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冰凇
“子茵,怎么?”
自蛮子茵入睡之后,洛泽便是陪在她身边。不料蛮子茵这觉睡得那叫一个肆意,洛泽闭目之间居然被她一脚蹬上了脸颊。
那张脸顿时黑了半张。
不行,不能动怒,这孩子是我修炼的福音。洛泽暗想。
这么一折腾,蛮子茵似乎睡得安静多了,但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地闷出一层细汗。而洛泽却一个劲炼化着紫气,丝毫没有感觉到蛮子茵的渐渐苏醒。
“师尊,我怕…”
窝榻上的女孩脸色微微有些惨白,两只拳头紧紧握在胸前,却按不住怦怦的心跳。
“不怕。”洛泽显然从自顾自的修仙中淡化出来,一双杏眼眼皮翻了翻,琉璃瞳盯住了那个女孩。
“过来,坐好。”洛泽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那女孩连同被子一同抱进怀中,一只手带着点点温度,扣住了蛮子茵的小手腕。
好冰。
这臭孩子是不是着凉了?
“怎么?做噩梦了?”
“没有,”蛮子茵好了很多,但还是瑟瑟发抖,也没管成不成体统,便死死抱住了洛泽,“子茵就是好害怕,感觉一点修为也没了,一点力气也没有。”
蛮子茵的手臂感到很明显的震动,准备好了被洛泽推开,却没想到后者顿了顿,坦然用两只手臂将怀里的小可爱锁死。
“子茵,你的修为,确实没了。”洛泽讲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点滴积累,居然是以牺牲徒儿的修为为代价。让自己修炼速度暴涨的紫气,十有八九便是与蛮子茵的修为挂钩的。不过洛泽也是个人精,装模作样地在蛮子茵腕上一阵乱捏,笑道:“莫怕,那些修为,不过是在养你的灵根,修为可以再炼,还会比别人快。”
蛮子茵毕竟还小,没怎么怀疑,加上体温的回暖,让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没事。师尊这么厉害,大不了师尊保护我呗。”
听了如此天真的话,洛泽也是被逗笑了:“傻瓜,师尊再厉害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啊。”
“一辈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直保护你的意思。”
“我就要!我要师尊一直保护我。”蛮子茵憨笑着,“求你了师尊~”
小东西耍起赖来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傻孩子…”洛泽笑笑,不置可否。
不就是一辈子么?为师护你便是。
只是这句话,洛某人从未说出口。等要说出口时,却始终开不了口…
……
出了蛮子茵的房间,洛泽正在金阳居中踱步,思忖着刚才的事,冷不防一个下人进来报道:“叶小姐来了,仙尊。”
洛泽摆手,示意那仆人退下,就见到叶九儿踩着从未有过的俏皮步伐,哭丧着脸蹿到洛泽面前。
一声“大师兄~”算是给洛泽一个警报,刷新了洛泽对女生发嗲的认知。
叶九儿一反矜持常态,莲步微移间,犹如乱撞小鹿般的姿态比可爱更多了几分迷人,甚至让洛泽有些认不出她来。
“九儿,怎么,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大师兄,我跟朋友们打赌输了哦。”
“傻妮子,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赌约是什么?”
“没啊,”叶九儿抿了抿唇,张口间贝齿闪烁着,“就是跟一个异性…亲一下。”
“什么?”洛泽勃然。
十多年时间,洛泽心态有些微妙变化,对妹妹的疼爱中居然多了一丝犹如老父亲对女儿恋爱的反感,前所未有地跟叶青文达成了高度共识。对于这种有些过火的游戏,洛泽自然想插手调停。
“大师兄,你别生气。我怎么会随便乱来呢?我这不是来找你帮忙了吗。”
洛泽气生到一半突然哑了火,背后居然冒出了几滴冷汗:“九儿,你别闹。”
“我没闹!大师兄,你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找别的师兄弟了?”
洛泽缄口。
“我真去了?”
沉默。
洛泽来了招缓兵之计:“罢了,我答应你。下次不能跟别人打这种赌了。”
那头的叶九儿显然喜出望外,微微闭上了双眼,朱唇居然还微微撅了撅。
这头的洛泽显然吓得不轻,犹豫了一下,指尖满出一点金汤,慢慢凝成一面半透明的光镜,飘落在叶九儿面上。
呵,我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叶九儿”似乎有些不耐烦,奈何光镜在她睁眼前早已落下。
于是乎,一名千娇百媚的美男便款款出现在洛泽面前。他本人要比九儿高得多,五官颇为立体,一头银发还带着些许雪片,蓝瞳在下一瞬与洛泽的琉璃瞳对在一起。
那人目光中闪出一丝心虚,但依旧捏着嗓子骚道:“大师兄人家要么!”
