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开清风
原来喜儿傍晚回棚时,被刘府下人拦住,带入府中,刘员外只交代他三少爷尚缺个同龄伴读,若愿意,可以长留府上,管吃管住,只要跟随伺候三少爷就行。
喜儿虽然平素也算机灵,但哪里会料到刘员外竟会起意,对付他这个小小的叫花子,屁颠屁颠的应下此事,并随刘福大管家到隔壁,签了个据称府内人员登记册一类的卖身契约,当然只是摁了个手印儿。被人领了下人衣裳换上,随后刘管家宣布以后喜儿正式入籍刘府,成为三少爷伴读,更名为:刘喜。这一下可把喜儿惊了个呆!
虽然平时已经没人叫,也没有大名,但自己姓项还是知道的啊。当年大旱,项家庄附近赤地百里,颗粒无收,爹娘把家里最后能吃的留给自己,俩人跟村子里其他人一样,漫山遍野找草根树皮充饥,半夜醒来时,母亲强撑虚弱的身体,给自己讲着天上的故事,直到俩人最终合上双眼,离开这个世界,不用再受苦挨饿,但他们也永远离开自己。
家已不存,只有个跟着乡人四处要饭的小乞丐,走在异乡,甚至不知道回家的方向;夜晚饿醒,也只能夜晚,仰望星空,似乎爹娘还在身边;梦里徜徉,仿佛仍在童年家乡…
反应过来的喜儿没有慌乱,虽然这里似乎能吃饱穿暖,或许也没有皮鞭狗撵,但如果为人子若是连姓氏都将被剥夺,对他来说,一生都如逃荒那年悲凉。此地或有千般好,不及爹娘生养恩!
喜儿吃了赵府一顿饱饭,最后跟其他下人一样去厨房洗碗干活,赢得刘福一阵表扬,又端起一盆泔水去后院喂猪,让管家彻底放了心,回来时厨房无人,喜儿顺走了厨房里的火折子,至于为什么非得带点东西,自己也说不清,看着顺眼又感觉之前吃了大亏,就揣兜里了。
走到后门口,喜儿跟几个下人说回棚把陶罐搬府里来,惹来几人一通调笑,这么个十岁冒头儿的小崽子,才头天来府里就已经向员外老爷学起来了,以后肯定有前途,叮嘱他赶紧回来不然锁外面自己钻狗洞或者在外面冻一夜,喜儿口里应着,“很快的,不敢给几位添麻烦”,至于这几位估计也没往心里去,或者都选择性忽略了这孩子,一个人在那个破棚子里冻了好几个冬天,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现在混好了,傻子才愿意回去那种日子。以己度人,没人再多心这么个小不点。
直到第二天,刘福点卯,才察觉不对劲,阖府下人也就昨天晚上见过这个小东西,这小子跑了!就是一愣,挨了一闷棍似的。
清醒过来后,刘大管家骂了声“奶奶个腿的”,之后带了几个人去破棚子里外翻遍,就从破墙洞里翻出七八个铜板,这小崽子匆忙跑路落东西了,毕竟这年月,给口吃的就算善人了,镇上有几个人会舍得给乞丐铜板的,能攒出这几个小玩意估计已经不容易了,肯定舍不得,判断喜儿还得偷偷溜回来。
把破棚子烧了,嘿嘿,还得控制着火势,别把土墙烧塌了,等到忙活一阵子,想起还得回府伺候老爷公子,刘管家便交代刘咸,知道这小子机灵,领三人给埋伏在后门那儿,不信小叫花子不回来吃这个饵,把他逮住,也不管他跟了三少爷这主子,对敢翻天的奴才,刘府就一条,往死里治!
