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陷铜平
金燕天元十年九月底。
箭伤是很难治的，四爷背着小少爷黄天云，那根黑铁棍子借给王平道当做拐杖，从深山里穿过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东躲西藏，在山里躲了两天，深怕后面有追兵追上来。后来是因为王平道越来越虚弱，甚至有些发烧，才不得不艰难地走出这丛山峻岭，下山后又赶了两天路，到了铜平县躲进一家农家小院儿。
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太太，院子不大，左右两间厢房，厨房在正屋旁边。正堂里还有一个小木马椅，应该是有一个小孩儿的。
这天晚上四爷搀扶着王平道，身后跟着小少爷黄天云，来到这家小院躲着，本以为小院儿里没有人，刚推开门扶着王平道到正堂坐下休息就听见右边厢房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呀？”
随即就见灯光亮起，一个老态龙钟，背影佝偻的一个老人披着一件衣服走出来。四爷没想到这小院儿里还有人住，有些不好意思走到老人跟前，原来是一个头发花白，发髻上插着一根竹筷当做发钗的老妪。
“老嫂嫂，对不住了，我等是逃难而来的，不知这院里还有人住，惊扰了老嫂嫂，对不住对不住。”
四爷连声道歉，老妪一看这两个人衣衫褴褛，正堂那个带着伤，面无血色，还带着个小孩子，不像是歹人，便将两人带到左边厢房，点燃了油灯。四爷将王平道扶到床上躺下，老妪放下手里的灯盏，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四爷。
“这间房子是我儿和儿媳妇儿的，你们暂且住下，休息一晚。只是村里的大夫都被抓走了，没人能给你们治伤，不过我儿以前在山上采过些草药，家里还有些治外伤的，我去拿来先给他用上。”
四爷连连拱手道谢，就连小少爷黄天云也有模有样说：“多谢奶奶。”
那老妪拿起灯盏，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小少爷的声音，年迈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灯光照着她那饱经风霜的脸颊，双眼深陷，眼内泛着泪光，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厢房。
四爷扶着王平道喂他喝水，因为伤口发炎，再加上发烧，王平道神智有些模糊，下意识地吞咽了两口，咳嗽两声又躺下了。
不大一会儿，老妪把用药酒混合着捣碎的草药摊在一张布条上，四爷脱下他的上衣给王平道敷在左肩。刚敷上去王平道身子一紧，痛苦的呻吟一声，四爷按着他不让他乱动妨碍上药。
做完这些，四爷给小少爷黄天云脱了衣服抱上床躺在王平道身边让他睡觉，顺便给他俩盖好被子，这才坐下来休息。
“老嫂嫂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那老妪一听四爷提起家人，两行浊泪不由自主得流下来。
“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这该死的世道，他们抓了我儿不说，抓了儿媳妇儿也行，哪怕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也行啊，为何就不放过我那小孙女儿呢？可怜了我那孙女儿，才四岁就死在了这乱世中。”
四爷不小心提起老人的伤心事，带着歉意给老人到了杯水。
“在下失言，嫂嫂勿怪。”
又跟老人聊了会儿黄四爷他们一路上地经历，在山上躲了两三天的黄四爷实在太过疲惫，老人也有些困倦了，四爷送老妪出门，搭着两条椅子和衣而睡。
转过天来，老人家又给王平道换了一次药，在厨房了做了些吃食，顺便熬了些药给他退烧。就这样在老人家家里躲了四五天，王平道已经能下地了，只是还很虚弱。
这天，王平道正在小院儿里晒着太阳，看着小少爷黄天云挥舞着他那根黝黑的铁棒，心想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哪儿来的力气舞得动这跟铁棒的，这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吧。
王平道刚想叫黄天云把铁棒借给他瞧瞧，就看见有人推门而入，犹如惊弓之鸟的王平道猛然起身，以为是那大楚国士兵又来了。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满脸尘土头发凌乱的妇人走了进来。
“娘？”那妇人刚转过身叫了一声娘，便看见院子里的王平道，惊呼一声询问道：“你们是谁？”
正在给王平道煎药的老人家闻声走出来不可置信得看着那妇人：“燕娘？你回来了？”
原来是老人家的亲人，王平道放下戒心，刚想解释，却看到这一对母女相拥而泣。
“娘，我回来了，那些当兵的放了我们，村里好多人都回来了。”
老人家一听是大楚国士兵放了她们，急切地看着门外：“放了？那军儿呢？军儿回来了吗？”
“娘，他们就只放了我们这些女人，相公和村里的李大叔，周大叔他们都被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最后大家终于弄清原委，江石县距离泅沽城最近，城破后大楚士兵直捣黄龙经过江石县，铜平县进入沧州，但是金燕国派兵整整二十万驻守沧州。途径好几个县的青壮妇女都被大楚国部队抓走，用他们来迫使沧州城守军不敢放箭。可是不知为何，四天前大楚国释放了所有妇女，只留下了男人为他们修筑工事。
这位燕娘就是在赶往沧州路上被大楚国军队放了的，她家相公，被老人叫做军儿的男人应该就是被带往沧州城修筑工事去了。
“虽然他们放了我们，但是还是在一路搜抓一路上地青壮年，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们的话就完了。”燕娘和老人哭诉一阵，众人一起落座在院子里的方桌前，有些尴尬，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四爷人老如精，怎会听不出来燕娘言外之意。四爷转头和王平道对视了一眼，拱手道：“既然这样，感谢老嫂嫂这几日的收留照顾，我和王壮士想要前往沧州投亲，就不多打扰了。”说着，四爷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串铜钱。
“老嫂嫂，这是我和王壮士凑的五十文钱，虽然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用来补偿你这几天的花销，万万不可推辞。”
说完，黄四爷将铜钱往老人手里一塞，根本不容老人家推辞。王平道也是个聪明人，在人家里住了这么些天，确实不该再给人家添麻烦，给些铜钱作为补偿，也是理所当然。
老人双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四爷和王平道已经起身去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王平道一把长刀，一个小包裹，黄四爷就只有一个包裹，棍子在小少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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