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逃离
“你们速速休整，我守着他便好。”寸心说道。
先前被抓的猝不及防，除了些随身的，其余行李物品都还在云舟上，那念经用的木鱼自然也不在身上。
寸心筛查四周，从边角处捡去一块木头，拿着黄启的小刀敲了敲，可惜这东西早已腐蚀的空心，现在又进了水，一点声响也没。
丸子愣愣看向寸心，见他摇头又晃脑的，便突然问道:“你这是啥迷惑行为，咋还欢实起来了。”
“缺个木鱼呀！”
“早说啊你。”丸子翻手一变，一个精致的木鱼便出现在其手中。
“以前碰着个头陀跟一只狐妖在绵阳地界打架，我偷偷过去躲在暗中看戏，谁料想和尚一爪被狐妖撕了个通透。不过那狐妖像是被许多人追杀的样子，自身本就受了不小的伤，估计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也没去翻地上的乾坤袋就匆匆逃了，于是被我顺手牵羊给顺回来了，这玩意本大爷用不上，赏你啦。”
寸心接过看了看，不禁喜上眉梢：“这波动，是个法宝呀，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那和尚估摸着也是个幽潜境的高手了，多谢啦。”
“客气客气，喊我一声大人就是了。”
翻了个白眼，寸心懒得再去搭理他，席地而坐，《楞严经》随着木鱼的节奏，那庄严的佛音纷然洗涤着受伤的两人，这一刻，霞光普照，昏暗山洞里那个矮小的身影宛如一轮太阳，褪净周遭黑暗。
黄启调息全身真气，渺渺佛音渐渐抚平内心的躁动，这时得了空，黄启又开始胡思乱想。
说起来他踏入修行，那纯粹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良师教导，就像前路少了明灯，变得异常艰难，这些日子脑子动的勤了，黄启才觉得前世又穷还被算计是有些道理的。
单论这次战斗，抛开自己不提，对敌经验粗浅，横竖便只有一招，这一招虽然威力巨大，消耗却是个大问题，招式也相对糙陋。对比一下寸心和丸子，那层出不穷的手段着实让他看花了眼，最为关键的是，黄启脑海里浮现那一串残影，当时记得诸犍都快要咬下他的头来，丸子离他可还有段距离的，几乎是一瞬间，那小胖子便站到他面前抗住了兽首，再想到刚才他在骨堆之中闪转腾挪，游刃有余，这等身法......
黄启慢慢心中有了打算，对敌神通，炼体功法和身法正是目前最急缺的，对于太玄给他留下的秘籍，隐隐便有了几分期待。
“话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进玉简里挑几本功法观摩观摩，还是算了，在这危险的地方切断了和身体的联系殊为不智。”想着想着，他突然记起方才丹田的悸动，趁着现在灵气充足，黄启试探性引入过量的天地灵气。
半刻钟后，他气馁的散去灵气，没办法，丹田没有任何异动，身后的丸子却先跳出来了，整个圆滚滚的身躯扑在黄启身上，胖手死命摁在太阳穴上求他别把那眼珠里的魔王提前给炸出来了，黄启无奈，也只能小心运转灵气滋补内腑。
燥戾之气渐消，山洞里前所未有地涌现祥和宁静，寸心睁目看了眼有些绿意浮现的大地，暗道一声可惜，等安道乾拿下珠子，这一丝生机也当消散，这片山洞复又将恢复死寂，只是稍作感叹，他便闭目，放空世诸万物，那净魔佛光看着又更盛了几分。
天上的血月恒如人猩红充血的大眼，俯视着地上的生灵，时间或静或走，最终在黄启再次醒转的时候悄悄浮现。
黄启睁开双眼，脑子清醒了不少，内腑的疼痛也消减了。
佛音依旧，石柱旁幼小的声影宛若石化的佛陀，一股感觉顿时升起，这感觉很奇妙，那个生灵就如这天地所钟，浑然一体，伟大而平凡。他虽然不懂佛，却也见识过道之极的彼端，不由觉得荒谬，这个孩子身上的那股气质，和太玄竟隐隐相似，飘渺又凝实，如此的道韵怕是生平仅见吧。
“这...便是太玄教出来的弟子吗？”黄启喃喃。
丸子不知道何时睡死过去，整个头都快陷下石台了，圆鼓鼓的肚子一起一伏的，看得黄启直摇头，这小胖子也是心大，旁边都不知是否有真魔环伺，万一趁他睡梦中，把他给咔嚓了，那到时候再醒来的就不知是不是丸子本人了。
“喂，醒醒。”黄启将他扶正，又拍了拍脸。