这不刘咸接过这个差事没多大功夫,就被德清道人一通响雷,震得头昏脑涨,差点屎尿齐出,忍着心头恐惧,不敢抬头,生怕被灭口,连知道的带瞎猜的一通都倒出来了,只希望能留条狗命。
德清听完,虽然担心小乞丐安危,却也着实长舒口气,甚至有点赞叹,就这么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扔下铜板就稳住了这么一宅子人,小家伙了不起啊。
只有曾在死亡边上滚过几回的德清道人,才会明白,外物或许重要,但命才是最根本的。对乞丐而言,若是真舍不得铜板,估计都不会有跑的念头,既然逃走,就该明白,忍饥挨饿,总好过回去受罚。
根据德清道人前次对小家伙的观察,加上刘咸的叙述,就冲墙洞里没翻出干粮,小家伙肯定就不会回来了。要么是仓促逃跑,没顾得上拿走这藏起来的钱或者紧张之下没掏干净,或许都有可能。
刘管家守株待兔也是无奈的选择,一直安慰自己,临走连厨房火折子都顺走的小毛贼,要了几年饭的小叫花子怎么会舍得辛苦挣得铜板,甚至还有昨天挣得刘管家的一个,这小子肯定会回来。
既然判断此事不会出太大问题,又想起昨晚光琢磨给老爷炖滋补汤,另外一两赏银还未落袋,只得耐着性子,先等着刘咸几人的消息,办成了再跟刘老爷细说,最多也就讨几句骂,说不定,嘿嘿…
听的后院一声巨响,随后又是树倒墙塌,烟尘纷起,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难不成外来绿林响马看中咱这清风镇,来打秋风不成?
赶忙呼喝十几号护院家丁,带上棍棒家伙,群人胆壮,这才敢去查看。
后院一片狼藉,没有贼人……呃,地上躺着几个,倒像是府内的,满脸是土,门也歪了一扇,墙塌了几丈长,树也折了七八棵,满地碎砖头、干树枝…
既然没有贼人,刘大管家拾起威风,撩起袖子,大吼一声:“刘咸呐?”站着的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声。抬手指着左边的家丁,“你们几个赶快弄人”,又挥了下右手,“赶紧翻翻,我记得留了四个,怎么这才仨,估计埋底下埋着”,说完后退几步,众人一通忙活。
有机灵的家丁,跑去井边打了桶水,拿块布湿了给三个倒地的家伙擦脸,又掐人中,折腾一阵子,总算醒过来了。
人还是有点懵的,问话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都说不知道,很突然,轰隆一声就晕了,刘咸去哪了也不知道。刘福无奈,只得先让收拾着,回身去给刘老爷报信儿,想着:昨个儿赏的估计得还给老爷了,苦也…
刘府一顿鸡飞狗跳的,到刘咸打着摆子面无血色地回来,也带回了某位仙师的话语“喜儿将是本道嫡传弟子,若再纠缠,师父为弟子出头名正言顺,必让尔等天雷加身,永世不得超生,至于卖身契,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一番威吓,加上之前含怒出手估计能让刘府的凡夫俗子不敢再有动作。
刘员外失魂落魄的坐在堂上,要钱有钱,官面上有人,正在培养读书种子,现在一看,让人三两下给收拾住了。真是命苦,难不成还得生个娃,将来也去求仙……
当然德清道人说的是义正言辞,威风凛凛,也就是吓吓这些无知俗民,自己不太好真的把刘府一窝如何,毕竟凡俗有律法,修真界对凡俗亦有规矩,严禁为乱世间。
至于该如何去寻这个小家伙,有点犯难。自己倒是不急着回宗门,小门派有这点好处,麻雀小了,闲事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但这世俗之地若是频用道法,这如大海捞针似的,万一再惊动了其他隐于凡俗,或历练红尘之人,不说是否礼貌,还有莫测风险。
虽然从这个刘咸口中得知喜儿当年随一波乡人,最先是从西边进入清风镇讨饭,很大可能其家乡在西方。听闻马家当年开设粥棚,虽然只是一天两碗稀粥,但也着实救下了那些来到此处的饥民,马家的善举间接促成了喜儿留在清风镇。
德清道人看来,这喜儿之前一波虚虚实实的动作,虽然不知几分出于故意,倒也确实误导了刘家,甚至自己对其中环节都有疑问,其逃路选择各个方向都有可能,甚至喜儿可能出镇往东,走一段后拐弯向北向南,继而慢慢归乡,讨着饭慢慢打听,继而走上一条坎坷归乡路。
德清道人不知会在何时能找到喜儿,或许明天,或许明年,遂打了个卦:下巽上坎,井卦,不错!是个上卦,以德清的修为尚无法不费代价就能断定这么个只有一个照面的孩子去向,只能看看收徒一事是否顺利。
当然,以一个孩子一夜,不,再加半天时间,很容易确认其范围不大,他不担心喜儿生存能力,唯一担心就是错过,一旦错过,师徒缘浅。
直接向西走最有可能。按照一个好脚力小伙子来计算脚程一天一夜,连走带歇,也就不到百里,留出余地,德清细细寻觅。若是有缘当可很快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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