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逃京都（4）
再说陆府这边。
陆祚英目送王淳一离去之后便返身折回了陆家的会客厅，原想让府中的家丁去将那车夫唤来，但又觉得不太妥当，便自己起身往后院走了去，打算亲自到那车夫的家里，跟他当面说清交换孩子的事情。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陆祚英便来到了府中下人居住的后院。隔着围墙，远远便能看见一股股炊烟顺着交错的瓦房顶端袅袅飘起，再往里走几步，几个仆人家的孩子正在院子中央的桃树下嬉戏玩耍。
陆祚英站在围墙后面叹了口气，又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才迈步走进院子。一个眼尖的孩子看见陆祚英正向着他们这边走来，连忙收起玩闹的性子，将身子站得笔直，不断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几个小伙伴，提醒他们族长来了。
几个小孩儿得到提示，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接近的陆祚英，纷纷将手中捏着的石块和泥土，以及刚从桃树上折下来用作打闹的树枝丢到地上，背着手低头站好，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
陆祚英从这几个小孩儿身边走过，对着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紧张，继续玩耍。但直至陆祚英走远了些之后，这几个孩子才稍稍松了口气，放松了绷得僵硬的身体，然后一哄而散，一边大声喊着“族长来了！”一边快速跑回了各自的家中。
陆祚英感觉到身后这几个孩子的动作后笑着摇摇头，暗忖自己是否平日里太过威严？才会导致这些孩子看见自己时如此紧张？
没走得几步便来到了车夫家门前。正当陆祚英想要上前叫门时，车夫早已听到了小孩们的叫唤声，整理着衣服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
“老爷您怎么来了？”车夫站在门口冲着陆祚英欠身行了一礼，恭敬问道。
“嗯。”陆祚英点头回应了一下，拍了拍车夫肩膀，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看看。”
说着陆祚英往屋里打探了一眼，笑道：“这不是听说你家娘子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一直没来得及过来看看嘛？今日空闲些便过来瞧一瞧，也好给个红包不是？”
车夫见陆祚英往自己家中打量，忙让出路来，笑道：“老爷天大的忙人，岂敢因为这等不足挂齿的小事耽搁了您的正事？孩子正在他娘那儿喂奶呢，老爷您先进来坐坐，我这就去将孩子抱过来！”
陆祚英跟着车夫进了屋子，车夫给他倒了一杯苦茶，便去内屋将孩子抱了过来，赔笑道：“孩子他娘体子弱，现在正是月子里，见不得风，不能出来给老爷行礼，老爷您可别见怪了。”
陆祚英摆手笑道：“让你娘子将身子骨养好才是头等事，咱们打小便一起长大的，没这么多虚礼。”
车夫憨笑了一下，将孩子递给陆祚英，自顾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福分，居然跟咱家小公子在同一天降生，倒是讨了一个天大的好彩头。”
陆祚英将孩子接了过来，看了看，也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瞧这孩子水灵灵的，将来保准是个有出息的种！应当说咱陆家一族人丁兴旺才对！”
车夫憨笑着挠了挠头，双目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神色之间满是宠溺，答道：“嘿嘿，大通我嘴笨，还是老爷说得好！”
陆祚英看着这车夫的模样，忽然联想到了自己夫人每次给孩子喂奶时的神情，一股惭愧自心底幽幽腾起。再望向跟前这个两鬓已有斑白的汉子，童年时一起玩耍的场景也接踵涌来，不忍之心愈发坚毅。
“陆祚英呀陆祚英，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懦弱了？身为一族之长，不能庇护族人子弟安稳谋生已是无能，居然还妄想诓骗儿时玩伴的骨肉，来换取自己儿子的周全？真是羞煞先人呀！”
陆祚英抱着车夫的孩子，心底不断嘲弄自己的无能为力和优柔寡断。而那车夫家的孩子似乎有些害怕陆祚英体内散发的二玄功真气，慢慢开始啜泣起来，最后干脆放声大哭。
孩子一哭出声，车夫便有些着急了，说道：“这孩子怎么回事？之前可不这样小气呀？给老爷抱一抱便被吓着了？真是没出息！”
话虽这么说，但双目间流露的关心还是被陆祚英尽收眼底。
于是陆祚英将孩子递给他，说道：“可能是没吃饱，刚才不是还在喂奶吗？是我来得不是时候！现在看也看了，你还是先把孩子送去给他娘亲吧，别回头再哭坏了。”
车夫听陆祚英这么说，忙点头将孩子抱回来，道：“对对对，肯定是饿了！那我先给他娘送过去！”说着冲陆祚英示意了一下，便抱着孩子回了内室。
