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武犯禁者
“师父。”
静候江仇风沉沉睡去以后，孟鸾音轻轻替他盖上薄被，又将房门关上。一切做完之后才走到老者面前，低头垂手等候训斥。不料，却听到了令她十分意外的问题。
“鸾儿，你方才说自己‘一时贪玩’，可有此话？”
孟鸾音愣了愣，忙答：“是。”
“这倒是有趣。”老者转过身来对着孟鸾音，她才发现师父一改平时的严肃寡言，换上了满面笑容，显得十分慈祥。
“你一向清心寡欲，少见与人交谈，怎么这次反倒有了玩心？”
“师父，是我失了分寸。”孟鸾音并未听出师父话中的意味，只当他恼怒自己，一个劲地认错。
“好了，你且抬起头来，我不怪你。”老者呵呵笑道，“养了十数年的儿徒终于开了窍，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和他对招我已尽收眼底，若你有何疑惑，只管问我便是。”
孟鸾音心中奇怪：“师父今天怎么如此高兴？自从上了这巽行山已有七八年的光景，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好兴致。”
“怎么，险些打不过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你就没什么问题要问吗？”老者见孟鸾音不回话，笑着调侃道：“哪怕是哭鼻子，老夫也准你这次。”
“师父，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孟鸾音脸上飞过一片霞云，只好老实问道：跟随您这么些年，江湖上各大门派的功夫徒儿大多见过些，可他使得功夫，漂移清奇，又颇具攻伐之意，令徒儿十分不解。除此之外，便是他内力深厚，这也是徒儿不曾想到的。”
“哈哈哈……”老者抚髯大笑，以手指着孟鸾音道：“我平日多次提点你行走江湖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些话你都忘到哪里去了？我观你对敌之时，他只出了一招你没见过的功夫便令你方寸大乱，将来若是行走江湖，这般对敌岂可自保？”
“这——”孟鸾音自己方才的诸多失误，自己也觉得羞愧不已，但心中又有些不服气，便道：“徒儿也是……听您说他是新进拜入我门的弟子，所以才不曾以全力应对。却不曾想他非但内力深厚，而且武功招式皆有章法，所以才……”
“嗯。”老者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莫说是你，就是换你那些师兄来与他对敌，恐怕也有不少人要吃他几招的亏。这小子虽无门无派，可他的武功却是堂堂正正的江湖名门所传。即使初入中原，也不是你们可以轻松应对的。”
孟鸾音闻言心中好奇，忙问：“师父，他使得是什么门派的功夫？”
老者捻着几根银须，神态凝重地答：“曾雄霸武林三百余年，江湖号称‘翩若惊鸿、攀云登天’的第一大派，鸿越派。”
孟鸾音吃了一惊，不觉失声道：“鸿越派？！”
“嗯……”老者点点头，将手背在身后。“四日前，那个好管闲事的凌云雁不知为何去了趟沃野，回来便将这小子送来我这巽行山，还说什么‘此人身世非浅’，叫我好生照看。依我看，八成又是碰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却叫我来替她收拾这残局。”
“是雁师叔？”孟鸾音抿嘴想了一会，问道，“徒儿这几日并未见过她的身影，难道是师父您去了乾云山？”
“那丫头轻功如此了得，你岂能知晓她的行踪。”老者答道，“说起来，江仇风这小子方才使的轻功，你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嗯……”孟鸾音细细回忆过江仇风的身法，恍然道：“您这么一说，是有些像——”
老者打断了孟鸾音的话，“像谁？”
“雁师叔。”
“正是如此。”老者叹了口气，坐在悬崖旁一岩石上，“燕诗清那丫头一贯与鸿越派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只因孟真三十年前在她还是个娃娃时救过她的性命，便一心报此恩惠。鸿越派被灭门之后，也是这丫头将他藏匿于此，害得我饮风门险些做了鸿越派的陪葬。”
“……”孟鸾音心想，“师父从来不曾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怎么今天却……难道那个江仇风果然有什么玄机？”
“罢了……”老者摇头叹息，又对孟鸾音道：“鸾儿，你可知道为何孟真一人乱了天下，可天下门派却并不以他为敌么？”
“徒儿不知。”
“因为‘侠’者，正所谓以武犯禁。当年的晋国皇帝卢祯为中兴王朝，不惜饮鸩止渴，横征暴敛，以兵威力压中原、南越义军，逼迫无数百姓背井离乡，迁往北疆用以巩固塞北边防。孟真此时杀此帝王，便是为天下百姓请命。公道自在人心，岂能有人去责怪他？”
“但是师父，听您方才话中之意，似乎也是将孟真前辈视作灾星。”
“……”老者沉默了半晌，叹道：“不错。自天下四分之后，各国无不以‘报先皇之仇’作为正统旗帜，孟真的首级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用以号令天下、制御百官的令箭。在此情形之下，各大门派自然恐怕也只有燕诗清那丫头肯不顾生死，正大光明地相助于他。于情于理，着实令我们这帮老家伙自惭形秽啊！”
“师父……孟前辈如今是否安在？”
“……这就不得而知了。”老者摇摇头，“这个问题你若想知道答案，只能去找你燕师叔。除她之外，江湖上只怕再也无人知晓孟真如今身在何处。不过，现在躺在房中的那小子，他使得却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鸿越派武功，而且一招一式皆有根基，想必是得正统传授。”
“师父了解鸿越派的武功？”
“那是自然。你燕师叔那一身轻灵飘逸的身法便是孟真传她的鸿越派‘踏风步’。方才江仇风那小子对你用的一招‘警雁三惊’，也是令老夫印象深刻的腿法。这一招前两踢都是虚招诱敌行动，最后一招点地回踢才是杀招。看似简单，实则有神无形，凭借鸿越派轻功根基可变化无穷。”
“想当年老夫与孟真闲来比武，他只用了这一招便将我的剑路悉数破尽，孟真用起这招仅出三腿便可破无穷招式，实在厉害。”老者笑着对孟鸾音道：“鸾儿，江仇风那小子体内余毒尚需些时日才能消解，在他痊愈之前，就由你来照顾他了。”
“照顾江仇风吗……”孟鸾音犹豫了一会，终是点头应了下来。“师父放心，徒儿绝不会再冒失了。”
“嗯，去吧。”老者点点头，“若老夫所算不错，尚需七日才能使他痊愈。这段时间你多去打些山泉来给他喝，对镇毒有所帮助。”
孟鸾音应了下来，心想：“虽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在这里这些年来除师父之外都不曾有人与我作陪，乍一来个新人，总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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