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其小 小不尊老
江离恨邵,恨的远不仅仅是邵国。
反观邵国,上城京缒。
国力强盛,国泰民安,是邵国的象征。
自早晨的霜降,到午夜的大雪纷飞,让这座往来热闹的小城安静了下来。
偶尔在饭前升起点点炊烟,大街小巷平日里摆街卖小玩意儿的小贩,也早已不见踪影,来往匆忙的人们此刻也都不愿出门半步,隐隐约约听见几声炊饼叫卖声,三两声,循声听去也渐行渐远。
唯有城尾巷口一家“安兴”酒家驻店还热闹得很,门前踩满是马蹄印和车轱辘轨迹。
酒家外看也就上下两层,店内排满了桌椅,店家急急忙忙叫唤着小二上菜,小二用挂在脖子上的手布擦了擦脸,大声吆喝道“来咯客官!”便利落的穿梭在桌椅之间。
靠窗边一桌上,有三人悠哉悠哉磕着桌上小碟花生,旁若无人的大声议论着些什么东西。
本是和谐,忽见中间满脸胡腮一大汉,抬脚搭在长凳上,起立拍桌大喊。
“这仗打得精彩!”
因为过于嘈杂,惊到一旁二三吃菜的男子,正要起身,被大汉身侧的好友拦下,轻声拉扯,躬身道歉,回身拍打大汉,唤他细声些。
这天下人都知道,邵国不费吹灰之力,攻占镡国,拓宽了自己一方土地,在众人眼中,自己国家日渐壮大,终有一日统领天下,便豪横不得。
大汉依然喋喋不休的嚎叫着,大笑中也夹杂着些许嘲讽,且愈演愈烈,毫无歇息的意思。
突然间,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羽镖从窗外径直飞来,深深扎在大汉一旁的柱子上,梁柱瞬间裂开一条缝隙,从上而下。
不知是何人所使,亦不知从何处射来,倒是大汉吓得不轻,瞳孔放大,似乎回想到刚才一幕,再近一丝,便会穿脑而出,定是没了性命。
猜测刚才说了些不该说的,当不敢再粗声议论,大口呼气的瘫坐在桌前,畏畏缩缩不出声。
也是吓坏了周围的客人,一股脑想避开大汉。
此时天色渐晚,雪飘落在屋檐之间不止,栈道两旁的寒霜结的也更加厚了些。
不远深巷处,朦胧雾中,一男子穿着剑客般长衫,黑布蒙着脸,侧腰别着一把短刀,袖内好似装着几支暗镖,手中紧篡着一纸包裹得很严密的文书,快步踏雪赶往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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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是邵国工部尚书齐元柏齐大司空之府。
听闻当年邵王初始登基之时,在一次逆贼造反事件当中,齐元柏大司空以失去左臂的代价,救下邵王,邵王感激不尽,故封为工部尚书,辅佐邵国公差上下。
也是因为这段忠义出手,自邵国建立以来,齐府便就是京都高位贵族,也是坊间百姓认为仅次于皇宫的圣地。
齐元柏大司空自然更加受得百姓尊崇和佩服。
此刻的他,正立于湖中亭下,寒风吹动长长的胡须,背对跪在台阶下的黑衣人,低头缓缓叹了声气,右手捏皱了书信,半个时辰也不曾言语。
石桌上刚沏的姜茶也吹得冰凉。
很静,一侧属吏俯身不敢出一点声响,依他们日常来看,老爷是情绪百般交杂,才如此一般,但他们分不得是怒,还是悲。
“你应将他救下!”
良久,齐老爷开了口,语毕转身看向黑衣男子,低声念道。
“半年前他亲口对我说,如若两国不再兵刃相向,恢复两国和平,他愿回我身边,与我养老送终,那我也算是寿终正寝!”
说到这里,再一次停下。
抬手仰望悬挂在黑幕之上模糊不清的半月,身体微微颤抖,本就些许苍白的发须显得更加无力,侧依着桌角在椅上坐下。
“臣知罪。”黑衣人一丝惧怕,也不敢说出口,拱手跪地说道,“大战之际人在湖西,未能及时拦下公子,战后,我命手下在战场搜找过,并未发现公子尸首,虽他国已不复存在,但人不见踪迹,并不能确定公子已然身死。”
听黑衣人言语,顿时忽觉有一丝希望,“可仔细寻过!”
