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林中杀白虎 洞前退双豹
话说醉酒公子哥恼羞成怒,不顾对方女儿之身,上前便打。此时一人一声大喝闪过人丛,似鬼影般瞬息便到身前,伸手握住公子哥手腕,稍一发力,只见公子哥疼得冷汗直流,面目狰狞,胡乱求饶。
待公子哥疼得够了,一挥手丢将出去,负手而立,冷笑连连。一众看客见此好戏,喝彩之声比较先前只高不低,眼中神采奕奕,唯恐天下不乱。
只见公子哥被人如此一丢,秧鸡相似,腾空落地,龇牙咧嘴,哭爹喊娘,随众赶忙扶起。公子哥站立不住,犹自发狠,骂道:“瞎眼狗贼,吃了熊心豹胆不是?也敢来同吾动手,今日打断你狗腿,却让你知莫要乱食!”朝身旁随从招手叫道:“给我上!”只见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愣在原地,面露难色。
先前出手之人一手负后一手执扇,上前两步嗤笑道:“哦?一群土鸡瓦狗,也配同我动手。可曾识得我面目?”
公子哥受此大辱,热血上头怒气未消,喊道:“管你何人,今日便是天王老子在此,也要打上一打!”
只见出手之人并不发怒,轻摇折扇,眼中满是不屑,淡然道:“跳梁小丑,莫要脏了吾手。大路在此,汝自去也!”
公子哥听此言语,怒中生笑,道:“泼皮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便是王虎在此,也无如此口气!”
众看客待此言一出,皆是捂嘴偷笑,这下好戏将出也!
只见执扇人横眉一竖,一步便至身前,一脚踹出,公子哥直飞出丈许,执扇人冷哼一声道:“家父名讳,岂敢直呼!念你父母养子不易,饶你性命,否则方才一脚,便送你见了阎王,滚!”
众随从抬起公子哥,头也不回,逃命而去。
执扇人瞧也不瞧,对身后一声大喝:“遮月,还不过来!”
王大小姐经此一闹,酒醒大半,此时听得二哥一声喝,走上前去,摘下面巾,挽住执扇人道:“二哥,妹妹知错!”
执扇人并未就此放过,佯怒道:“平日间捣乱闯祸,有父兄护着也便罢了,如何做出这般夜来醉酒打架之事,这偌大南郭城,只你一人也!父亲不日便归,你做得此等事来,要如何处罚,自己思量思量!”说罢折扇照头便敲。
大小姐嬉笑道:“爹爹尚为归咧,又不似那千里眼顺风耳,如何便能知晓。况爹爹日夜操劳,此等小事,不必烦他。二哥帮衬帮衬,此事也便过去啦。”
执扇人笑骂道:“油嘴滑舌,此等甜言蜜语便想糊弄过去,哪得如此容易。待爹爹回来,偏要告你一状,收收你这顽猴性子!”
大小姐没奈何,若是传到爹爹耳里,这一月禁足,不知要闷出甚等怪病来,手舞足蹈,撒娇赔笑,直讨二哥欢心,瞒了爹去才好。此时人丛中走来一人,魏二早已爬起,向前抱拳到:“见过大公子!”
王进关切道:“足下伤势如何?快快回庄整治一番。”
魏二摆手道:“不劳公子费心,小人皮糙肉厚,皮外伤也,不碍事。”
王进搭过肩去,谢道:“先前多亏足下相护,小妹不致被人欺了去,即身无大碍,回得庄去,取来陈酿,饮个痛快。”
魏二抱拳道:“公子严重了,便是小人未在此处,旁人未必便敢欺了大小姐去。”
王进哈哈大笑,此等回答甚是满意。
大小姐走上前来,凑近王进耳旁低声道:“大哥,妹妹好话说尽,二哥这榆木脑袋,高低不停,非要告爹爹去,这可如何是好!”
王进笑道:“封口得有封口之物也,投其所好你不是在行得很,今日怎倒糊了脑袋?”
大小姐一拍脑门,深以为然,道:“算算日子,二哥怕有好些日子未吃到小妹一手梨木烤兔了?不若明日上山打那黄兔来,烤了来二哥煮酒可好?”王进附言道:“正合吾意,冲弟意下如何?”
