法力自然高强。但更棘手的是她背后还有个大靠山。”
陈鹏友坐姿正了正,见宗蛟有些纠结,安慰道:“宗先生但说无妨,有桓公府为宗先生撑腰。”
宗蛟这才说:“唉,说来惭愧,小君侯应该能看出小神真身本是蛟属。”
柳樱看着宗蛟额头正中那束峥嵘的独角觉得这山神性情和善得不像龙属,但过于温和的他似乎又走上另一个不招人待见的极端了,太磨叽。
“小神是珩江君从侄儿(堂弟之子),而野狐坟九尾狐正是从伯数十年前新结识的外室。”
柳樱虽然也对珩江、野狐坟有所耳闻但了解不多,因此反应远没有此刻的陈鹏友大:
“什么!宗先生话可不能乱说啊!”陈鹏友脸上带着九分九的震惊,还有一丝隐晦的猎奇。
柳樱见陈鹏友如此失态,偷偷戳了戳他,问道:“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陈鹏友向宗蛟歉意一笑,低声向柳樱解释道:“东洲仙道中人有‘江湖不竭神宗府’的谚语。这不竭之‘湖’是景湖,‘神宗府’就是家师的桓公庙,而这不竭之‘江’就是……”
“珩江?”
陈鹏友眼睛始终注视着宗蛟,头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
宗蛟仍然在说着:“这本是家丑,如今小神冒着大不孝的罪名告知小君侯,是为了不让东洲生灵涂炭啊。”
陈鹏友听到这更是糊涂了,不由得开口问道:“这也不过是珩江君与九尾狐的一件风流韵事罢了,与东洲安危有什么关系?”
“野狐坟九尾狐和我伯父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勾结在一起,企图共同发动水患、妖祸破坏祇神会!”
陈鹏友只觉得自己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时竟有些眩晕。
“逐魔真君召令凡界众仙神齐聚北洲,共商凡界事宜的那个地祇盛会?”
宗蛟也已料到陈鹏友会有这种反应,因此他点头承认后借口更衣,走出了不知封印他多久的这片石宫。
这既是为了给了陈鹏友一些时间消化信息,也是为了回山神庙看看。
宗蛟暂时离席后,早就忍不住好奇的柳樱连忙向陈鹏友问道:“地祇会是什么?还有,桓公不就是东洲地位最高的地仙领袖了吗,这珩江和景湖又是怎么回事?”
陈鹏友耐下心向她解释道:“我师父确实是地神中地位最高、法力最强的了。”
柳樱看陈鹏友略有些失态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安抚道:“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好,你既然感兴趣我就讲给你听。”陈鹏友举起杯喝了一大口。
“其实凡界有仙、神、妖之分,神一般是敕封为神;仙是修持成仙,当然有些仙也有神职在身;妖则是称呼无有天赐官职的精怪。
“家师是近百年来东洲公认最有名望的,就连许多有神职的仙也敬重他为人,奉他为领袖。
“然而在东洲众仙神中,有两位德高望重,虽与家师盛名相比稍逊色些,但仗着资历深厚远超家师,因此与他平辈相交,人称‘东洲三佬’。”
柳樱接道:“就是珩江君和景湖龙王?”
陈鹏友点头接着说:“不论家师与这些前辈如何法力广大、德名尊崇,终究是凡界的仙神,故而统称为祇神。
“而四洲四海的所有祇神名义上都归一位天神统御——天帝敕封逐魔大元帅,因他身份尊崇位近真君,又有逐魔真君的雅号。”
柳樱听后感叹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陈鹏友道:“这样说,祇神会你就应该理解了。逐魔大元帅这些年来一直高居天界,不管凡界俗务。可大约是我拜入师父门下那年,大元帅突然昭告凡界众神,要在北洲召开祇神会。”
柳樱终于懂了:东西南北四洲、四海为这场盛会准备了数十年,这是事关凡界的大事。
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现在东洲最顶端三人的其中一个,却密谋在东洲掀起祸患。
如果让他得逞了,实在难以想象会给凡界带来怎样的震荡。
柳樱拍了拍陈鹏友安慰道:“近贤,你也不用过于担忧,这也只是宗山神一面之词罢了。”
“没错,所以我才要装作完全相信的样子。因为人最容易露出马脚的时候,就是在他以为目的已经达到的时刻。”陈鹏友轻声说道。
柳樱闻言看去,陈鹏友脸上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但他手中的动作却仍是一副失措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宗蛟回来了。看上去整理了一番,身后跟着山中众精灵,总算有了些威仪。
待他落座后,陈鹏友又问道:“宗先生,这种大事口说无凭,需要证据啊。”
宗蛟擦了擦汗,道:“小神知自己人微言轻,所幸确实有证据只是不在小神身上。”
“那在何处?”