此言一出,世界都安静了。
洛泽腹部翻江倒海,眼见一口老血要溅三尺,连忙运气压了下去。
好你个倒霉玩意,居然耍到我头上来了。
那人也只是骚,不是傻,这句话声音连他自己都发现不对头,冲着洛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了笑,下意识身形暴射而退。
“大哥我错了,大哥别杀我!”
洛泽捻了捻响指:“ты мёртвый ублюдок.”
此时洛泽怎么可能听进他的话,掌心微光闪烁,挟着一股浓烈的热浪,灼烧得空气都有些沸腾。
那人想躲,怎么可能?
“轰——”如雷般的轰鸣声在那人胸口的冰甲与洛泽手掌间迸开,仙术碰撞产生的余波更是将屋中的一些花瓶瓦罐震得粉碎。
那俊俏男子到飞出去的同时,又不忘露出戏谑的笑,双手结印,四散而飞的冰甲碎片仿佛听见召唤一般,同时悬在了半空中,又在下一瞬向洛泽劲射而去。
惊人的是, 密密麻麻的冰渣总近不了洛泽的身,在炽热的护身炎之下融化殆尽,只不过些许划破了洛泽的衣角。
下一瞬,洛泽的眼神彻底暗了下来,紧紧盯着衣角上的半寸破损,手指关节响得那叫一个惊悚。
对面的骚猪见状,下意识看了看洛泽的衣服。
好…好像是他最喜欢的那套…
“哥,我错了,你下手轻点…
“啊——”
……
等到仆人惊魂未定的找到真正的叶九儿,带着叶九儿赶到金阳居时,看到一片废墟和一块完好的牌匾时,她震惊了。
“冒充我的那人,修为居然如此之高,能将金阳居拆得颗粒不剩,”叶九儿想着,便是问下人,“你可将那人的相貌等告知与我。”
那仆人那记得那么多,只是将金炎当头和漫天冰雪的场景与叶九描绘了一番。
“飞雪…”灵光一闪后,叶九儿不禁哭笑,“是三师兄啊,这是来找死吗?”
想着,便与走出的洛泽对视了一眼。
此时,那人刚好被洛泽,捉小鸡一般拎了出来。洛泽眼神在他身上不断游走,便听得后者心虚出声:“大师兄,这个真是九儿。”又向着叶九儿强颜欢笑道道:“早啊九儿。”
洛泽白了他一眼。
早个鬼。
看着那人肿得似豚彘的脸,九儿忍俊不禁。“你们在搞什么啊?”
听见一个“搞”字,洛泽的脸再次黑得跟天阳鼎中的炉灰一般,一只手带着极其危险的信号伸了伸,作势就是要打。
“别,别,哥,我说我说!”那男子显然骇了,两只手同时架住洛泽一只手。
“你还敢说!”
“啊——”
……
“这样啊,”叶九儿听说了原委哭笑不得,但还是好语相劝,“三师兄不过是与你开玩笑,就别追究了。”
“就是就是…”一旁的雪冰凇小着声附和着,冷不防洛泽又一巴掌摔在他背上。
无情。
“他就是欠!我不教训他,师父也迟早教训他。”一想到方才之事,洛泽又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臭小子,我限你三分钟,去把我房子修好。”
雪冰凇被放过了,居然有一丝戏耍成功的窃喜。捻了个响指,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英气逼人,俊美得近似于奶油小生。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身影,洛泽叹了口气。
我是什么我时候认识的这混球?
