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骚动
五月末近六月初的天总是热的，连带着晚上也残留着几丝暑气。
黑蒙蒙的平路上，脚步声踏踏踏的四处密布，曾诚手上持着挂穗长剑在前方阴阴的立着，身后十几个穿着灰白色紧身袍子的太虚弟子弯着腰四下窜行，各自找寻着最佳的潜藏地点，背后都缚着柄没挂剑穗的双面直剑。
这十多个弟子已经算得上是太虚宗里身法武功皆属上乘的一些了，虽说比不得那些核心弟子，但若是真细讲，他们在江湖上已是近二流的实力了，在太虚宗这种大宗门估计是算不上有多少见，可在各种以血缘依托为主要传承的小宗族里，他们已经算得是数一数二的精英人员了。
“周遭检查了几遍，没人，啧啧，看来这次咱们这次还真是被人家给嫌弃了。”
郭善青打着哈欠，手上把着一面沉铁打成的折扇，就那么懒洋洋的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卧着。
“没人便没人吧，我们只做好分下来的事就够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人来和我们交手不成？”
曾诚轻轻的说了句，便直直的立着，身前不远处便是已经关了城门的高墙，从外向里看隐约可以看见城里的灯笼映着的红色荧光。
“师兄倒是极好的性情，我倒是无妨，本也就是师傅下山叫我来走个过场，可你这辛辛苦苦追了有百八十里的东西，就这么拱手让了人……师兄可果然是落落大方啊~”
郭善青悠哉的仰头赏着夜色，翘着腿，对这掌教之剑倒是不甚在意，反正到了手也得让出去，不如当这次只是出来透个气。
曾诚偏过头，瞥他一眼，转过头笑道：“师弟这么说，可是失了分寸，本就是同门子弟，何必要算的这么清楚，再者说了——”
望着城门那边，曾诚缓缓开口：“这剑，可还没定下是谁的呢……”
“呦，师兄还想着呢~”
郭善青鼻子里哼出一声，手里的铁扇轻轻在腿上拍着。
“我觉着吧，师兄，人家家里的事儿，你干嘛非得掺和一下，算了吧，咱安心做咱的核心弟子，要那玩意儿也没甚大用，倒不如……”
话未说完，曾诚便出声打断道：“师弟这话说的可就有失水准了，这天下间，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小师弟要争，大师兄要争，那我又如何争不得？”
郭善青呲笑了声，低声自言自语：“师兄说的极好，可这次三师伯把我们留在这城外边儿……呵呵，说是以防万一，不就是觉着咱要和他们抢东西嘛……”
曾诚头也不回，只当是没听见郭善青的言语。
后边儿的弟子们见四下无人，也就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歇息。这次下山的缘故大家都清楚，眼前这场景，别说是剑了，就是连那窃贼，自家这几个跟着曾诚的怕是都见不着。
黑漆漆的城外边儿，曾诚面上一片平静，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城门，一双大手握着剑柄，竟是微微有些发白——
他怕是这弟子里仅有的希望那窃贼武功高强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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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街道上一片混乱，通身着黑色衣装的刺客自巷道里向街上疾速奔逃，脚下罡风呼啸，足有数十丈的距离，刺客虽手提一把环首直刀，身形竟是如惊雷疾电般，转眼间便一闪而过。刺客身后，曹白凤紧紧的跟着，虽说在速度上是不输刺客，可这刺客身形却如游鱼般四下窜动着，一时间也叫他奈何不得。
虽说曹白凤极早便知这前方正四下奔逃的刺客能耐不小，不过此时也是着实被惊着了。
曹白凤早些年在宗门里地位并不是很高，能在山上那个全凭能耐大小看人的地方坐上三长老的位子，他的功夫本就是不错的，再加上这些年不断的领悟、习武，就是在这天下为数不多的宗师高手里，他也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
虽说曹白凤偏修近身搏斗，比速度不是太擅长，可他却也是有着一流高手的水平。
眼前这个正四下躲着他的人，在刚才的几招里虽是未曾占得什么便宜，可在这逃窜时，竟是有着暗暗甩开他的趋势。
脚步一挪，曹白凤毫不犹豫的划开架势，咬牙硬跟了上去——该死的，他不是被我中了一掌么，怎得竟还是这么快！
