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庭山之下（5）
雪烬的师父在希望雪烬和林燕儿离开庭山后，便不再像以前那般肆意洒脱。平日间，也不怎么言语，而且总是若有所思。
林燕儿此刻正在院中酿酒，酿酒是一个力气活，之前雪烬没来之前，都是她师父帮他，砍柴，生火，挑水，发酵，别看她师父是个高人，可做起很多事情来都没有架子。
雪烬来后，他师父就再也没有动过手，这些力气活都是雪烬在做。这三年里，雪烬除了学会了医术丹药，还变成了一个资深的酒鬼。
三年时间，除了没有以前那么青涩，身体壮实了不少以外，雪烬的酒量也有了惊人的进步。他自己酿的酒，大部分都到了自己腹中，他师父喝到的还没有他多。
“燕儿妹妹，你说师父他最近是怎么了？这次的酒这么香，要是以前，师父早就出来了。”说完，雪烬看向了那紧关着的房门。
林燕儿这些天也很失落。回答道:“师父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师父不告诉我们，可能是我们能力不够吧。”
雪烬又问道:“燕儿妹妹，那你想离开师父，离开庭山吗。”
林燕儿直接道:“不想，不想离开这里。”
“那我再劝劝师父，让他不要赶你走。”雪烬说道。
“雪烬哥哥，你真的要走吗？”林燕儿也不希望雪烬离开。
“我还有没处理完的事情，我不得不离开，我想好了，等师父的情绪好一点了，就和他辞行了。”
雪烬的话让林燕儿更加失落。喃喃道:“大家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雪烬见状，知道林燕儿从小就被师父带大，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怎样。但雪烬不一样，虽说这里安逸自在，可雪烬总感觉九州之上，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雪烬劝慰道:“燕儿妹妹，外面的世界，虽然不是那么美好，可也有一些有趣的人。比如那个送我到此处的光头哥哥。”
“那个光头哥哥很无趣，当初丢下你就走了。”林燕儿反驳道。
想到此处，雪烬心中想道:“也不知方楞那家伙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做和尚了。他还好么，九州如此之大，再见只能看缘分了。”
“燕儿，这么香的酒师父都不出来，你还是弹琴吧，弹几曲让人心神愉悦的曲子给师父听。不管怎样，师父总能听见。我烧的酒，再香师父也不会尝一下的”。
林燕儿听雪烬这样说，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虽然帮不到师父，可是自己确实可以弹一些曲子给师父听。
林燕儿来到琴前，弹得无比认真，每个音都很准。林燕儿的琴艺非常娴熟。雪烬也是知道，林燕儿的那把琴也是师父亲手制作，平时师父也爱弹琴，如今林燕儿弹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让雪烬觉得无比舒畅。
雪烬知道林燕儿也没从师父那习得法术，但奇怪的是林燕儿的琴声有时比法术还厉害。雪烬不明白其中道理，问师父其中缘由，师父只说: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吱呀~”门开的声音传来。师父听到琴声，终于推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师父对林燕儿道:“琴力进步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弹得好。”
夸完林燕儿，师父又盛了一碗刚出锅的热酒，一饮而尽。
看到师父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林燕儿脸上的小酒窝也是一直挂着。
可是大几岁的雪烬却知道。师父还是和一样不一样，师父还是很反常。
喝完一碗酒，师父对雪烬道:“雪烬，你来一下我的房间。”
果然，师父还是有问题，雪烬心里清楚，来这里三年。师父从未避开过林燕儿和自己谈过话，而且师父一向性格坦率，这样要单独交代事情，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来到了师父的房间，关上了门。
师父问道：“幼鹿腿上的铁片取出了吧。”
雪烬没有想到师父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十天前就取出了，昨天燕儿将幼鹿放生了。”
“好。你们过了今晚就离开庭山吧。”
果然，师父还是要敢他们走。雪烬道:“师父，都怪我无能。不能帮到您。”雪烬知道，自己的师父必然是遇到了大麻烦。
“以后有机会的，你离开此地后，要照顾好燕儿。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也是我唯一的牵挂。虽然你没有修为，但在九州上，心性更加重要，燕儿太过单纯，你以后在九州上要照顾好他。”
雪烬听到此处，眼眶湿润了，因为总感觉自己的师父在交代后事。
雪烬师父继续道:“你要告诉燕儿，无论你们以后能不能找到我，都要相信师父没有死。等你足够强大了，或许能找到我。”
雪烬越听越觉得马上要失去师父，但是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只是对师父说:“师父放心，只要我活着，我一定照顾好燕儿。”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明日便离开吧。你一会单独和燕儿说一下，让她收拾一下。”
此刻雪烬也是跪下，给师父磕了一个头，这次师父也没拒绝，只是满意的笑了一笑。然后就让雪烬出去了。