陆祚英看着车夫急匆匆的背影，深深出了口气，再次动摇了交换孩子的心思，暗自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陆家的血脉，岂能贪生怕死？虽然对不起王天师的一番苦心，也只好这样了……谁让那苦命的孩儿是我陆祚英的儿子呢？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想到这儿，陆祚英似乎感到了一丝轻松。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车夫恰好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陆祚英起身，忙问道：“老爷这就要走了吗？”
陆祚英点头答道：“既然孩子已经看过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现在天色暗了，该回去了。”
车夫听他这么说，只好恭敬地将陆祚英送到了院子外面，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又被陆祚英叫住了，问他：“对了大通，你家孩子取名字了吗？”
车夫回过身摇头道：“还没呢！老爷您也知道我没什么学问，这不正打算过两天去找城里的秀才求个好名字嘛！”
陆祚英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何必还去找外人？要不便由我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车夫大喜道：“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就说这孩子有福分哩！”
陆祚英也笑了笑，思量了一会儿，道：“也是赶巧了，我家孩儿也没取名字呢。想了想，觉得禛字颇好，与你家孩子做名字最是合适，以后你家儿子便叫做陆禛吧。愿他此生能以真受福，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车夫听陆祚英说完后乐得直挠头，给陆祚英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好好好！陆禛好，陆禛好！就叫陆禛！大通在这儿替我家禛儿谢谢老爷！”
陆祚英微笑着将车夫扶了起来，又从腰间将自己的佩剑取下来递给他，说道：“这么见外干嘛？你家孩子跟我家孩子同日同时出生，又都住在陆府里面，这是天赐的缘分。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将自己的佩剑赠予禛儿吧，望他将来能似这宝剑一般，做个正直的人。”
说完了话，陆祚英又跟车夫简单聊了两句便打道回了前院。
重新来到陆家正厅，陆祚英可谓是喜忧参半。正在思考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小皇帝跟飞羽军时，忽然看到正厅里的鉴光镜蓦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便暗淡了下去。
见此情形，陆祚英连忙跑出大厅，飞身跃上屋顶，只见城外丘山那边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挟裹着浓浓的剑意和杀机。不多时，便见一条耀目的红线飞速逼近，竟是张仲人御剑而来。
待陆祚英看清楚来人是张仲人后，便先一步回到了会客厅里，站在门边准备迎接。
“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蹦出一只千年修为的魅兽跑到真灵塔那边去捣乱？”张仲人刚落到地面，便冲着陆祚英喊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走近。
原本还在一筹莫展的陆祚英在看到了大步走来的张仲人后不知怎的，忽然从心里升出一股安全感，一个大胆的决定油然而生。
于是也不等张仲人再多说，一把将张仲人拉到了会客厅，喝退了两边仆人后，便将王淳一忽然来访等事全盘托出，说与了张仲人听。
张仲人一边听一边挑动眉头，等陆祚英全部说完以后才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那位在幽州府跟我不打不相识的算卦老哥必定是王淳一无疑了！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对得起自己相道魁首，三朝国师的名号！这般装神弄鬼，阴谋诡计的也是没谁了！”
陆祚英知道张仲人是在说玩笑话，也不去过分计较，紧跟着又把王淳一劝自己跟车夫家交换孩子的事情跟张仲人说了，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没想到张仲人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不知道陆宗主是如何打算的？”
陆祚英苦笑道：“还能如何打算？原先是被王天师说动了，可到底狠不下心让别人家的孩儿来替我自己的孩子挡灾，所以我并未跟陆大通一家提及交换孩子的事情。”
张仲人听陆祚英这么说，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还算你老小子有点良心和担当，不然老夫我可真要瞧不起你了！”
陆祚英苦涩道：“张老前辈言重了……于我个人而言，如此做本就无可厚非，但身为一族之长，祚英实在不知这番决定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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