也是那个下午吧。
洛泽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准备跟上叶青文远去的脚步,才想起方才为了保护叶九儿把书包落在了学堂,便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此时偌大的校园,只有寥寥数人。斜阳下的校场,温和的晚风,给人平添了几分倦意,但依然有一个少年练习着。
他本应是无名少年。
他也想做个无名之辈。
可奈何,他有一个曾力压群雄,如今却晚节不保的老父亲。望着自己洒下的滴滴热汗,他抬手搽了搽光洁的额头,又瞥了一眼将晚的天色,脸上无意中多了几分落寞。
锅里焖的饭应该还热着吧。
爹可能还没醒呢。
他傍晚不回家,就是不想面对家中的一片混乱,想逃避那满屋子酒气,那躺椅上烂醉如泥的中年人——他那颇负盛名的父亲——折霜尊。
校场上蓦地又洒下几串汗珠,他无声地捂住了脸,泪水在沉默中和汗水混在了一处。
他想起了慈祥的阿娘,英姿雄发的父亲。
还有他的家。
可惜都没了。
只因与魔族的战争。
“该死!”少年含恨,一拳擂在地上,拳头竟破了皮,旋即开始了练习,身形在校场上闪烁着。
实际上,雪冰凇的母亲曾经也是极富盛名的仙子之一,却与洛泽父母一样身陨在了与魔族的战争中。而他的父亲却是不死心,浑身是血地把奄奄一息的妻子抱了回来,不顾重伤,硬是废了半身修为来给妻子续命。
结果,只换来了一小时。
在哪一小时里,折霜尊终于明白了生命中最绝望的过程是什么,他怆然了,颓然了。
最后泯然了。
所以雪冰凇就按照着许多长辈心目中的好孩子方向成长着,稳重,懂事,勤奋,孝顺,优秀…
活脱脱一别人家的孩子。
可没人懂他。
年少的他被迫把童心葬进了痛苦与仇恨的深渊,而人们只是看到了他痛苦泥土上开的鲜花,而助他开花的泥土因何而肥沃却无人过问。因为没人认为他还是个孩子。
但他就是个孩子,只不过将要沉沦罢了。
支撑着雪冰凇的唯一信念,只不过是他那支离破碎的家。
至少在遇见洛泽以前是。
“好身法。”洛泽喝彩道。
雪冰凇停了下来,写着眼睨了来人一眼,便是将他认了出来。“洛泽是吧,来,打一场。”
两败俱伤。
两人此次打得是很值,那天下午鼻青的洛泽和脸肿的雪冰凇居然摊在了一处说着话。
洛泽总是讲些捉鱼摸虾的俏皮话,而雪冰凇却是爱听修炼之道。
看着嬉笑怒骂的洛泽,雪冰凇有些纳闷,但又很向往。随即那暗淡的目光中闪出一丝光芒,两片唇之间艰难地吐出了一句俏皮话。
爽。
只见洛泽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你居然…”
也是那次,让叶青文萌发了收雪冰凇为徒的想法。
从那之后,雪冰凇性格就像反弹一般,变本加厉地顽皮起来,甚至让叶青文都开始头疼。
可能这才是他的本性吧。
所以人尽皆知,在仙境中,唯一不怕叶青文的除了叶九儿,便是雪冰凇。
或许是心性上上的转变,使得雪冰凇修炼也大受裨益,在同辈中修为仅输洛泽。
雪冰凇三下五除二修好了房子,从地里钻了出来,有些灰头土脸的。他撇了撇嘴,随意掸了掸身上的灰,就一脸晦气地往外走。
叶九儿似是有些恼了,上前揪住了他的衣袖,面上带着些许羞涩,给了雪冰凇一个眼神。
雪冰凇旋即回头,朝着洛泽瞟了一眼心虚地笑了笑,又还了九儿一个眼神。那双俊眼忽地又转了转,目中闪了闪灵光,袖中的手微微有些动作,脸上却是一片道貌岸然。
九儿领会了意思,旋即放开了手,面上更是飞起了一片潮红。
洛泽:好饱啊。
这两小只,怕不是已经…无中生有、暗度陈仓了?
随便了,反正雪冰凇只是顽皮了些,人品倒是优良的,主要是九儿愿意。
洛泽虽是有些丧,有种把女儿嫁了出去的感觉,但最终还是释然。
也是,谁家的妹妹这么大了还不恋爱?
摇摇头,洛泽迈进了家门槛。看到满屋子粉红爱心的装饰,即便修养好如他也是忍不住口吐芬芳。
也难怪这混球方才如此心虚呢。
……
“三师兄,最近,他,可有音信?”
“未曾。”
“未曾?”闻言,九儿有些失落,玉指无意识地绞着,颦蹙间便是连睫毛也微微有些颤抖,“为何是未曾?他许诺过我每月寄信与我的。”
一直板着脸的雪冰凇居然欠揍地“噗”了一声:“瞧给你急的。喏,他的信。”接着从袖中抽出一封有着火印的信笺,却几乎被叶九儿一把夺了去。
抚着还有些温度的信封,她头一回没埋怨三师兄的调戏,指间泛着青光,在火印上摩挲着。信封打开的瞬间,便是有热浪涌出,烘得九儿的双颊有些发烫。
“哎哟,脸红了哟。要不要三师兄给你冻冻?”
“走开,才不要你在旁边!”九儿恼羞道。
“哎呀太伤心啦,”雪冰凇在一旁装着疯买着傻,“有了男人就不要师兄啦!”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那给我康康。”雪冰凇计谋得逞。
“啊?”九儿下意识就要拒绝,但考虑到自己和那人通信捏在雪混球手里,还是妥协了,“我只能念给你听!”
“好好好。”雪冰凇讪笑。
“哎呀,他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啦,信里说的就是让我好好的,让大家保重什么的。”
“没了?我不信!”
“你干嘛!还给我!”
雪冰凇一手拿着信纸,一手当着叶九儿,嫌弃道:“啧啧啧‘保护好自己,别让我的人受伤。’,好肉麻!真是没想到他会讲这种话。”
那头的叶九儿终于发飙了:“雪冰凇你太过分了!”
“唉姐我错啦!别打别打,我保证不说,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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