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压岁
半夜，箐箐穿着一件雪白色的袍子，在领口处是一圈狐皮，外面则是披了一件每次外出都要穿的红色长衣，上面绣有祥云与飞禽，而余岁也是穿着跟箐箐一样的白色袍子，于是两人结伴出门。
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少年实在是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去？”
“傻小子你不对啊，你是在怀疑你箐姨吗？”箐箐拍了少年脑袋一下，而后单手结了一个很奇怪的印记，在少年眉心轻轻一点，少年先是感觉视线内有一团光芒闪烁，而后便是发现在街道上有一根很长的金色线条，延伸的很远，一直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处。
“这是啥？”少年惊奇的问道。
看着少年那瞪大眼睛的二愣子模样，箐箐便有些得意，“这就是今天那个男人离去时的路线了，沿着金线便能到那人家里去了。”
“箐姨，你这么多厉害的本领都在哪儿学的啊？”少年好奇的问道。
“怎么？想学啊？箐姨教你啊。”箐箐打趣道。
少年难得不好意思了一回，用手挠了挠头，“学倒是想学，就是怕自己学不会，到时候箐姨嫌我笨就嫌弃我了。”
箐箐柔和的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柔声说着：“不会啦，小岁这么聪明，还有就是箐姨怎么会讨厌小岁，喜欢都还来不及呀。”
“真的吗？”少年清澈的目光看着箐箐。
“箐姨有骗过小岁吗？”
少年歪头想了一下，就乐呵起来，“好像没有嘞。”
“真是个傻小子。”箐箐也跟着少年笑了起来。
金色的线延伸的很长，一路上经过好几家类似驱邪的铺子，显然是白天那个男人觉得箐姨给的符箓有些不靠谱，离去后又找了些法子，想到有人对箐姨有疑心，少年有些闷闷不乐。
箐箐显然是看出了少年的心思，右手搭在少年肩膀上，两人并排走着，少年的身高刚好与箐箐齐腰，“瞎琢磨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小岁要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心态，那以后可是个小心眼咯。”
“理是这个理，可还是不开心。”少年瘪着嘴。
人啊，只要一伤心，那么以前的伤心事就都像潮水一样都涌了出来，“箐姨，北街那个姓曹的人，就是那个人人都喊他曹疯子的那个，为什么要跟他做交易啊？那个人什么浑话都说的出口，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箐姨呢？我前天去的时候那人就不对，一直念叨着箐姨。”
箐箐微微一笑，“那人说了些什么？”
少年皱着鼻子，似乎努力回想那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只是想了半天那人似乎也没说些什么，“他说箐姨年轻貌美，说我给箐姨叫老了，都是好话，可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那小岁觉得箐姨漂不漂亮？”箐箐笑着问道。
少年仰头看着箐箐的脸庞，用力的点了点头，若只论面向，箐箐在外人眼中只是二十左右的年龄，“漂亮！箐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你这傻小子才见过几个姑娘，指不定哪天就觉得别家姑娘比你箐姨漂亮了。”箐箐搭在少年肩上的手臂，手腕翻转过来，手指轻轻摸着少年的下巴。
“不会的！”少年无比坚定的道。
“不过这个姨却是叫的不对，以前那么叫还没有关系，小岁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这样，现在都齐腰了我还是这样，那再过几年不都跟我一样高了？那就不合适了。”箐箐正色道，似乎这是一个大问题。
看着箐箐严肃的样子，少年心底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箐姨很少有这种表情的，除了每次见客人的时候，平常跟着他独处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少年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箐姨，我该怎么叫？”
哪知道刚刚还一脸严肃的箐箐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傻小子，你不是喜欢瞎琢磨吗？自己瞎琢磨去。”
少年顿时傻眼。
当两人走到金线尽头的时候，距离午夜只差半个时辰了，站在院墙外，箐箐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少年脑门上，叮嘱道：“待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少年点头，于是箐箐提着少年，轻轻一跃便是来到了院内。少年定睛看去，房门果然是留了一道手掌宽的缝隙，而且在那房门半米处的地方贴着一张符箓。