“哇，所有的药草都复苏了耶。”
“哪呢哪呢。”丸子一下坐起，第一时间瞟向药田，眼睛瞬间亮了。
“嘿，还真有些漏网之鱼。”二话不说他便跳下去摸索起来。
黄启挠挠头，当真是心中所想必成执念啊，这些枯死的药草对他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三两许绿意就把他激疯了。
果不其然，周围转了一圈，他绝望地拖沓着脚步走回来，哪还有什么药草，都是新生的杂草。
“你又唬我。”
“哈哈，好叫你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这些药草，但凡还有一丝复生的可能，哪还轮的上你，早早便被捷足先登，毛都不剩了。”黄启笑道。
“哼，宝贝捞不着，老子就把这些枯死的都给拔喽，都是上好的肥料，谁也别嫌弃谁。”丸子复又折返回去，连带着脚下的肥土也掘去不少。
“唉。”黄启摆摆手，想了想，转身看向那同样如石化般的安道乾。
“算算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一天一夜，这胖子若真是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对待呢。”看着那个人，他不由陷入深思。
突然空气渐渐有了波动，水变得躁动起来，山洞吹来的细小微风又重几分，原本还算平和的灵气开始异常汹涌，黄启和丸子同时察觉，迅速掠向寸心两侧，严阵以待。
“看来是要凝结水灵珠了，注意抵御待会可能出现的灵气潮，胖子把囚魔索备好,看安道乾天宫晦暗，两鬓有结霜之势，外魔踞宫面相凸显，做好大战准备。”寸心唇舌轻吐，凝重地盯着安道乾。
声势持续了足有一刻钟，空气中凝结的水珠顷刻间炸裂，化为实质的魔气在山窟之内肆意挥舞，重重包围了三人，在这铺天盖日魔瘴之下，肉眼可见不足五寸，那“砰砰”的响声，每一下都直击黄启心灵，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感爆发，黄启双眼瞬间变得通红。
“哈哈！！！数历岁月不知多少载，本王依旧得脱真灵不灭，这一世，那圣渊王族必有我扶吞缙云氏一席之地。”黑雾中魔影阵阵，那尖声而慑人的魔音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糟了个糕的，黄启的意志被击溃，开始不由自主地吸收魔气了，早知道就把安道乾扔下我们自己早点跑了。”丸子咬牙，双手狠狠抓在自己大腿上，几道赤红的真血随意滴落在地，一遇水便发出“嗤嗤”蒸发声。
寸心身上佛音乍现，扛着层层魔气，竟是三人中最轻松的，却也是频频后退，不敢上前撄其锋芒。“这妖魔来头甚巨，非我等小辈可力敌，唯智取得以保全。”
“智什么取啊，趁现在那妖魔还没凝聚力量，带上黄启快逃吧。”丸子说完，也不等寸心有所动作，化作一吞云吐雾的异兽，一口一个叼起两人扔到背上。
“云空步，走你。”异兽口吐人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上壁檐的一块块突起，几次腾空，便跳出了洞外，于山顶之上，没有丝毫犹豫，便垂直跳下了山崖，落入那密布的森林之中，瞬息之间遁出百米，而那远处山脉，嘶吼冲破天际，山石破碎滑落的“轰隆”声，令人不胜胆寒。
又奔行数百里，直到不再听见任何的嘶吼，那仓惶的脚步才慢慢止息。
黄启脸颊和脖颈上爆出的青筋隐去，他佝偻着跳下兽背，看着极其费劲的扭了下头，“咄”，一口浊气吐出，双腿猛地哆嗦了几下，僵硬的身体这才慢慢有了反应，就在刚才，他的大脑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当机，思考都出现了问题。
“我不行了，接连几次过度消耗触动了旧疾，让我休息会。”等寸心跳下来，丸子已经完全没了站立的力气，重新化完小兽摔在地上，若不是肚子还有起伏，真像是死了一般。
黄启调息片刻，哆哆嗦嗦从衣衫里掏出补气丹给丸子喂进去，眼下也没有疗伤补血的丹药，之前采的柿草又被他全给收进了内府天地中，黄启身上除了几粒丹药可算是真的两袖清风了。