“确未发现!”黑衣人笃定。
“文书上清清楚楚写着人确死,那尸首在何处!”拿起文书再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看了一遍。
“老爷先不必惊忧。”黑衣人顿了顿,喘口气接着说,“文书是侯骀于我,万分火急命我送到,但我已摸清了公子下落,他们一行人慌张逃窜,如今身在成国上城,医者也给他看过了,暂且并无性命安危。”
“成国商汋?”齐老爷顿感欣喜,又一下子欢不起来,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北方成邦,相差数千里,不过却是安全,你等不得惊扰他。”
“属下明白!”黑衣人倒有些疑惑,“为何不接回府中?”
“不可!”一口喝下那碗姜茶,凝视着漫漫黑夜,小声说,“先随他去吧。”
再说到侯骀,“按你说来,你在怀疑侯骀?”
“属下不敢,只是猜测!”
齐老爷抬手挥一挥,示意继续说下去。
“之前不经意间撞见过几次,他与几个神秘剑客会谈,我也命人查过那几人,未曾熟知,但侯大人面上看着与之交谈甚欢,交谈过后,将交换信物用火烧掉,便匆匆离去,所以属下认为此事......”
思虑半响,也觉蹊跷,侯骀常年驻扎在外,心性向来不正,加之手中有些势力,出点什么差错也是可能。
“我会另找他人调查侯骀,你只需跟得公子。”话毕,转身将文书扔到火盆中,燎燎火光瞬间将它烧毁,挥袍离去,半路又吩咐一句,“切记,不得让他发觉你的动向!”
黑衣人应下一声“是!”紧随着消失在黑夜里。
虽性命是保住,但以后的他将会怎样,其实齐老爷子也不知道。
想起当年,他亲手将母子二人送去镡国,那时的他始龀之年,不顾江氏百般不愿,坚决断除关系。
几年里,曾把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派到他们身边,暗自保护,但这又能弥补些什么?
错就是错,小不尊老,罪过;老舍其小,大错。
明面之上,知此事者说他的无良,却不知,他有苦衷,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但苦的,绝不只他一人!
没了多久,东南面一内院里,传来阵阵“爹爹!我要找爹爹”的哭喊声,越来越近。
不论怎么阻拦,哭声也没有淡下的意思,这般吓坏了丫鬟们。
此人是齐府大小姐,齐乐儿。身为齐元柏身边唯一的女儿,受到百般宠爱,地位高贵,丫鬟们自然不敢动手阻拦;但齐元柏明令吩咐过,谁也不得跨入这湖池别院半步。若让她闯了进去,老爷发怒,自己也得头颈分离......这使得他们左右为难,嘴里哄着身弓着,满头大汗附在她身旁。
抬眼一看,齐元柏已来到在院门口,目露严肃的看着跌跌撞撞跑来的齐乐儿。
见状乐儿不再大闹,低头轻声抽泣。
白日里可爱俊俏的姑娘家家,此刻糟乱的头发,惺忪哭红的睡眼,更是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睡衣,许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找不到爹爹,一时慌了神,才有这般吵闹。
齐元柏为小乐儿披上衣裳,顺着肩膀摸了摸头,问是怎的。
小乐儿又冷又怕,戚戚喃喃自语道:“梦见爹爹不要我了.....”
“爹爹不会不要小乐儿的。”齐元柏笑了笑,“快回去歇息,爹爹一直在,不要害怕。”
听到这些话,齐乐儿舒缓了许多,也不抽泣,擦去脸上的泪渍应声回头走去,过了五步,突然停下,低头小声的说。
“那...哥哥也会在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了齐元柏的心上,语塞不知道回答什么。
他万万不能想到,她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待他如命的哥哥。
雪虐风饕,冰到极点,冻住了天地万物,把空气也冻得死死的。
她知道等不来爹爹答复,早已习以为常,唯一渴望是哪天能听见不一样的结果,不像往常一样失望所归,悻悻然回了房间。
她也知道那两个月的相处,可能是给他唯一的时间。
哪怕爹爹曾经说过不许再提,但她还是忘不了。
忘不了他的笑,忘不了他的拥抱。
自然也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如今面临的处境艰难,未来存亡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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