箐箐对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等着就行，少年就坐在地上，打量着这栋宅子，是真的大，院子内还有假山，地面铺着青石板，好家伙，果然是大户人家。 只是少年看着看着，忽然就发现了异样，那原本贴在门上的符箓竟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而后在那门缝处，一个脚丫子就伸了出来，少年一愣，顿时看向箐箐。
箐箐对少年微微一笑，朝门缝处努努嘴，少年这才又看过去，随着脚丫子，这次又伸出了一只胳膊，而似乎是门槛太高，那个脚丫子够不着地，就这样挂在门槛上，而那只胳膊则是扶着房门，努力往外挤，只是房门丝毫不动，少年的脑袋里生出了一副画面，一个小胖子努力想从缝隙挤过去的样子。
这时，那张贴在房门上的符箓猛然亮了起来，不过瞬间又是沉寂下去，一个被符箓紧紧捆住的东西从那门缝中滚了出来，箐箐一招手，那东西就飞到了箐箐的手上，少年还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又被箐箐提了起来，跃出墙外。
几乎是在两人离开的同时，那房门就被推了开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妇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只是有些哆嗦，妇人把手搭在男人身后，更是面色苍白。
“孩他爹，刚才确实是有动静是吧？还有一道光？”妇人颤声说着。
“先进屋，白天在箐箐姑娘那里求了一张符，箐箐姑娘是有真本事的。”男人搂着妇人进了屋子，紧张的两人甚至都没发现那原本贴在门上的符箓已经不见了。
院子外，箐箐与少年蹲在墙角下，在他们面前有个约莫半米高的小人，小人穿着一个小肚兜，肚兜上有一个倒着的福字，光着脚丫子与屁股蛋，圆圆的脑袋上只有一个冲天辫，连同胳膊被符箓捆在腰间的小人一直在地上挣扎，有心想要遁走却发现遁不了地了。
少年打量着小人，“箐姨，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才是玩意儿！你全家都是玩意儿！”还不待箐箐开口，那小东西便对着少年嚷嚷起来，这下少年神色更加错愕了，“我能听见你说话？”
要知道往日在山里看到的那些精怪他都是听不见声音的。
小人顿时怜悯的看着脑门上贴着符箓的少年，“不仅是个玩意儿，还是个傻不拉叽的玩意儿。”
“我就是他的家人。”箐箐突然笑道。
“哎呀，口误了，神仙姐姐是神仙姐姐，才不是玩意儿咧。”小人显然对箐箐很是畏惧，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说着，“神仙姐姐你就放我走吧。”
“世间的精灵鬼怪都是很有灵气的，除了它们想让人看到之外别人才能看到，同样声音也是，若是它们不想让人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别人自然是听不见，当然某些特殊之人除外。”没有搭理小人，箐箐对着少年解释道，“这是一只招财童子，只有在每年新年才会出没，而民间也有习俗，那便是在年夜里都是会将房门或者窗户留下一道缝隙，若是招财童子光顾了某一户人家，那么这家人在接下来的一年便会红红火火，生财有道。”
箐箐抓着小东西脑袋上的辫子，提在眼前，手指戳了戳小东西肉嘟嘟的肚皮，小东西顿时规矩的不能再规矩了，动都不敢动一下，满是灵气的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漂亮的脸庞，全是惊恐，“至于这个小迷糊，估计昨夜进了屋子，后来因为什么原因，也许是起风了把房门吹得门缝变小了，结果卡在门缝出不来了，要知道那道门上可是贴了门神，门神本就有镇邪避秽的能力，对于这些小鬼怪来说贴了门神的门重若万钧，小迷糊这点道行可推不动，而且门上贴了门神，那么整座屋子都是相当于补下了一层结界，小东西着急离开，这才造成了一些动静。试想一下，半夜三更的屋内砰砰作响，却是看不见半点东西，对于常人来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少年顿时恍然，而后又看着那被箐箐提在手上神色宛如赴死的小东西，“那现在怎么处理这招财童子。”
箐箐笑了笑，晃了晃提在手中的小东西，“小童子，怎么不去我那里逛逛啊？”
小东西顿时苦起一张脸，有些委屈，“我怕，神仙姐姐家里气息太盛了，我怕去了被抓住，其实今年我是第一次出来送财，临走时长辈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去那些灵气盛足的地方，那里都有大恐怖。”
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小心肝其实苦死了，这个小城里面灵气盛足的地方就那几处，自己都远远的避开了，结果自己这还没去那些灵气充足的地方呢，就被抓住了，看来那些长辈教导的还不够哇。
“那你看姐姐恐怖吗？”箐箐觉得逗弄这小东西挺有意思的，于是对他做了个鬼脸。
小东西顿时吓得小脸煞白，身子坚挺的笔直，但仍是强颜欢笑，“神仙姐姐是神仙姐姐诶，应该不会吃了我吧？”
少年捂额，实在是觉得有些没脸看这一幕。
箐箐站起身来，将小东西抛给少年，“先把这小迷糊带回去。”
结果那小东西一听，顿时小脸面如死灰，想着自己已是凶多吉少，有句谚语怎么说来着，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少年看着那已经放弃挣扎，一副要死要死的招财童子，心想着这小东西也太悲观了吧？也不知道箐姨把这小东西带回去干什么，难不成这就是箐姨之前说的彩头？
