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负的了天下，独不负你
镇子西北角有处破败院落，之所以说是破败，不过是因为那面朱漆实木大门上被人鬼画符似的写了“破败”二字。
“哒，哒”竹竿戳地带起一阵旋律，张瞎子那风一吹就能栽倒的小身板已然来到门前。虽伸手便能触及院门，却见他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反倒不紧不慢的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颗清翠果子。
“哎哟”那自茶肆出来便跟在他身后的李道，只觉脑门一疼，忍不住喊出声来。低头一看，却是被咬了几口还不算太熟的蛇果从脚边滚过。
“小兔崽子，闲着没事干跟我一个老瞎子做什么？”
“我呸，你这老棺材瓤子，谁稀罕跟你。我这不是刚从王寡妇家里出来，碰巧路过而已”心知理亏，这李道揉了揉脑门，嘴上却硬气的很。虽对张瞎子的话嗤之以鼻，但那枚打在自己脑门上的蛇果却将他的目光尽数引了过去。
蛇果，枫林小镇独有的果实。虽算不得什么天材地宝，但果子里蕴含的五系能量对修习功法却大有裨益。一枚丹丸大小的蛇果若是拿到外面必然能引起滔天骇浪，而他脚下那枚苍翠欲滴，大如婴儿拳头的更是罕见。怎奈却被张瞎子咬上几口便随意抛弃，当真是暴殄天物，丧尽天良啊！若是被这雷狱之外的人看到，说不定早已拿着板凳，刀剑将他轰的连渣都剩不下半分。
“喂，怎么不出声了？一颗破烂果子而已。莫不是你对老瞎子的口水感兴趣？”若是李道跳着脚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通，尚且还能接受。但此刻却连一个不字都没说，这让对他脾性了然于胸的张瞎子心里却在打鼓。
“你...你这果子哪里来的？”凝视几刻钟，李道一步蹿到他身前，那对斗鸡眼里的阴郁被无法言喻的狂喜所填满。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说出的话隐隐都在发颤。
“嗯？”感觉出他的变化，张瞎子略微错愕。空出的右手探向背囊略一摸索，那张瘪脸竟然隐隐开始泛绿，像极了刚吞下几千只苍蝇。
“臭小子，还我百年蛇果”怒吼一声，这张瞎子抡杆便打。怎知那李道滑如泥鳅又不受道义束缚，侧身避过竹竿，缩起脑袋，瞅准时机便从他胯下钻过，接着撒腿就跑。
“给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再说我又不嫌弃你脏。咔嚓，咔嚓”这李道当真也是脸皮厚到极点的人物，明明占了莫大的便宜却还不自知，反倒开始卖起乖来。拳头大小的蛇果他三两口便吃下肚，已然将它当那随手可得的土豆萝卜一般。
“你这该死的小王八蛋，以后别让老子见到你，否则定要砸爆你的狗头”事已至此，张瞎子也无可奈何，只得咒骂一番甩门而入。
“哟呵，这小老头儿脾气还真不小。不过要想砸爆我的脑袋，最起码你得有一件趁手的物件。我家茅坑里还有根竹竿，就是用的久了一点。哪天给你送来？”看着门口那断成几截的竹竿，他咂了咂嘴，还不忘添上一把火。
“滚”滚如洪雷的咆哮从院里传出，心道已经差不多的他，赶忙揣起剩下的果核溜之大吉。
“小子，虽然不知你要这果核有何用，但即便只是果核，这百年蛇果所蕴含的能量也是不容小觑”平日里这张瞎子虽是鲁莽，但蛇果与他物还是能分辨的出来。只是为什么要如此，却也只能他自己心里明白。
“嘶~还是不够吗？看来想修习这无上剑道，终是没那么容易的了”看着手中那一小撮灰烬，他闭眼内视，循着筋脉仔细感应那丝似有似无的气息。一颗百年果核却也只不过让它长了一丝，对此，李道除了怒骂几句，毫无半点法子。
“不过了胜于无，这么多年都等得，这几天又算得了什么。今天风景独好，不去和那王寡妇花前月下，把酒言欢一番，岂不可惜了这花好月圆夜”将刚才的阴郁一扫而光，换上一条素布长衫的李道晃悠悠的出了门。
“凝神不知窗前月，影落才是我来时”嘴里拽着自己胡扯的蹩脚诗词，迈着少爷步的李道踩过条条羊肠小路，叩响一处院门。
“谁？”窗影一阵摇晃，灯下倩影欲隐若现。声音里透着的那丝柔弱拨动着他心底的那根琴弦，未见其人便早已将他的魂儿勾了去。
“咳咳，我...”装模作样整理一下衣衫，清了清嗓子的他故作正经的沉声应了一句。
等候许久，本该出门迎接的人儿却迟迟未出现，只得翘首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堂中烛火依旧，月影铺满庭院，独独少了佳人。
“咔”常游历市井，溜门撬锁，翻墙越脊虽不善精通却还是懂上一二。像这种普通锁头，自是不在话下，他取来两根铁树枝丫，手一翻转便打开了来。
院内一切如常，虽已是深秋却毫不影响月灵花的争相绽放。按捺不住自己的李道，已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尾温床，一张精雕小桌再配上二三小凳算不上华丽却也有了一丝家的感觉。对烛而坐一佳人，手杵臻首，似在沉睡，还未绣完的一方锦帕滑落在脚边。
“这...”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李道上前一步捡起地上锦帕，细细打量。一对碧水鸳鸯怀抱一枚古朴篆字，隐约是个道字。
大概是太过疲累，饶是李道进屋片刻，那凳上佳人依旧未醒。一对浅浅梨涡，将那颗不平之心暖化。
“雪鸢”轻拍她的肩膀，李道轻声唤道。
怎知，素生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却已成绝唱。那唤作雪鸢的王寡妇被他一拍，整个身子斜斜向后倒去，还未落地，已是身首分离。溅起的三尺鲜血，将手中那对鸳鸯染红。
“唰”或是巧合或是算准时机，一抹刀光顺着烛影迎头劈下将带有些余温的尸体劈做两段。
“居然是你”烛影重重，却也是被那人的杀气逼退。他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借着光线将那人的面目看清，赫然是在茶肆那有过一面之缘的虬髯汉子。
“不错，是我”倒也磊落，虬髯汉子盯着李道那近乎血红的眼眸，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刀刃插回腰间，挪移两步从幔帐后拖出一个人来。
“小四...”即便面容已被鲜血浸透，透过体貌李道不难认出，这便是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跟班魏小四。
“余生最痛恨两种人，不忠不义者，水性杨花者。很可惜，他们占全了”单手拎起魏小四的衣领，虬髯汉子咧开嘴笑了笑。以刀背抬起那张被血污掩盖的脸颊，出声问道，“你说，还是我说？”
“我...我说”明显看到魏小四身体一抖，慌乱中却用双手抓向领口，试图让那只手的力道小上几分。爆出眼眶的两只眼珠已然被恐惧填满，艰难的扭过头对怀抱雪鸢的李道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负的了天下却独不负你，与你同生，你却不信我...”
“不要”等他幡然醒悟，魏小四却已舌苔尽断，气绝而亡。
残烛燃尽，这四方小屋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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