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难解
许夏现在的位置很不好,数丈之外是一块高耸出平地的巨型岩石,突兀的挺立在这片平坦的地势上。
如果对方强攻,高处俯冲的速度几乎堪比骑兵冲锋,人力不可挡。
既然已经被发现,躲藏就显得多余且愚蠢了。
许夏站起身来,在荒凉的月色中,野草没过膝盖,遥遥与一人一狼对峙。他还没看见其余的马贼,暗自猜测他或者早已被包围起来不自知,或者对方觉得面对一个小镇少年,无需太多人手。
如果是前者,许夏觉得运气实在是糟糕,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可惜自己是那只兔子:如果是后者,他或许还能拼个两全其美,救人且不伤己,这不是说他的实力可以碾压那看不出深浅的狼骨面具人和那头巨大的狼兽,而是一些小伎俩,人越少越能发挥作用,说不定能做到以奇取胜。
但是他的目光很快被高耸岩石边缘的一角吸引住了。这块裸露出地面巨石方方正正,棱角早已被千万年草原的风磨平,大小约莫十丈方圆,依照许夏熟悉的的计量方式,大概一百个平方。仿佛一处倾斜的平台,西高而东低,一个有些平缓的坡度展现在许夏面前,面前低矮到与大地接壤的部分长满青草野花,而高处则是被风化又吹净的在月色下呈现银白的岩石本体,从侧面的阴影角度估算,这个高度应该在两丈六尺左右,即八米六的高度,笔直料峭,犹如悬崖峭壁。
“感谢勾股定理。”许夏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早已嚼烂,默默吐草。
借助已经升上西天的月亮投下的光芒,夏日草原清新的空气,许夏能够辨认出那已经突出峭壁边缘上的,正是苏如是苏笑两个孩子。
他们被放在一块长木的两端,中间是一根被固定住挑出崖壁的木板,一个简易的秤杆,只不过充当砝码的是两个已经吓坏的垂髫小儿。他们一动不动,保持着微弱的平衡。
“畜生!”许夏低声骂道。
随着许夏从草木的掩盖下起身,那头巨大的青狼便一直死死盯住他,硕大的前爪扣住巨石,表层脆弱的石块在它的利爪下粉碎。
那戴着狼骨面具的男子长身而立,双手负后,月华流转,颇有风流韵味。
“许夏。原来你还只是一介少年。”竟然是醇正的大缙官话。
男子摘去面具,露出沧桑俊秀的脸庞。
许夏眯了眯眼,月光无痕,那张脸庞却棱角分明,既显苍老又俊美,奇怪的感觉,根本不像是一个马贼,而且是如此凶名在外的马贼。
“马拉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既然戴了面具,就一直戴着好了。”他朝着高处道。
“你该知道,如果一个人一直隐藏自己的容貌,忽然有一天摘下了他的面具,自然是认为他的秘密不会有泄露的危险。”男子好整以暇,右手陷入青狼茂密的毛发里,轻轻安抚躁动的巨兽。
“你很不像马贼!”许夏不置可否,环顾四周,大喊:“出来吧,我已经知道你们藏在周围了。”
许夏突然来的这一嗓子有些出乎男子的意料,随即他表情戏谑的看着许夏:“不用试图诈出人来了,我已经遣散了马拉其他人,今夜没有人打搅。”
“我能猜到你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有时候眼睛会欺骗人,但是理智不会。你的实力定然和你的表象不符合,你能被‘主人’选中,还用这些伎俩不觉得与你的身份不匹配吗?”
许夏心道,果然是那个老家伙手下的人。
“兵就要不厌诈,你说没人我就信?”许夏也不敢轻举妄动,且不说纸面实力如何,那两个孩子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对,他们两人在这里说了许多话,声音也不算小,竟然一动不动,实在反常。
“不过你若堂堂正正,何必为难两个黄毛小儿,不如放了他们,男人之间的事,用男人的方式解决。”许夏提议。
“你的言辞很有趣,不过玩弄花言巧语的能力还欠缺了点。”男子并不为许夏的言语动容:“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筹码就是这两个孩子,苏如是,苏夏,对吗?”
“你现在可以叫我马拉,对了,你知道‘马拉’的意思吗?”
“畜生!”
“不,是野兽之王的意思。”
马拉开始介绍游戏的规则,他并不是在征求许下的同意,而是下达通知。
这是一个喜欢掌握主动的人,而且似乎有一股洗刷不掉的贵族习惯,许夏心道。
“游戏很简单,选择。”马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背负双手,在月下踱步:“这根木头的两端就是这两个孩子,现在他们很安全,我用绳子把他们绑的很紧,不用担心被风吹下去。很抱歉,我用了点小手段让他们安静的睡了会,很快他们就会醒过来,或许会赶上目睹自己被选择的结果。我会点燃这根引线,引线烧完的时候,这个支点就会断掉。”
马拉踢了踢那块充当支点的木板:“一杆秤必须做到公平,才是一杆好秤,对吗。在引线烧完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选择一个孩子,我会把他抱下来,他将获得生命。”
“与生命对等的,只有死亡。”
“对了,这下面是片乱石堆。”
许夏被他的恶毒震惊了。无论他选择了哪个孩子,另一个从八九米的高度掉下一片乱石堆,都必死无疑。
虽然不愿说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但是马拉这个和野兽为伍的马贼为什么会认为他会因为救一个杀一个而感到内疚或是自责?
或者说这个游戏的意义在哪里,为了让他许夏内心不得安宁?
好吧,如果是这样,他成功了。
许夏自问不是一个简单的“好人”或者“坏人”可以定义的人,他看过所谓许多好人好事和坏人坏事,究其行为是无法简单用“对”“错”来概括的。
“好”与“坏”是难以定义的,立场不同,结论不同,就像大缙的律法法律并不是为了好人而设,只是为了维护大缙各阶级的相对公平。
然而永远不能低估人性的复杂,多少道貌岸然的皮囊之下隐藏了恶毒的灵魂。许夏怀疑这个马拉只想看到这一幕人间惨剧,他想玩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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