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约
杵着“鬼剑”,拖着不利索的瘸腿,落尘站在寒牢阶梯最下方一阶,听着寒窗之外铿锵有力的脚步之声,抬头看向寒牢的唯一入口,宛如在等候大人物的到来一般。
“嘭…”
随着脚步之声的临近,终于在一道重重的“敲门”声之后,寒牢之外的光线,从大门一侧投射而入,只是,除了光线进入之外,跟随而来的还有寒牢之外的凌冽寒风,一层薄薄的白雾在寒牢大门之处快速凝结。
落尘看见瞬息凝结白雾,想起江城街头极为闻名的孙大娘包子铺,突然想到,已经有着许久未曾解馋了。
站在阶梯之下,穿着单薄粗布大衣的落尘,被这寒风的侵袭之下,俨然有着发抖之意,尤其他那左脚膝盖,在这种时刻,疼痛之意更为浓厚。
“阿鬼,赶紧把火盆给我生出火苗来。”
寒牢大门之外的身影还未走进寒牢,一道抵着阳刚之气的女子声音,便已至落尘耳畔。
阿鬼叫的便是落尘,这称呼也是落尘在这江城之中的“威名”,源头,便是来自于这寒牢之外的罗大大赐予。
如今江城,只知阿鬼,不知落尘。
听到这般声响,落尘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舒坦”时间即将到来。
快速侧过身子,熟练的从墨绿色寒牢墙壁之上,取下淡黄色的灯笼,拿出里面所剩不多的蜡烛,将身后那已经堆满干柴的火盆,缓缓点燃。
全过程之中,落尘极为小心,生怕出现纰漏,怕那手上的蜡烛突然被寒风吹灭,怕那火盆之中,干柴上的油蜡不足,不能够点燃,怕那不听话的瘸腿会影响自己的动作。
所幸,今日一切顺利。
火盆之中干柴发出的火焰,点亮了这寒牢昏暗,这种大火,也只有罗大大步入寒牢才会点燃。而落尘独自于此,便只能靠着清酒、粗布大衣驱寒、保暖。
落尘小心翼翼将淡黄色灯笼之中取出的蜡烛吹灭,从一侧灰色柜子中取出罗大大的草鞋。这草鞋其实是他落尘上个月刚发俸禄时买的,没有办法,要想在这寒牢之中,日子过得舒坦一点,便只能如此。
刚刚弯腰取出鞋的落尘,抬头之时,看见那墙壁之上,沾满鲜红血迹的铁棍时,全身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这铁棍曾几何时也沾满了自己的鲜血,不自主之间,他想起寒牢之中少年那苍白的面容。
出神片刻,当他再次回头时,罗大大便已经站在他的眼前,突如其来的人影,让得落尘的腰下的弯向下更深一分。
“罗大美女,您换鞋...”
对于罗大大,通过十年的“友好”相处。此刻的落尘已经极为了解,对抗只会让自己凄惨至极,而这甜言蜜语,虽不能让自己得到什么“恩宠”,但至少日子会舒服一些。话音刚落,鞋子递至罗大大脚下,头颅却不曾敢抬起。
“你这阿鬼,怎么每天都这般乱糟糟的,咦...还把你那鬼窝之中的杂草带了过来…”
听见落尘的谄媚,脱鞋之余的罗大大,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对着落尘带着几分深厚的“关爱”。说完,还将他头顶凌乱束发之中的杂草取下,如同照顾自己的“家人”一般。
看着如此作为的罗大大,落尘此刻的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幸得瘸腿遮掩。这杂草哪是自己鬼窝之中带来,明明是那寒牢内,少年床铺之上的杂草,只是什么时候落到自己的束发之上,却不得而知。
对于罗大大的这种玩笑和动作言语,落尘便是知道,今日的罗大大,怕是心情还不错。
如此这般,他才敢缓缓抬起脑袋,看向面前的“罗大美女”,女子个头比上自己都高出半个头来。上身穿着光鲜亮丽的大衣,下身穿着如同轻纱一般裙子,刚好迈过脚踝,擦得特别亮丽的马皮鞋,如今已经换下,穿上了落尘上月“俸禄”。
这般着装,在江城之中,怕是只有大家闺秀才会如此,亦或者出门迎客婢女。沿着罗大大的身体看向她的面容时,尖嘴猴腮的面庞,如同被踩过一脚的烤红薯般,极度让得落尘作呕。
亦是如此这般,多年来的历练,早已让得落尘应付自如,脸上习惯的还是挂满了笑容。
“罗大美女,今天有何喜事?这么开心?”
