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别后重逢
“玉儿，你阿爹他说是在何处等我？我这副样子去见他恐怕，恐会吓着他，你先带我去梳洗一番，这么多年过去，我也老了，容颜已衰，不知他如今是何面貌，可会认得出我？”芸萱走到府前突然停住，理下一缕雪白的发丝，忧愁道。
“萱娘，无论您变成什么样子，阿爹都会认出你的，他爱了你这么多年，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样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您也不要怕见他，他如今变得很和蔼呢。”
“对了，萱娘，阿爹让我把这天冰兰交给你，我差点都给忘了，您看他是多爱你，这可是天下间女人最想得到的东西，有了它的话，我也能见一见年轻时候的萱娘了，听谷里人说，萱娘生得可美呢，今天啊，我就能一睹芳颜喽！”苏玉道。
“玉儿，哪有什么芳颜啊，萱娘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这天冰兰虽能改换容颜，却也抵不了岁月，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神药，只不过在某些领域有些奇效罢了，若非说有的话，你的幻心镜倒可以催生出些许，这些灵花异草条件苛刻，怕是用一株少一株。”
“萱娘用不了，还是留给你吧，你还年轻，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不许告诉你阿爹，这株天冰兰算是我转送于你的，他也不敢不同意。”芸萱将匣子合上递回，摇头道。
“萱娘，这可是阿爹特意为你寻的，留给我这不好，我如今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以后呢也说不准，不如我先替萱娘收起来，等到哪天您想用了，我就把它拿出来，可好？”苏玉试探着问道。
“你这孩子，我可说不过你，不过你江师叔倒是很需要这天冰兰，玉儿，你的房间在哪里，我想先去看看。”芸萱叹了口气，无奈道。
“阿香，你先带萱娘到我房间里去，我这便去给阿爹回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苏玉对怜香吩咐道。
苏玉的房间内，怜香正伺候着芸萱梳洗。
“怜香，我不当你是我们家的丫鬟，我只当你也是我的女儿，这么多年你替我照料玉儿这丫头，看顾我们这个家，也真是辛苦了，不如我认你做我的干女儿可好，你可愿意？”芸萱对着铜镜，缓声道。
“自是愿意的，只是不知老爷的意思，我只想一辈子跟着小姐，并不求什么名，我本低贱寡幸之人，受不得这般荣宠，夫人您的心意我领了，还是先给您梳妆，您也一定等不及去见老爷了吧！”怜香道。
“见他终是能见的，我并不急，你要先回答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你不用问他的意思，莫非你觉得我家玉儿做不得你的姐妹，与你还不够亲近？”芸萱微笑道。
“不，不不，夫人您这可是折煞我了，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并没有那意思，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辞呢。”怜香顿了手中的木梳，急忙道。
“那香儿如今该叫我什么呢，我想听你亲口叫几声来听听。”芸萱继续微笑道。
“萱，萱娘！”怜香退后两步跪下，磕巴道。
“哎，我的香儿！快快起身来，如今你是我的女儿了，再不需这般多礼，我知你幼时孤苦，性子便差了些，如今你也算是有娘疼的人了，不用再怕外人说闲话，有什么求的，只要娘有，只要娘会，都允了，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于你。我会在笄礼节上当众宣布这件事，你以后要和玉儿携手同抗，进退一致，这样的话，娘也就放心了。”芸萱语重心长道。
“萱娘，您怎么像是在交代一样，我们洞源绝谷自立以来就一直是世外桃源，怎么会有敌人攻破呢，玉儿她还这么小，我担心她会受不住。”怜香流泪道。
“香儿，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壁垒，就连这与世隔绝了五百年洞源绝谷也一样，昨夜幻心镜的异象已告知了外界谷中的方位，三月过后，先祖封印自解，这里的一切将彻底暴露在野心家们的眼中，这是预言中的劫难，躲不开的。”
”娘只希望你们到时候能逃出谷去，留得青山在，再找一处安宁的小镇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不过在这三个月里，外人攻进之前，我要亲自教授你们习武，到时也可有一战之力。你可有信心在这三月之内继承我一身绝学？”芸萱转过身去，扣着怜香的手说道。
“萱娘，香儿听您的话，这三月之内我一定听从您的教导，好好习武，找到机会逃出去，不过玉儿她从来不曾接触过武学，要在这三月之内学成怕是十分困难，我很担心她静不下心来学。”怜香道。
芸萱缓缓道：“香儿，我知你心性坚忍，又有底子，耐得住这修行的痛苦，你能引导玉儿，你将会成为他的良师益友，这一点我一直坚信着。玉儿她是幻心镜的主人，你自不必担心她的资质，我只希望你们俩以后能够相亲互助，无郁无忧。可是你们今后注定要不平凡，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俩自己走了。”
“我会和明南一起为你们的未来开辟道路，有时候我倒不希望玉儿她是幻心镜的主人，也就不用去面对诸多的磨难和考验，山雨欲来风满楼，眼下还得与明南再商议，这天变了！好了，香儿，带我去找明南吧，今日的笄礼会快要开始了。”
“萱娘，我这就领你去。”怜香回道。
族长府里吹着一丝夏风，似乎昨夜那场瓢泼大雨已经将六月的风吹得几乎消失殆尽了，芸萱理了自己的新衣，仿佛因容颜老去而失去的自信也回来了些许，她带着些不安与欣喜望向那立在亭前，似乎已等待了许久的背对着她的苏明南。
怜香的脚步停了，她知道这样的时刻是不应该被打扰的，苏玉也自然没有出现在附近。
许是察觉有人走近的脚步，苏明南那双浑浊的眼此刻竟突然闪烁出星海般的光，四目相接之处，时空似刹那停滞，一如他们多年前的相见。只是那时两人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而如今鬓已星星，衰颜尽老。