王冲虽有意要杀杀这顽皮猴子性子,可这梨木烤兔听入耳中,五脏庙中早已香火鼎盛起来,近几月来忙于庄中事务,也无闲去山中猎兔,垂涎久矣,便道:“你这小猴子,为封吾口,法子倒是不少。不过爹爹近日便归,去那山中猎来虎豹,接风最好!”
大小姐欢天喜地,道:“二哥才是最好!”
一行人回庄而去,途中问及今日之事,王遮月只推家中烦闷外出寻酒,架梯越墙,南郭五凤不透半字。
及庄时王进置来干净衣衫使魏二换上,吩咐下人俱备来日山中打猎之物,后四人院中对月煮酒,大醉而散。
次日天晓,弓马一应事物俱齐,一行二三十人浩浩荡荡朝山中进发。
途中景美,出得城去,但见一路苍翠,炊烟未起神仙处,清山绿水不相负。弓马相伴寻旧路,北山林中觅狼兔。
如此不疾不徐,并未如何赶路,消得两个时辰,已入山中。吩咐庄中徒弟下人等搭棚立灶,余众向深山猎物而去。
十多人分作四队人马,每队四五人。王进王冲各领一队,王遮月魏二领一队,余下五人作一队。抱拳祝好,各寻路而去,誓要擒得虎狼归。
王遮月并魏二在前,星儿同庄中二人在后,各执弓箭,伺机而动。遮月问魏二道:“往日可曾山中狩猎?”魏二答道:“随老爷也曾去得几回,府人力亏,只觅得些狐兔獐鹿,豺狼虎豹不曾猎得。想必大小姐武林世家,山中狩猎定是家常,今日大小姐猎得虎豹,魏二也沾沾光,说与府中兄弟,也是一番神气。”
遮月掩嘴笑道:“嘴倒是会说,可这豺狼虎豹怎是易事,父兄也曾猎来,却不是每每都有!不过,若是今日老天爷赏饭,猎它一头吊睛大虎,也叫二位哥哥瞧瞧我的英雄!”说罢,眼中神光烁烁,顾盼之间尽是豪气,长挥马鞭,往林深处疾驰而去。
此间山大,狐兔獐鹿蛇虫虎豹皆有出没。樵夫只在山脚砍伐,并不敢往深处去。曾闻猎物行家,日猎三虎,此后凡有意猎猛兽者,皆于山中扎营,一猎数日,皆满载而归。
不消两个时辰,遮月一行已射得三兔一獐,兴致满满,信心大盛。可虎豹猛物之属,并不曾见踪迹。
日落而归,四队人马陈出所获,大致一般,皆是狐兔小物。生起火来烹兔煮酒,一行人绕火围坐,言语中尽是欢快,喝酒吃肉,载歌载舞,不亦乐乎。皆言明日必携虎豹而归,末了分账而寝。
比及次日天明,俱各装备停当,依前日队列再入山去。
遮月一队至晓至午,一无所获,日头正烈,寻最阴处歇下马来,取出粮水分食。只见遮月没了早间兴致,怏怏不快。魏二递过水去,安慰道:“大小姐莫要忧烦,山中猎物不异行军打仗,胜败皆是常事。此行定了三日,区区半日无获,不必挂怀。况此间山大,走兽无数,适才运亏,不曾遇见罢了,待食了粮水,吾等往山高处去,必猎得吊睛大虎,遂小姐之愿。”遮月听得魏二如此讲了,吐出一口浊气,道:“依你之言便是最好。”
待众人食得饱了,上马再行。行得几里路去,隐约听得前方虎啸鹰鸣之声,众人一听,心中火热,提刀挽弓,跃跃欲试。遮月一脸兴奋,让众人莫要高声,五人猫腰轻足,悄然而去。
行得百丈,皆藏于大石之后,睁眼看时,只见不远处大树下,一鹰一虎分食幼鹿,此等奇观,何处得见!众人皆惊异莫名,看得入神。
一声鹰鸣,遮月堪堪回神,立起身来,弯弓搭箭,照着虎头发出一箭,箭矢激射而去,正中那虎右眼。白虎倒地挣扎嘶鸣,一旁黑鹰受惊,冲霄而去。遮月跳起,鼓掌大笑道:“中我箭也,总算不枉此行!待拿得大虫回去,且让大哥二哥瞧瞧我的英雄!”