至于寸心，但凡身上要带了两枚铜板，随便起个卦也不至于低估此行的凶险，折损的厉害，他轻轻拍打了几下衣衫，毫不费力的抱起足有他小半身高的丸子。
待恢复正常后，黄启忧心忡忡道：“完了完了，现在不知安道乾生死，我们贸然离开，只怕他再无一线生机了。
“那等情况下，没有我们作为的余地，都不是迂腐之人，知其不可为而避之，这是自然之事，若是胖子再晚一步，我们便也深陷其中再难逃脱了。”寸心宽解道。
黄启面色犹豫，临阵抛掉友人脱逃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即便是个陌生人，要能救他也不会放弃，而若是今日就这么一走了之，恐怕这事会让他记挂一辈子不得安歇。就这样站在原地也没动作，半晌后，他忽然转身。
“不行，我得回去救他。”
“黄启，你TM的给老子站住，忘了你刚刚在那魔头面前的不堪的仪态了么，你拿什么去救，拿你的真心吗，你难道要把你的师弟也送进万劫不复的地步才满意啊？”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生生逼得黄启停下。
看着寸心天真稚嫩的小脸，他不敢说出“你们不用去，单我一个人过去就行。”这样的蠢话来，因为知道自家师弟定然会一言不发跟在后边，到时便真如丸子所说，是自己这做师兄的不厚道，亲手把师弟拖进了万丈深渊里。
见他一言不发，似还有上前的势头，丸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臻善愚忠，所图为何啊！”
黄启脑海轰然，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他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毕业典礼结束的晚上，他和老秋将两箱子旧书从学校搬回出租屋内，两人配合默契的将仅有的一把伞并排挤在肩上，到了车站等车，从车上下来一老太太，踮脚摸了摸雨正发愁呢，黄启二话没说便将伞递给他，于是当晚，两人顶着箱子跑回了出租屋，浑身湿透不说，书也被泡烂了不少。
当时老秋生气地抓狂，整晚只和他说了一句话，“老是喜欢当烂好人，你到底是图得啥呀！”
他完全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支楞半空的手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来来回回好几次之后，他终于是无奈地承认有许多事的确并非是靠着一腔热血便能行的，如现在傻乎乎地冲上去送死就是最坏的一条路了。
唉，若是有生之年能逃出去，还是得将他罹难的消息告与他的家里。”黄启走了回来，弱弱地说道，现在的他有些不敢面对丸子，不过瞟了一眼，才发现丸子早已昏死过去。
只怕我们好心为之，却遭他人恶意揣度，师兄当三思呀。”寸心轻声提醒了一句。
这孩子从黄启决定要回去到现在没有一句阻拦，唯有的建议却是一针见血，那乖巧的模样看得黄启心疼，不由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是不是觉得师兄没用又圣母。”
寸心单手揖了个佛礼，说道：“佛曰‘慈悲心常在，则覌侈功德僤持，造化生生不息；性随自然宁静，快乐祐固心灵，自缘无常真谛，觅传清净真理。’道曰‘吾辈修身，忌造作，是非，取舍，断常，凡盛，秉持平常心，是道之所在也。’”
这番话黄启听的明白，没从中品出对错来，却明白了寸心对自己这个师兄看得透彻，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正是他性格的致命弱点。
“是啊，心怀慈悲，秉持平常便足够了，谢谢你的包容，师弟。”心魔暂消，黄启由衷地大笑。
“既已明悟，那便上路吧，兴许日后和那安道乾还有相见之日，须得好好修行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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