“你回来啦，阿萱。”苏明南的声音颤抖着，他已幻了这一刻十多年了，他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最终只成这句。
“是啊，我回来了，明南啊，我们都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呀！”芸萱感叹道。
“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也老了。阿萱，这么多年过去，你可曾怨过我，让你失了自由，一个人在琉璃洞中待困了这么多年，我终究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受什么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我只希望你不要不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六年了。”苏明南眼角滴泪，悔恨道。
“明南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下山么，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你曾经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但那全都已经过去了，你和芙蕖的相遇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感情这种事，谁有能说得清清楚楚呢？我只不过是那天外的流星偶然间砸中了你们俩，说起来还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姻缘，能和你相遇相识还成为你的妻子，是我这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要知道，我们三人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纠缠的久了，连我们自己也分不清身处何方将归何处，这一切就让他随风而去吧，不念过往之罪，珍惜眼前才是重要的事。你心中定是爱着芙蕖的，我知道，这么多年，她也和我一样在等着你！”
“你为什么没有勇气将她带回来呢？以你如今道宗境的修为，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为什么不打开心结，光明正大地将她从玄阴山上接下来？”芸萱释然道。
“我又何曾未想过，只是我放不下，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烧去了我所有的自尊与骄傲，也抹去了我存世的痕迹，就连那火场里都还有替我的尸体。你可知道那夜的雨下得多大，浇得我心里有多凉，我大哥，秦彦山就是被芙蕖杀的，我亲眼看到的，你叫我怎么能原谅她，爱恨两难呀。”
“这些年我一直都生活在煎熬之中，每当雨夜我都会心境不宁，生出些极端的念头，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踏出这洞源绝谷去报仇，我还要照顾玉儿，所以在此之前我绝不能再出任何的意外，若是没了我，玉儿怎能平安快乐地长大，我和芙蕖终究是有缘无份，阿萱你才是我得伴一生的良人。”苏明南道。
“明南，芙蕖绝不会是杀你大哥的人，当时她早已玄功尽散，是她跑到烟雨楼找到我，求我去泰安城救你的，你要明白，她可是怀有你的骨肉，她又怎么会是杀你大哥的凶手呢，你再好好想想当年的事！”芸萱怒道。
“原来我错怪她了，这么多年，原来错的都是我！”苏明南回想到当年飞向他的寒梅落花钉，怅然道。
“明南，错不在你，要怪就只能怪对付你大哥的势力太多，我们都被他们安排在局里，等到这劫难一过，我们这就去寻芙蕖，顺道让你去见见你的亲生女儿。”
“说来，都怪我当年救你心切，没来得及将这些话都告诉你，让你误会了芙蕖那么多年，这谷里还有我在，那些窥探我洞源绝谷的人注定有来无回！”芸萱道。
“阿萱，你不要再安慰我了，你我如今的状况哪里还经得住外人来犯，我压制幻心镜十六年，虽武道境界上去了，但如今却也如风中残烛，仅有一刹的明辉，昨夜又添了些伤势，想来是再见不到芙蕖和我那孩子，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应对吧，生不能长聚，死亦可同眠。”
“阿萱，这红尘一遭，我遇到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但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那年在烟雨楼上，和你还有芙蕖的相遇，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你不要再拒绝我了。”苏明南走近芸萱身侧，握住她的手道。
芸萱泪眼朦胧，忍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先把眼泪擦干，我们这就要去主持笄礼了，你这个族长可得保持些威严。”芸萱踮起脚，用修长却衰老的手擦拭着苏明南的眼泪。
“阿香，你看阿爹和萱娘他们，真的是好幸福啊，不行，我也要过去抱抱！”苏玉兴起，立刻扬开腿往亭子里跑去。
“哎，小姐！你可别过去呀，现在不是时候！”怜香急忙喊道，但这并不能阻止苏玉已然迈开的脚步。
“阿爹，萱娘！玉儿好开心看到你们这样啊，今天我要萱娘再替我打扮一下，我要做谷里最漂亮，最幸福的女孩子！”苏玉贪恋着父母的怀抱，将两人都楼在一块儿，撒娇道。
“好，好好，玉儿是谷里最漂亮，最幸福的女孩！”两人齐声温柔说道。
族长府里漾着欢笑，数苏玉笑得最大声，她自是开心无比，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今天过去以后她将比往日更自由，她永远都会记得这段美好，因为这是苏玉不履红尘之时最为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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