见白虎未死,再弯弓搭箭,道:“再吃我一箭,好送你上路也!”
再是一箭发出,白虎有了防备,朝旁边一滚,躲了去。起身盯住大石后五人,低沉咆哮,眼中淌血不住,瞧来甚是可怖!遮月见一箭不中,再发箭来。一连三箭尽被白虎躲了去,遮月心急,搭连珠箭,三箭齐发,白虎朝空中一跃,三箭自身下而过,钉入身后大树。
见白虎如此敏捷,众人慌乱,除遮月挽弓外,余下三人皆绰刀在手,足下暗暗发力,待白虎过来各自躲避,星儿见此状,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只见白虎缓缓朝大石走来,此时黑鹰去而复还,在众人和白虎头顶低空盘旋,不住嘶鸣,伺机而动。
白虎走得近了,相距三丈时,发力一跃,竟自越过大石,在众人身后落地,獠牙狰狞,口吐白气,眼中长箭颤动不止,血流不住。众人朝两旁散去,各依大树而避。
此时黑鹰俯冲而下,朝遮月极速而去,遮月躲避不及,举弓挡之,被鹰抓破了手臂,握弓不住,朝一旁闪去。
众人见状,皆握石在手,朝鹰掷去,并不能伤得其分毫。此时一鹰一虎,一天一地,相互照应,众人处境越发艰难。
只见白虎朝魏二扑去,魏二绕树奔走,白虎一时并不得手,突然一个转向,大尾往后一剪,魏二收足不住,见大尾剪来顺势一躺,躲了过去,大尾剪在树干之上,白虎吃疼,朝黑鹰一声长啸,黑鹰顺势俯冲而下,朝魏二而去,魏二胡乱挥刀,黑鹰见近不得身,躲闪而去。白虎见魏二倒地,作势便要扑来。见得此状,遮月早回过身去捡起弓箭,搭弓朝白虎射去,白虎朝一侧躲避而去。魏二见势爬起身来,再往大石后躲去。
白虎咆哮,黑鹰嘶鸣,天地之间似已定好对策。只见黑鹰朝另一人俯冲而去,若此人闪出树来,白虎便向前扑去,若是此人挥刀砍鹰,耽误得脚步,白虎便去掀翻在地。庄中一人见此前魏二与一鹰一虎对峙,料定鹰虎之策,此刻见黑鹰抓来,并不闪躲开去,右手绰刀,左手抬起,硬吃黑鹰一爪,依然绕树奔走,被撕下一块肉来,白虎一时不能得手。如此反复几回,皆是落空。
趁此时机,魏二闪到遮月身旁去,对遮月吩咐如此如此,遮月点头知晓。魏二复回大石之后,双手握刀,伺机而动。
只见遮月弃弓箭而出,手握匕首,走到大石左侧,朝白虎喊道:“你这无理畜生,山中无数野味你不食,今日倒来捉我山外之人。世人皆封你为百兽之王,竟也来欺我弱小女子,依我瞧来,亦不过土鸡瓦狗,也敢称王!今日横竖是死,姑奶奶跟你拼了,有种的便放马过来!”