第二天，箐箐与少年坐在桌前喝着清粥，门槛上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东西，双手拄着下巴，看着院子外，暗淡的大眼睛满是憧憬。小东西捆缚在身上的符箓已经不见了，随时都可以遁走，可是现在它是真的不敢。
昨晚被带回铺子的时候，小东西身上的符箓就自动脱落了，可是小东西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是更加的害怕，因为这个铺子里灵气太盛了，哪怕只是吸了几口都足以比得上自己平日里好几个月的修行了，只是想到自己生死还未卜先知，就算吸了再多的灵气又有什么用？而那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姐姐，小东西每次看她都像是在凝视一处深渊。
对于这些天生地养的精灵鬼怪而言，灵气越是浓郁的地方对它们的吸引就越大，但是它们同样清楚，那种灵气浓郁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因为这种地方大多都是有主之地，就算没有主，那也同样危险，谁知道会吸引到什么东西，像它这种道行微末的小鬼怪，去了就是送死。
就在少年收拾碗筷的时候，一个男人急匆匆的从铺子外跑了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一脚揣上那个小东西，小东西惊心未定的拍了拍小胸脯，对着那男人挥了挥小拳头。
男人正是昨天来铺子的那个男人，神情满是激动之色，哪里还有昨日的憔悴，不过此时的男人有些手无足措，兴许是激动的不知道该作何。
箐箐平静的看着男人，男人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些尴尬，连忙从兜里拿出十三枚铜钱放在桌上，“箐箐姑娘真是活菩萨转世，这十三枚铜钱有些少了，但既然是箐箐姑娘要求的那肯定是要奉上，等几日还有大礼相谢。”
箐箐拿起一枚铜钱把玩，“既然早已谈好的价格，无论怎样都是对等的，所有这十三枚铜钱已经足够了。”
后面根据那男人所说的，昨晚的时候屋里闪过一道白光，然后一夜相安无事，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门上的符箓已经不见了，但是在原先贴符箓地方的下面有一块金锭，上面刻着‘财源斗进’四字，大新年的，这是吉兆啊。箐箐姑娘的符箓不但收了鬼，还带来了吉兆。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门槛上的小东西不满道，结果箐箐只是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一眼，小东西立即捂住小嘴，噤若寒蝉。
“当真就十三枚铜钱？”男人再一次的问了一句，总感觉自己占了便宜，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足够了。”箐箐点了点头。
男人走后，箐箐对着门槛上的小东西招招手，小东西心肝顿时一跳，跟那个男人把账算清了，这是要跟自己算账了？于是小东西瞬间悲愤欲绝，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小东西跳上桌子，少年也坐在了一旁，箐箐将手心的十三枚铜钱推送到小东西跟前，笑眯眯的道：“不用我教你吧？”
小东西叹了口气，自己就这般任人宰割，世道险恶啊，于是张嘴一吸，箐箐手心的十三枚铜钱便被小东西吸入了嘴里，嚼了起来，只是嚼着嚼着，小东西就变了脸，少年在一旁看的感觉无比诡异，吃钱？这表情是在说不好吃？
不一会儿，小东西苦着脸将那铜钱又吐了出来，吐完过后小东西就在那里干咳起来，铜钱还是之前那样子，不过少年看那铜钱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只是具体又说不出来。
“嗯，不错，没有敷衍。”箐箐看着那些铜钱，满意的点点头。
小东西强做笑容，我倒是想敷衍，前提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好了，你可以走了。”箐箐笑道。
“哦，啊！？”小东西先是支吾了一声，而后瞬间便是怪叫了起来，原本病怏怏的样子瞬间就成了精神奕奕，那又溢满了灵气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箐箐，小心翼翼的问道：“神仙姐姐，我真的可以走吗？”
“怎么？觉得姐姐漂亮，不想走了？”箐箐笑着，手指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
“哇，好漂亮的神仙姐姐咧。”小东西在桌子上跳了起来，雀跃无比，而后跳到地上，小跑的出了屋子，朝着箐箐像模像样的作揖，又跳了起来，在空中挥了挥手，当小东西落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少年笑着道，小东西真是有喜感。
箐箐将桌子上十三枚铜钱推给少年，“喏，小岁，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少年一愣，有个问题他一直想问箐箐，从来没有收取钱财的箐姨为什么这次收了十三枚铜钱。
“傻小子，压岁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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