离开师父房间后，雪烬把师父的话告诉了林燕儿，林燕儿边哭边说着不想离开之类的话，但雪烬说了一句，“你若不走，只会拖累师父。”
林燕儿逐渐静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上，林燕儿和雪烬已经收拾好行囊，林燕儿眼睛肿肿的，应该是哭了一宿。
两人现在师父房间外面，辞行。
可是房间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人有些担心，但不好敲门进房间。或许是师父也受不了和燕儿的分别吧。
雪烬正要拉着林燕儿离开，可就在这是，师父的门开了。
但雪烬和林燕儿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看到的。
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他们的师父，但是他们的师父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原本乌黑的头，变得黑白交错，之间三十来岁的模样，如今看着有六十岁多了。
更为恐怖的是，他们看到了他们师父的眼前蒙着黑布，可以看出师父的眼睛地方已经凹陷了下去，且黑布上还有很多鲜血。
他们知道，师父的眼睛居然没了！
林燕儿一把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师父，在师父的怀里，哭着，哽咽得说不出话，因为师父就和他父亲一样，见到师父这样，林燕儿无法接受。但似乎千言万语想说，但一时不知怎么说，林燕儿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师父。
师父摸了摸林燕儿的头，对燕儿道:“燕儿啊燕儿，有时候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也许你看到我瞎了老了，但是你师父这么做有这么做的原由。”
师父的声音有一些沙哑，确实老了很多。
师父推开了林燕儿，道:“雪烬你过来。”
雪烬走到师父身前。师父对雪烬道:“我有两样东西要给你。”说罢便掏出一个小木盒子。
雪烬走到师父身前，小心翼翼的接过盒子。
“师父，这是什么？”雪烬问道。
“我的眼睛。”
听到师父的回答，雪烬和林燕儿浑身一震。真的是师父自己挖下了自己的双眼。
雪烬和林燕儿都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知道师父不会说。可能这就是师父的秘密。
“雪烬，你带着此盒离开这里后，找个地方，将我的眼睛埋掉。距离此地越远越好。但不可一直将这眼睛待在身边，否则会为你招来祸端。”师父嘱托道。
雪烬知道师父应该是不便离开此地，因此也是果断答应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按您说的去做。”
“嗯，你们不需要问太多，有些事情，为师不告诉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不要怪为师。”
“这道传送符是大水牛留下的。雪烬你收好。传送符和传送阵都很是珍贵，有时相当于一条命。你们要从南禹到北凉，你们不会飞行，走完这辈子都走不到。所以，你们就用这符离去吧。”师父又拿出一道符在手中，雪烬也是再次上前接过来。
但一旁的林燕儿却一直不吭声。
师父道:“燕儿，你在这里待了太久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去看看吧。”
“好的，师父。”林燕儿很乖的答应，但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林燕儿知道，自己如果不走，也只会给师父添堵，林燕儿终于想明白了。
“师父，这传送符能把我们传到北凉哪里？”雪烬问道，因为自己在北凉还有一个仇敌血衣宫，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查到自己。如果查到了，自己回到北凉还是有些危险，甚至会连累燕儿。
“大水牛当初和我说的，可以用这个符去北凉找他。所以，我想，应该是北极殿吧。”
听到此处，雪烬也是放心了。他时候知道，清泠公主为了救他们，直接用出了很珍贵的传送符把他们送到庭山，虽然不知道大水牛和师父的关系，但这一道符也是格外珍贵。如果真的是去北极殿，那么他和林燕儿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知道大水牛还不是以前的大水牛。”师父感叹道，毕竟两人分开已有数十载。
雪烬问道:“师父，这个大水牛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雪烬想着，在到达北极殿前，最好先从师父这里了解一下这位前辈的性格，这样见面后自己这边有所准备，不会太过被动。在雪烬心中，高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和古怪的性格。就像他师父一样。
师父答道:“大水牛不是人，是牛。”
雪烬闻言，两眼一懵，原来大水牛真的是牛。
“难道，大水牛前辈是妖？”雪烬问道。如果异兽通过修炼，化成人形就是妖了。
师父点了点头，道:“也罢，为了让你们更加了解他，我告诉你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师父开始回忆：
二十年前，我在大夏国，我在这个世上，只在两个地方待过，就是大夏和现在的庭山。那时候，我由于一些原因，遭到了鬼契的追杀。鬼契是大夏里面的一支邪派，如其名，鬼契这个组织里，都是修为很高深的厉鬼，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虽然他们没有肉体，但也正因他们没有肉体，寻常手段无法杀死他们。虽然大夏有轩辕坐镇，但轩辕的打压，对鬼契依旧没有作用。他们是最难缠的一群鬼。