白虎见此人身无躲藏之处,直奔过去,后腿发力,向前一扑,跃在半空。星儿见状大叫:“小姐躲开!”热血冲头,晕了过去。
只见白虎跃起之时,魏二从大石后闪出身来,发力一蹬,腾空而起,时机之妙,正在白虎下方。双手举刀直刺白虎心口处,白虎腾空无法躲避,任由长刀刺入心口,前冲之势未住,只见长刀从心口直拉到尾腹处,五脏六腑哗啦啦落了一地。白虎坠地不起,一命呜呼。
魏二身处白虎之下,内脏砸了一脸,浑身是血,此时站起身来,胡乱一抹脸,朝白虎啐了一口,道:“任你百兽之王横行山中,今日也毙命吾长刀之下!”说完仰天大笑,无尽快意。
众人长出一口气,大难不死,人生大幸也。聚拢各问伤势,回停马处取药包扎。只见带来马匹听得虎啸,皆瘫软在地,扶不能起。
众人皆道魏二之勇,魏二只推侥幸,不及遮月挺身诱敌。心下却是欢喜,今日活命不说,待回了南山林去,此等近身弑虎之举,说来旁人好歹羡慕个三五载也。马匹未起,五人围坐,将方才二人定计之事,遮月如此如此说来,众人又是鼓掌欢笑,对二人不住称道。
不多时,马匹能立能行,怕惊了马,取黑布罩虎,驼于马背,寻路下山而去。
星儿同庄上二人在后,因马上驼虎不能坐人,索性三人皆牵马步行。遮月与魏二在前并辔缓慢而行,此时虎口逃生,又猎得大虫,心下遂了心愿,满心欢喜。二人皆是浑身轻松,言语间不觉讲起各人生平,谈得对口,竟是不觉拉远了身后三人。
行得半个时辰,山林之间平白起了大雾,霎时便迷了周遭,二人左右寻不着归路,心下烦闷,遮月忧心道:“莫不是杀了山中大虫,恼了山神,布此迷雾,拦我去路?”沉思之后又是摇头,道:“此等光怪陆离之事,做不得真,做不得真。我们再寻路去,只往山下走,总是错不了的。”
二人下马步行,知见山路越走越坦,上不得下不去,方圆尽是平地,心下又奇又惊,默念得罪山神,勿怪勿怪。遮月放缓脚步,心中害怕。
行不多时,前路被阻,只见前方起着一座石山,山脚一口山洞,洞口密布藤蔓,藤蔓之间盛着白花,白花之上引着蜂蝶,蜂蝶纷飞似迎客来。二人走上前去,花香沁脾,蜂蝶绕人打转。再回身看时,已不见来路。
既寻不得路,二人壮胆入了山洞,嗅得满腔花果香来。只见洞内方圆皆有三丈,最里处一张石床,此外别无他物。再出洞看时,大雾漫天,越发浓厚,除洞口二马,不见一物。二人皆道,此洞神仙道场也。
遮月坐于石床之上,魏二盘腿坐地,谈今日之际遇,皆称奇不住。不知余下三人如何,担忧不已。只待大雾散了,立寻人去。
天色渐暗,大雾迟迟不退,怕夜来受寒,魏二出洞去寻些树枝柴火以御寒气。魏二往左摸索而去,一路只敢直行,怕绕了弯路,回不得洞去。一路并不见有树,约莫二里后,前方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冒着热气。溪旁一间木屋,木屋之后一条三尺瀑布从山顶垂下,落入潭中,潭中水满,溢入溪里。此间雾淡,人能见物。
魏二跨过小溪,向木屋而去,只见大门紧锁,朝门缝一瞧,屋内漆黑一片,并不见光。今日奇事甚多,未敢便闯入门去。魏二绕屋而行,见屋侧堆着柴火,心中大喜,去潭旁山脚处扯来细藤,捆了柴火。过得小溪,此间大雾依旧,摸索而回。
不多时便归,将方才所遇所见讲与遮月。遮月听了奇心大发,道:“既有间屋子,不若我二人进了屋去,也好过这湿冷山洞。”魏二担忧,道:“今日怪事频频,以我之见,还是莫要去招惹,倘若真是仙家住处,怪责下来,误了年寿。若是精怪之所,得罪了去,我二人成了口中之食性命不保。”遮月压不住心中好奇,劝慰道:“若是那寻常人家,我二人能入得门去,歇过一宿,次日留下两锭银子,也未算失礼。倘若是那神仙精怪之所,我二人一介凡体,如何入得门去?立时便归。若何?”魏二见遮月如此女儿形态,瞧来心头发热,不忍便拒,点头遂了她意。
二人出得洞来,照旧路寻去。算得路程,看看就到,魏二对遮月道:“就在前方。”走上前去却四寻不见,二人不甘心,再走出二三里,哪里有小溪木屋来,只是大雾。二人心中不解,郁闷而回。
将近山洞,听见撕咬之声,二人走近看时,见二豹食马。此刻只得赤手空拳,并无弓箭刀枪,惊得冷汗直流。二豹见有人来,转头咧嘴低鸣,并不敢近身,只是来回走动。
魏二心道:“是了,我身上衣物有白虎之血,这畜生闻了不敢近前。”对遮月道:“大小姐莫怕,看我如何赶跑它。”魏二脱下外衣,手中来回晃动,走上前去,二豹退后,转身没入大雾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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