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来者不善
眼看粗鄙村夫远去,再不纠缠,小和尚抹了抹并不存在的冷汗,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救命之恩,小僧身无长物,以此为报。”小和尚从怀中掏出一物,层层包裹于荷叶之中。
和尚小心翼翼掀开偏偏荷叶。
竟是一只烧鸡,不知如何烧制而成,香味扑鼻,小和尚颇为肉疼,伸出一半又重新缩回,思虑再三,仍是舍不得,口中言道:“此鸡乃小僧用秘法烹制而成,其中精华尽在腿部,其余部位不值一提。”
言罢,极为伤心的撤下一只鸡腿,递给元青,另一手五指微动,鸡复归荷叶包裹,藏入怀中。
元青有心逗弄和尚,赞道:“好一只鸡腿,那我笑纳了”,伸手假装欲接过鸡腿。
小和尚不忍卒视,索性偏过头去。
小元青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鸡腿你还是留着吧自己享用吧。”
和尚闻言大喜过望,与村夫一般,生怕元青反悔,张口便咬。
却见眼前一花,手中空空如也。和尚环顾四周,鸡腿已入老柴口中。和尚眼中眼泪蓄积,告诫自己:“小弥不哭。”
老柴赞道:“肉质松软,唇齿留香。”
小和尚闻言,哭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皆是虚幻。”
老柴嘿嘿一笑,掏出亲手秘制调料,抛给和尚:“少爷救你一命,你拿鸡腿相抵,实不公平,老夫也不占你便宜,送你独家秘方所制佐菜物”。
小和尚接过鹅颈小瓶,将信将疑。老柴怒道:“你且一试。”
小和尚掏出烧鸡,拨开荷叶,洒上调料少许,试吃一口,惊为天人。双手捧着烧鸡,一路小跑至老柴脚下,纳头便拜:“师父在上,请受小弥一拜。”
老柴严词拒绝:“区区一烧鸡,就想入得门墙?”
元青目瞪口呆,问道:“和尚,你怎可轻易改换门墙?”
小和尚道:“悟是空,空是悟,无悟无空亦是空。不知何等拜师礼能入师父门下,上刀山下火海,够吗?佛祖说很疼,小僧不怕。”
老柴笑道:“再加上你怀里另外一只鸡。”
小和尚闻言:“这师不拜也罢。”起身欲走。
老柴说道:“慢着,这鸡我收下了,就当你出尔反尔的教训。”,仗着修为略高一筹,老柴又抢到烧鸡,这一次,和尚血本无归。
小和尚嚎啕大哭,惨不忍睹。路上行人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
夺鸡之仇,不共戴天,佛祖忍得,小弥忍不得。不报此仇,妄作和尚。
......
三人依次排队,领得身份玉牌,守门武者再三叮嘱城内无牌不可通行,若玉牌丢失,请尽快补办,否则寸步难行,直到三人点头应是,方才放行。玉牌乃朝歌城金丹以下修士身份辨识之物,城内修士区域一应事物,皆需出示玉牌,无玉牌寸步难行。
牌内登记来人姓名、修为,容纳一丝本人灵元或真气,以作辨识,此外,玉牌具有定位功能,若有修士心怀不轨,在城中作乱,将无处可逃。
登记身份玉牌时,元青看向老柴,似是在询问能不能行,老柴点头表示毫无问题,一切都在不言中。
至于弄虚作假,守卫武者嗤之以鼻,照妖镜之下,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修为几何,清清楚楚。若是金丹及以上修士,镜灵稍作探查,自会留下印记,亲自监守,不需玉牌。
朝歌城自有规定,低阶修士或武者不领玉牌者不得入城,元婴及以上修士或通玄境及以上武者,不受镜灵印记者,不得入城。
当然,各大宗门轻易不会定位修士,仅仅是以防万一的手段罢了。
入得城门后,小弥一步三回头,哭丧着脸道:“小弥自以为天赋不俗,怎得入了城内都未能有悟道机缘?”
老柴闻言,看了一眼小弥,心中有所猜测,这小和尚来路怕是不简单,嘴上却嘲讽道:“所有相,皆是虚妄。”
小弥闻言大怒:“虚你个鬼,你才虚。”
这两个活宝吵吵闹闹,元青扶额问道:“你自何处来?”
小弥道:“自西牛贺洲而来,实不相瞒,小僧乃佛门此代入世者。”
老柴道:“吹牛”。
元青却道:“那为何不曾走西兑门入朝歌城。”
小弥眼骨碌碌一转道:“我佛在上,入了朝歌城,小僧身无分文,再行那偷鸡摸狗之事怕是被轰出城外,吃不得鸡鸭鱼肉。”
“故绕城而行,做那勾当,再行碰碰运气,是否能抱个大腿?”
小弥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僧不是这样的和尚。”
......