“唉,这便又牵扯到一宗孽缘上了:从伯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嫡长子,也即是我的从兄,官封玥水,人称黑龙王。而这位黑龙王的正妻您猜是哪位?”
陈鹏友摇头道:“这我可猜不出。”
“景湖龙君三公主——怜心公主。”
柳樱听着也有趣,于是问道:“这段姻缘与宗先生说的证据有什么关系吗”
“怜心公主自嫁给从兄后,受尽了欺凌。有天怜心公主于玥水显圣,救了一位寒门书生。”
柳樱当然听不出什么门道,陈鹏友却觉得事情发展有些熟悉——这不是前世经典传说柳毅传书么!
于是他说道:“那寒门子弟为报答怜心公主救命之恩,自告奋勇为她传书给景湖龙王?”
“小君侯果然聪敏远超常人。”宗蛟感叹一声,“事实上,这家书之中还隐藏着一件罪证——怜心公主无意间在玥水龙宫书房中搜集到的,从伯与从兄密谋起水患的信件!”
“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
宗蛟叹道:“那寒门书生在前往景湖途中路过我这荒山,那时从兄发现了信件丢失,因此传书一事败露。那书生已经遭到了玥水追杀。
“他在山中走投无路,拜谒我山神庙。我听后本是不信,奈何信件做不得伪,那上面确实有从兄和从伯的私印,以及隐晦的灵力。
“我当时万分纠结,就在我准备违心杀掉书生,保全我伯父等血亲性命时,我问了他一句不怕死么?那书生却说‘苟利苍生,何惧一死!’。
“唉,真是惭愧。我堂堂一山正神竟要让一介凡人来警醒。”
陈鹏友此时也赞道:“不论哪个世界,哪个时代,总有这种勇于挺身,纵使万劫不复、九死一生,也能仗节死义的仁人志士啊。”
就连柳樱竟也有些动容,于是问道:“那后来呢?”
宗蛟难掩唏嘘道:“那句话如当头棒喝一般惊醒了我。我敬他义气,出手赶走了玥水追兵。
“唉,若我当时能再果决些,不纠结小义,杀了那些追兵,事情也早就能结束了。”
柳樱猜着接道:“所以因为你一时犹豫,玥水的逃兵回到玥水,引出了黑龙王?”
“正是,后来那黑龙王秘密带水兵数万,将我荒山能战之将屠戮殆尽,而我因为是他堂弟,只是被封印,逃过了杀身之祸。现在想来,我对不起我的手下们呐!”
宗山神说到这,语气中充满了悲愤,等缓了好久才继续说道:
“后来玥水为了转移嫌疑,说通珩江君和九尾狐,让野狐坟的几个小辈占据了荒山。他们却不知道我荒山有义妖数万,是杀不绝的!”
陈鹏友虽对宗蛟多了一些敬重,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信件的下落,于是他只能将话题重新引回来:“那个书生呢?”
“我本想亲自护送他去景湖,奈何黑龙王来得突然,我只能让王俐文和王俐武的父亲王鲟去护送,最终他二人都没能幸免。”
陈鹏友这才皱眉道:“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都是我的错啊。”
柳樱说:“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那信件在何处?”
“王鲟当时身受重伤,但用龟息术假死得以回山向已被封印的我传话。据他所说,那信件被书生托付给了一个人。”
“何人?”
宗蛟复述着跨越了数十年的谜语:“擒兔须用黄金刃,一心靠在二天干。”
陈鹏友以手蘸水,在几案上边写着什么,边开口说道:“柳毅……兔为卯,卯金刀——劉(刘);第二天干为乙,心乙为忆。刘忆?”
宗山神激动地击案道:“对,刘忆,可不正是刘忆!还请小君侯寻到刘忆,拿到证据。地祇会快到了,留给东洲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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