那次，我被厉鬼所伤逃至大夏西北部的茫山，在那里我被厉鬼围攻，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大水牛。当时，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在一水潭边，一头水牛正在化形。异兽要化人形成妖必须经历化形这个过程。成妖后，实力可以达到天枢境。
但是我逃到水潭边的时候，发现这头大水牛化形失败了，虽然水牛身上还有很多金色的光辉，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实力从天璇巅峰，慢慢掉到天玑，甚至还在掉落。
那个时候，我被厉鬼追杀。当时，我跑到大水牛面前，掏出随身的一本书，扯下纸张，割开自己手掌，把血涂在了牛蹄之上，然后将牛蹄印在了纸上。我印了很多页，最后将那些纸张扔向厉鬼。厉鬼在碰到那些纸张时候，居然魂飞魄散。
你们肯定疑惑，我为何知道大水牛的蹄子为何有那般威力，我也只能告诉你们，我是根据自己的一些经验，猜的，但我猜对了。
印有大水牛蹄印的纸张，堪比灵符，瞬间消灭了厉鬼，而我也得救了。我感念大水牛的救命之恩，便在水潭边炼丹，我练出了化形丹，助他化形成功。
他化为人形后，我们便结为了兄弟。他原本就是一头擅长符道的水牛，化为人形后，符道突飞猛进。最后将我送到此处。而他，则不甘寂寞，选择了留在九州，但大水牛说自己怕热喜冷，选择去北极殿，而且走前我要求他，以后永远不能再来庭山，但没想到，他画的符，把雪烬送到了这里。
雪烬和林燕儿听完，虽然师父说得很短，但也能感觉到师父和大水牛之间，应该一起经历了很多。师父的话语之中也流露着和大水牛的感情。
这是雪烬和林燕儿第一次听师父说起他的过往，但雪烬也是能推测化形后的大水牛有天枢境界的实力，那师父的实力……，想到此处，师父一夜之间，自剜双目，修为尽废，雪烬和林燕儿心中都很是惋惜。
“按辈分，你们可以叫他师叔！虽然我平时不太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但那家伙很受用，你们见面后，叫他师叔，他应该会保全你们。”师父嘱托道。
“好的，师父。”雪烬觉得，如果是师叔，那以后在北极殿算是找到了靠山了。
“不早了，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回来找我，你们走后我也会离开庭山。”
林燕儿不舍，但雪烬直接拿出了拿到传送符，上面繁琐的符号线条雪烬一点不懂，但听师父如此说了，心里对这个大水牛师叔也多了一点信任。想必以后在九州之上不会太过艰难。
催动这道传送符不需要什么灵力，只需集中意念就可以。
伴随着传送符的催动，一个黑色的椭圆形空间出现，雪烬知道林燕儿不舍。但是雪烬知道，自废修为后的师父，必定有事情需要处理，也是一拉林燕儿，跃入那黑色通道。
林燕儿和雪烬消失了。那个黑色通道也关闭了。
此刻，庭山只剩下一个老人。双目尽失，修为尽毁。
老人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望着雪烬和林燕儿消失的地方。老人的背影有一些佝偻，但老人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老人自言自语道:“雪烬，希望日后还能相见吧，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应该也快来了吧。”
老人摸着走出了院子，失明后的老人，磕磕绊绊地来到了外面的竹林里面。抬头，望着苍天。
老人的姿势没有变，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依旧抬头望着苍穹。
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四起，竹林的竹叶在狂风中，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老人喃喃道:“终于来了，还是逃不过这一天啊！”
老人扶着竹子，勉强站稳自己的身形，但依旧望着天空之上。
天空上的乌云中，爆发出阵阵雷鸣。一道道的闪电，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向乌云背后的一道门轰去。门是关着的，闪电要将门轰开。
老人看不到这一切，但似乎又知道这发生的一切。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狂暴的雷电一道接一道的轰出，但那门似乎无比结实，但最终，还是轰出了一道缝隙。门被推开了。从门缝里，透出一道光，照亮了庭山，也照在了老人身上。
老人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缓缓地飞向了空中。一个通道直接通向了苍穹之上的那么门缝。通道外闪电密布，如果有人靠近闪电，必然瞬间飞灰湮灭。
通道中的老人知道自己即将被带入那道门中，自嘲道:“纵然我这般境地，他们也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老人刚说完，只见老人在通道中不再前行，而是停在了半空之中。片刻之后，通道，云层，闪电，天空的那闪门，一瞬间全部消失。而老人似乎被遗弃在半空之中。
老人从天空极速落向地面，但在半空中的老人背上，扯出了一道巨大的布伞，老人飘散落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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