城门高、宽约数丈,城门通道长十丈左右,修士沿通道而行,祭拜圣贤后自行离去。行至中途,左右各有一条通道贯通城墙,乃凡人进出朝歌之路。城门通道地面尽铺汉白玉石,左右及上方城墙阵法笼罩,不可触碰。
尚不得飞行,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百丈方圆别无他物,一石碑耸然而立,高数十丈,地面铺就汉白玉石,极为工整,石碑立于尽头,复行百步,碑上镌刻清晰可见,石头顶端横刻有四个大字:“缅怀仙道先烈”,碑左自上往下刻八个字:“忘记历史,意味背叛”。
其外俱是人名,上至合道圣人,下至练气修士,不分高低,列于其上,每道人名蕴含阵法,灵识沉入其中,可见其生平。据传乃万年前与妖族修士斗争中战死之修,后人感其功德,遍收生平事迹,镌刻其上,以待后来人瞻仰。
万年来朝歌城仙家门派起伏不定,但凡争斗,无人敢累及此碑,据传八千年前,两位神隐修士为争得一域,大打出手,一时不慎,破坏丰碑,致其倒塌,惹得坐镇仙洲的合道圣人大怒,不顾劝阻,生生将两人打死,告慰先灵。
一时间九洲禁声,自此,虽无明文规定,修士化神、武者三花聚顶之后,再不敢随意出手,圣人之威,可见一斑。后圣人重立丰碑,并于八道丰碑前都刻下一言:“忘记历史,意味背叛”。
丰碑除本身受阵法加持外,无丝毫防护,若无意外,阵法尚在,丰碑永存。金丹修士出手即能摧毁丰碑,但万年来再无二例。
丰碑旁一老者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三人来到丰碑下,即使小弥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难得正经起来。
三人祭拜完圣贤,元青这才探出灵识,接触石头上一人名“童无敌”。顿时眼前浮现出此人生平:童无敌,散修,东胜神州人士,元婴境界,毕生喜好游历,居无定所,著有九洲游记,游至朝歌城时,时值妖族大举攻城,死守城头二月不退,与同境妖族换命,一身所学传于守城筑基修士邓先。
元青灵识扫过丰碑,于下方寻得邓先,一探而入:邓先,朝歌筑基初期修士,童无敌不记名弟子,守城时随童无敌先后阵亡,年仅二十五岁。
......
元青看完后,许久无言。
小弥说道:“只有知道我们来自哪里,才能做到守一。忘记历史,意味背叛。阿弥陀佛。”
元青问道:“万年前仙道大胜妖族,妖族近乎死伤殆尽,除神州镇妖塔等数个地方,再无大妖。万年来再也不曾有大妖出世,如此说来,除了战败投降者外,当年竟无一高阶妖族存活?”
小弥不以为意道:“不可说,不可说。”
老者睁开眼仔细打量了一遍小和尚。
老柴道:“修为到了,自然便知,修为不到,徒增烦恼。”
老者又看了看老柴。
老柴报以回笑,老者探得真假,不再理会。
三人绕丰碑而行,经过老者,老者睁开眼道:“老夫与几位小友颇为投缘,可否请几位一叙?”
小弥口无遮拦,目瞪口呆道:“施主佛法高深,且受小弥一拜。”
元青二人忍俊不禁,老者风轻云淡,不以为意。
小弥又道:“小僧只与烧鸡有缘,施主怕是认错人了”。
老者道:“是否认错,老夫自会分辨。”
元青与老柴对视一眼,心里暗自苦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遂道:“老先生带路便是。”
老者点头赞许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随我来”。
老者当先而行,三人紧随其后,绕过丰碑后,再无禁制压身,奈何修为低下,只得慢慢前行。
......
当日元青主仆与邹喻夫妇曾在洞府中推演,那汉子虽不知姓名,但一身武道修为不可小觑,南离火域为叶宗所在,汉子说不得便是叶宗派来打杀鱼容之人。若元青二人前往朝歌,过南离门而不入,另寻他门,必然会被守在城外的武者抓个正着,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人修为浅薄,直入城门方为正途。叶宗纵然有所怀疑,至多盘查一二,只要应对得当,便无大碍。
鱼容担忧二人安危,曾有一言:稳妥起见,临时更换地点,去哪游历都是游历,并非朝歌城不可。
老柴对此不屑一顾:“怕个球”。
元青见此,笑道:“我于那汉子问心无愧,实无退却之理。求仙问道,一步退,步步退,非我之道心,不可取,嫂子莫要再劝。小弟并非愚昧之辈,敢去朝歌,自有底牌在手”。
邹喻夫妇知晓贤弟来历神秘,不似一般人,只当另有手段,眼下贤弟既然知道入城不妥,仍执意前行,显然有恃无恐,点到为止,再未多劝。
私下里,元青偷偷问过老柴,老柴不答反问:“你何时确定?”
元青拍了拍老柴肩膀,鄙视道:“老柴你除了年纪大些,修为高些,其他都不行。”
从老柴那里确认了某一件事,小爷这才放下心来,毕竟与道心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
当然,数十上百年后,道心与性命选其一,元青怕是另有答案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朝歌城仙道院,一位仙风道骨老先生坐于湖边垂钓。老先生慈眉善目,白须飘飘。
“弟子拜见先生。”一青年做书生打扮,约二十余岁,往湖边行来,向老者问道:“先生,不知朝闻道,夕死可矣何解?”
老先生正欲讲述圣贤道理,忽然灵识一动,似是与人交谈。
青年书生不敢打扰,耐心等候。
数息后,老者方才回过神来,笑道:“向道之心,得无异乎?”
“痴儿,你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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