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伤别离
第二日，红婴湾的村民还沉浸在梦乡里，海面笼罩着磅礴的烟雾。
雾里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浮现，它缓缓地靠近海岸，最后停了下来。
黑影上响起了一名女子的声音：“杨师兄，这就到红婴湾了。”
“宗门所需的红婴鱼就在这里吗？”男子问道，“看上去也就一个普通的渔村。”
“是这里没错，宗门每隔数十年来一趟，这次又可以收获上万枚沐灵丹咯。”
“那姚师兄可有得忙了。”
“他倒乐得寸步不离地守在丹炉边，哪里会嫌忙！”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村民们一早就发现今日的不同寻常。
无它，就为那艘如巨兽般横卧在岸边的大船。大家都知道，这是仙人来了。
村民们奔走相告，纷纷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从红婴鱼里得到的红色珠子，来与那仙人们交换金银之物。
季常安他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但由于并没有用于交换的珠子，因此就去得稍微晚了一些。
当他们到海边的时候，那里早已经热闹非凡。村民们井然有序地一一上前交易那不知有何用的珠子。
那便是仙人吗？季常安看着那十几个都穿着蓝白相间的衣物的人，心底感到疑惑。
他们乍看与常人无异，只是在他们将一大袋珠子往船上抗的时候，看上去仿佛轻若无物。
“常安哥！”秀芝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在人群外挥着手。
“秀芝。”季常安应了声便跑了过去，“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要卖完了，好多银子咧。”秀芝晃了晃手里的钱袋，甜甜地笑着，“看，又可以买好些书和衣服了。”
季常安看着她笑，自己情不自禁地跟着傻笑。
没一会儿季子清几人也凑了过来。
季子清正考虑要不要打断这两人，一个声音恰好响起：“各位乡亲，鱼丹已经交换完毕，还望大家静待原地，我们现在开始招收弟子。”
尽管声音不大，可却能传到每一个村民耳朵里，人群陡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一齐望了过去，开口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摸样的男子，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算不上绝美，却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他两身后则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人。
只见男子手掌翻转间，一个古钟忽然出现在掌心，季常安不禁瞪大了眼睛。
又听得一声“疾”，那古钟便飞向空中稳稳停住，男子嘴里念念有词，古钟就缠上了一层清光，而后慢慢变大，最终变得有两丈之巨。
众人啧啧称奇，紧接着便听到钟声响起，清脆而深远。凡钟声所过，虫鸟不鸣，风平浪静。
季常安只觉内心一片空明，他不禁闭上眼睛。那声音好似要带着他远上云霄、遨游天地、遍览世间山河。
不知过了多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来到了古钟跟前。霎时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作势就要往后倒下，却是被一双手扶住了。
“没事吧？”正是季道然的声音。
季常安此刻哪里能言语，只觉得浑身无力，腹部像是有烈火在燃烧。
此时耳畔又响起方才放出古钟的男子的声音：“不必担心，并无大碍，喝了这个就会没事了。”
说罢便端着一碗浊液让季常安喝下。
“多谢这位......”季道然不知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
“哦！我是杨慕风，你们可以叫我杨师兄。”接着便介绍他身旁的女子，“这是你刘晴茹刘师姐。”
不消片刻，季常安便已好转，他赶忙对着两位自称是师兄、师姐的仙人行礼道谢。
“毋须多礼，只是分内之事。”杨慕风轻笑着说，“倒要恭喜两位师弟身具灵根，以后也是修真之人了。”
“灵根？这是怎么一回事？”季常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我使用的是引灵钟，有灵根但并未修炼的人会受其吸引。师弟刚才是不是感到丹田有一股灼热？”
他点了点头：“像是火烧一样。”
杨慕风又解释道：“因引动了体内的灵根，但师弟你却没有灵力，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这却是一件好事！凡人或无灵根，或有而未显。能被引灵钟引动，就可以引导灵气入体进行修炼了。”却是刘晴茹接过了话。
“凡人初次引灵，大多会因缺少灵气而出现问题。适才两位师弟体内灵根受灵钟引动之际，我们便准备了两碗灵丹调制的灵液。”。
“我当初也是昏了过去。”杨慕风眼底涌出一丝怀念。
“师兄以前也是一个凡人？”季常安好奇地问道。
“那是一百多年前了，往事如梦啊。”杨慕风突然感概。
一百多年前！？可这位仙人看上去只三十岁出头，在场众人无不惊叹。
他又接着道：“一入修真，仙凡两隔，旧日尘缘皆作古。明日卯时过后我们便会启程，如何选择，你们好好考虑吧。”