说完,还不忘将四方桌一侧的凳子与那已经燃起的火盆,给罗大大移了过去。除此之外,还将桌子的清酒满上一大碗,然后朝着寒牢的大门走去,此刻的寒牢大门尚还是敞开着,而那寒风仍然不断的往这寒牢涌入。
罗大大可没有什么随手关门的好习惯。
如此,便只得落在他的头上,看着落尘熟练的完成一系列事情,罗大大的嘴角笑容则是更大一分,看着落尘的身影,宛如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般。
穿着单薄粗布大衣的落尘,步至寒牢大门一侧,阳光照耀在白雪之上的光线,瞬息映入他的眼睑,这般光景冲击,一时让他感觉有些晕眩。
常年生活在这寒牢之中的他,突然遇到这般光景,眼睛难免有些不适。
落尘重重的揉了揉蓬乱束发之下的眼睛,待自己缓解过来之后,将那寒牢的大门再次关上,寒牢之中重新恢复到往日的昏暗场景。不过,此时有着火盆之中的干柴燃烧,倒也明亮了许多。
拖着瘸腿,落尘尽量让自己快点走到罗大大一侧。行至,四方桌上的大碗清酒已经不见踪迹,徒留一口空碗。看到如此情形,落尘赶紧端起那有着年份的酒坛,再次给罗大大满上一大碗,之后,站在一旁,笑脸相迎。
罗大大看着面前蓬头垢面的阿鬼,熟练做着这一切,脸庞之上刚平复下来的笑容,再次从嘴角泛起,笑道:“阿鬼啊,你应该快十八岁了吧?”
借着火盆之中干柴燃烧的余光,落尘看向桌前的罗大大,心中带着一丝疑问,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般问道,这种问法,他已经听到了极多次,只是最近的次数,似乎频繁了许多。如此这般,落尘还是笑着回道:“下月就要满十八岁了,还差些日子。”
听着落尘的回答,罗大大笑着端起桌前的清酒,再次一饮而尽,那般笑容,有着一种释怀之感。
落尘看着面前罗大大这般姿态,脸庞之上浮现出一丝不解。不过这种情况,他更关心自己的清酒,这可是救自己命的东西。
这种没有任何下酒菜的情况下,罗大大如此喝酒,落尘虽然肉疼,却丝毫不担心她喝多之后,将自己进行“教育”一番。毕竟,这罗大大的酒量,在江城之中,名气响亮程度,不弱于任何人,别看她不过女子之身,怕是就算十名酒鬼,都不一定能够喝的赢她。
在这江城之中,她也是有着酒仙之美誉。
不过,数息之后,当罗大大再次看向落尘时,则是摇了摇头,眼神之中,透露而出的都是不屑、嘲讽、鄙夷。
这种神情,落尘已经看了十年。
“看着你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样,我心里就舒坦。”
“江卿婵记得吗?”
一旁刚要给罗大大倒酒的落尘,突然听到后者语气如此变化,道出江卿婵之名时,落尘手中的酒坛突然微抖,酒出了一点在四方桌之上。
这般纰漏,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落尘心头,旋即赶紧使用身上的粗布大衣,将桌面之上的清酒,尽数擦拭干净,免得事态进一步放大。
落尘的这般举动,皆是全然落在了罗大大眼中,后者眼神之中透过一丝冷冽,原本遍布笑容的面庞,此刻已经完全消失,迎接而来的,是那寒冷如冰的“红薯”面孔。
“红薯”面孔之上,冰冷的目光宛如可以刺穿他的心灵一般。
“阿鬼啊,人要懂得感恩,要时刻清楚自己的境地,别还指望有朝一日,可以癞蛤蟆吃到天鹅肉。”
罗大大冷冷的说道,对于他的言语,落尘也是极为清楚。
感恩,便是他罗大大的十年“收留”、养育之恩。
处境,便是如今,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境地。
至于癞蛤蟆说的便是他自己,而天鹅肉就是万人倾慕的江卿婵。
对于这些,他落尘皆是极为清楚,只是这些,本不应该于此。
“罗大美女,阿鬼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您这十年的养育之恩,我阿鬼这辈子都报答不了,至于江城主的独女,您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那婚约之人,怎么可能是我。”
看着面前的罗大大,落尘笑着回答道,言语之中皆是极为肯定,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掩饰,也没有任何不甘。
江卿婵,江城城主,江渊独女,玄灵剑宗宗主亲传弟子。
如今她已是这江城之中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也是玄灵剑宗宗主,清点的宗门继承之人,虽然她只有十八岁,但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对于剑道悟性,玄灵剑决已经修炼的初漏峥嵘。
亦是这般天才少女,身上却早在十年之前,就背负婚约,而这婚约的对象,便是名叫落尘之人。
不过,是不是面前左腿残疾,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落尘,却不得而知。
亦是如此,落尘自己倒是极为洒脱,毕竟如今这身份,怎么可能会与这江城城主独女,玄灵剑宗的少宗主,有所牵扯。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这般想法。
江卿婵与落尘有婚约一事,早在十年之前,江渊便已对全城宣布。遥想当年,虽江城之人皆不曾认识落尘,但因江卿婵婚约之事,使得落尘大名人尽皆知。
尤其自八年前,江卿婵开始成为耀眼的存在,只是她越是耀眼,婚约之事,知道的人则是越多,传得也是越开。
不知何时,此事,不仅只在江城传的人尽皆知,就连周围数城也是人尽皆知。每当说起江城天才少女江卿婵之时,皆绕不开那神秘、未知的落尘。
这也是落尘身处寒牢的原因。
世间万千纷扰,皆以寒牢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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