两人从这巷子里闪过了至少有十多息的时间，李裕一伙人，才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街上的人没有白天那种规模，可也是人员数量繁多，早先曹白凤冲出来的时候便已是引得人群里有了骚动，现在瞧见一群持着刀剑的人又从巷道里窜了出来，周围的一些人已是惊呼出了声。
不远处，两三个正在持着长枪巡逻的小士卒眼看着这一群杀气弥漫的主儿，虽是吓得脸色直发白，可也是硬挺着小腿肚子迎了上去。
这些跟着李裕的太虚弟子没有能耐在刚刚第一时间的交手里围住刺客，此时也只能眼看着自家的三师伯追去却也没有法子。
见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散，挡着他们，李裕皱了皱眉头,自顾自的左右转着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而过。
忽的，李裕微微一抬头，瞧见对面酒楼顶上，一只狐狸正盘着蓬松的尾巴悄咪咪的朝这边望着。
李裕对狐狸没兴趣，实话实说他连对人都没兴趣，但他此时却是跟豺狼见了羊羔似的盯着那只皮毛火红的狐狸——
无他，只是那狐狸口里衔着的，是他这次下山后日思夜想的火陨。
周围几个弟子也发现了李裕的不对劲，顺着也看向了那正衔着把剑的狐狸，随即，嘴巴里皆是发出‘嘶’的抽气声。
李裕没动，周围的一众人等也不敢出声，至于刚刚围过来的那两个弟子更是直接被拔了剑的两个弟子用剑抵住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人群熙攘着越来越拥挤，反正在场的百姓多了去了，这些本着看热闹的人是丝毫不带顾忌——顶多没人敢去惹这些拿着剑的人就是了。
李裕便和那懒洋洋的狐狸隔空对望着。
“这些什么人啊……”
“我哪晓得，估计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嘿，这小后生挺俊俏的……”
“瞧见刚才那两个人没有，咻的一阵儿就没影儿了……”
“说不准这些就是抓他们的……”
“啊？！不能吧，那两人瞧着不想一伙的啊……”
“嘿，这江湖上的事，哪有能说的准的啊……”
“他们怎么不怕那些巡逻的啊……”
“那些孙子也就和我们横，瞧瞧，现在怂的……啧啧……”
空气里传过来浓郁的烟火气息，有人在卖东西，见这儿人多，就撩着腿儿冲过来推销商品，蜜糖的甜腥气，过往女子身上的胭脂香味儿，酒楼里传出的酒香气儿，青楼里女子们放荡的娇笑和千金博笑的公子哥们爽快的大笑，混在一起，像是个巨大的绣球，使得这谷阳城里的一切都带了些令人醉生梦死的气息。
在这已是相当繁华的城市里，在眼前这座号称酒水八百里一绝的酒楼门前头，一个人和一只狐狸，隔了有数十丈的距离，一上一下的对望着。
身后的弟子有的已是掏出了支竹筒状的小木柱子，扯住了底下的拉线——
猛地一拉——
谷阳城上边黑的如同幕布般的夜空如被撕开来一样，一朵璀璨的烟花冒着火星儿绽了开来！！！
“呼……”
李裕吸了口气，身边的弟子们呈圆弧状四散开慢慢上前围住了酒楼。
“师兄……”
白荣上前低声提醒道。
“师傅还没回来……”
摆了摆手，李裕握紧手里的剑微微抬起。
“这里不只我们的人，拖不得。”
“准备动手——”
说着，李裕想了想，又吩咐道：“尽量不要伤了无关的百姓……”
“师兄放心。”
白荣回头小声交代了两句，便跟在李裕身后不再言语。
四周穿着灰白色练功服的弟子也是从城中的各个犄角旮旯走了出来，亮出了手里的刀剑武器，环视着周围那些得到了消息想碰运气的武林人士。
这次行动相当重要，太虚宗不许任何人插手。
人群越发喧闹，这时，屋顶上的狐狸悠悠的起了身——
李裕瞳孔微缩，扬起了手臂——
一声口哨猛的响起，狐狸转身一跃——
一声暴喝在这晚上的喧嚣中，如惊雷般响起：“追！！！”
“太虚宗办事，闲人让道！”
“让开让开！”
“闲杂人等全部滚开！！！”
“抓住那个吹哨子的！”
前一刻还只是喧闹的集市人群如开水般沸腾了起来，推搡着，议论着，扒手在人群里热情的欢呼，店家防着自家的铺子不被波及，那些出来逛街的闺中少女、少妇们也是纷纷为声浪的进一步扩大奉献出自己的尖叫。
那狐狸口中咬着支剑鞘，但行动起来却是轻盈。李裕在街上追了一段，忽的猛吸一口气，借着一座宅子前的石狮子双脚一蹬，便轻盈的跃上了屋子，只是短短几步便将自己和狐狸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段。
功夫不比李裕差多少的各位弟子也是纷纷借力向屋子顶上跃去，顿时便让这城里又多了些物件倒塌的声响和商家的咒骂。
在这个六月初的晚上，远离叛乱和战火的城镇里，终究是迎来了这首次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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