季常安没来得及了解更多的事情，两人便反身回了船里。
他心里忽然有些压抑，转头看向季子清几人，忽然感到一丝茫然。
本该为可以跟随仙人修炼而高兴，但听了杨慕风的话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一旦走了，便可能永远和师傅、小海哥、秀芝他们分开了。
仙凡永隔，从此天涯异路。
季常安遥望着窗外碧空如洗，高挂的圆月似乎格外明亮。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甚至忘了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听师傅说起自己的来历后，他曾多次摇着轻舟，和季道然一块去寻访百草山里那神秘的山谷，但是每一次都没找到。
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在何方。
无根之人，注定一世漂泊。
季常安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找到那个山谷，但这次他藏在心底的希望又被再次点燃。
而且修真界毫无疑问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引灵钟带给他的这次体验更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去还是不去？答案其实早已明了，只是有些人他难以割舍。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季道然站在门外说道：“吃饭吧。”
季常安觉得他或许会问些别的问题，但就和平常一样，今天的事情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他。
“哦......好。”
季常安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会问些什么的。”
季道然摇了摇头：“你若去，我便同去；你若不去，那便算了。”
真像是他的风格啊！永远都那么风轻云淡，季常安有时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长的？
“吃饭去！”季常安蹦了起来。
今晚饭桌上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格外的丰盛。
“多吃点。”季子清说，“你小海哥特地准备的。”
“是啊，多吃点。以后可能就再也吃不到了。”冯小海有些黯然。
“修真界不比这边，不沾亲不带故的，到了那万事小心。”季子清嘱咐道，“切莫意气用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也不要丢了骨气。”
“不论到了哪，都别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季子清又接着说，“道然我是最放心的，你们兄弟两要相互照料。”
“我会的。”季道然回道。
“师傅，我......”
季子清摆了摆手：“去吧，我这老骨头你不用担心，有你小海哥呢。为师当年的遗憾不希望再落到你们身上。”
“我这储物袋就送给你们了，里面放了一些药，待会去见一见秀芝吧。”
季常安听后不禁眼眶湿润。他此前还在思考该怎样跟师傅道别，但眼前这个和蔼的老人早就替你想好了一切，毕竟他是看着你长大的呀！
夜半时分，季常安来到了来到石秀芝家门前。
“咚咚咚。”季常安轻敲着门，他感觉这声音里仿佛也带有一丝沉重。
不一会门便打开了，门后正是石秀芝。
“秀芝，我明早就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是要去的。”秀芝笑着说。
季常安有些愕然的抬起了头。皎洁的月光映着那迷人的小酒窝，她就像临世的仙女，美得让人心醉。
这一刻，他只想同心上人共度白头。
“我......”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秀芝咬了咬嘴唇，突然抱住了季常安，又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嘴上吻了一下。
“保重，常安哥。”
说罢飞也似的跑了回去，她怕再多留那么一会，便再也舍不得他走了。
一夜无眠，季常安从未觉得夜晚如此漫长，但卯时还是来了。
到了海边，两人与季子清跪别后，便上了船。
船缓缓的动了起来，季常安这时才看到秀芝也从村里跑了过来。
她的双眼分明有些红肿，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挥着手。
两个人无言地望着彼此。
他说不出“等我”，因为他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她也不说“我等你”，因为她希望他了无牵挂。
船渐渐融入迷雾里消失不见。
太阳高高地爬出了海面，海风喧嚣，大大小小的渔船在海上来来往往。
“我们也回去吧。”季子清有气无力地说。他的眼角挂着泪痕，带着哭花了脸的石秀枝一同回去了。
十六年前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红婴湾，而今又了去无痕，只是人间哪堪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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