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晨风与仙子
面对女子嫣然的笑容，成歌又是一愣，不过转瞬就恢复了清明。右手不着痕迹的拨开想要上前来代劳的杨云上、吴金百之流，开口微笑道：“姑娘，咱们这家得漳楼共有上中下三等的雅间共计一百零八间。看您这身份，自然是只有最上等的雅间才能配得上您的气度和姿容了。九间最为雅致的雅间，赏水、观月、临风，得漳、霞蔚，流丹、泽纡、清浦、酌云，除了清浦已经被大东家提前订下之外，其他的均是虚席以待。仙子您看中意哪一间？“
女子偏了偏头，咬着嘴唇道：“第一次来你们这伊庐城，你看选哪一间最为合适？”
“那必然是得漳阁，得尽玉漳毓秀，也是咱们这家得漳楼风光最为大气的雅间。姑娘你看是先入座，还是在这茶间稍作休憩，等同伴一同入座？”成歌贴心的为女子考虑。
女子手一挥，极为大气道：“就是本姑娘一个人，前面带路。”
成歌自是不敢怠慢，再次拨开刚刚失了脸面想要上来挤下成歌的杨云山，不着痕迹的用了一股气劲把他推开了数步。
如此一来，一路通畅再无碍眼的家伙挡着自己引着少女上楼的路。
这一次成歌如同之前杨云上一样，送客人入雅座没有假手于在每段楼梯上候着的青衣少年小厮，而是自己亲自送少女登楼。
一向干脆爽朗的成歌在此刻像是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边为少女介绍这玉漳河与得漳楼的相得益彰之处，一边又不住的嘱咐少女小心脚下的阶梯和转角的栏杆。
少女倒是浑不在意，走到兴起的时候，竟然还一蹦一跳的越过一级又一级的阶梯，披在背后的头发也跟着一抖一抖，整个人就像是刚刚出笼的小画眉一碰一跳的感受着世界的美好，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写意和活泼俏皮。
成歌则是在一边讲着一些伊庐城玉漳河的掌故，比如玉漳河传说出了一条蛟龙把原本一泻千里的玉漳河给生生改成了现在的玉漳九曲啦，再比如伊庐城中曾经出了一位书法圣手，这伊庐城的城门牌匾就是出自这位圣手啦。
两人一问一答，馨宁融洽。
平常不到盏茶时间就能从一楼到九楼打两个来回的成歌，今天走了有一刻仍然觉得时间走得太快。
当成歌踏上第九层的地板时，虽然还沉浸在刚刚那一阵馨宁的氛围中，但是还是将手中雪白的巾帛一抖，右手在面前虚虚一拂：“姑娘，这就是咱们得漳楼最负盛名的九间雅间，最中间的那间就是得漳阁。这边请。”
少女好奇的伸长脖子一一看过这九间雅间前挂着的紫檀小匾，最后将目光定在最中间的得漳阁，伸出青葱一般的食指轻轻一点，霸气道：“就这间了，本姑娘很喜欢！”
顿了顿，又道：“选这间得漳楼，应该可以看到你一直念叨的玉漳九曲吧？”
成歌忙不迭的点点头：“这最顶层的九间雅阁中，每间雅阁各有灵秀各有千秋，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区分出高下。但若说欣赏这玉漳河的风光，那这得阁算得上是独一份。清澄碧澈的玉漳在楼下静静的流淌，九曲的风光尽收眼底，那真是美不胜收。”
“好呀好呀。”少女还不等成歌有什么动作，轻轻拍着双手，雀跃着朝得漳阁小跑去。
成歌赶紧上前一步，在少女之前推开得漳阁的门。
吱呀一声，得漳阁用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透着清雅之气的门应声而开。
晨间还不甚刺眼的阳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对着门的窗子中穿出撒了两个人满身。
还不待成歌再说什么言语，少女从成歌的身边轻巧的穿过，直接来到了窗前。
只是一瞬，眼前的美景就抓住了少女的目光，愣在当场，就算是用十数年饱读的诗书也难以形容眼前的景色。
晨间的阳光还不同于午时刺目的锋芒，只有温醇的光华，碎碎的铺满整个玉漳河，与玉漳河本身的碧蓝色渲染在一起将整个玉漳河染成了金蓝色，静静浮动着清逸温醇的气息。还有河中偶尔穿过的渔船，远处掩映在芦苇的民居，宁静而美好。
成歌就站在少女的背后，看着少女脸上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楼下湛蓝色的玉漳河与少女腰间水蓝色的缎子似乎是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晨间的风，穿窗过，绕檀门，在少女的鬓发间结成一个美妙的发卡，轻柔翕动。
成歌没有出声，唯恐打破了这世间最绝美的景色。
不过接下来成歌恬淡的神色就渐渐地变得夸张起来，嘴角浮现的微笑也被目瞪口呆的神色所取代。、
那少女将一双手围拢在嘴边，朝着如画的美景大声的呼喊，喊到兴起之处，还用手不停的摇摆，青丝飞扬，哪里还有一点最开始的淑静的气质？
成歌揉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就算是成歌把自己的眼睛给揉碎了，还是这样一幅惊诧的画面。这眼睛会骗自己，总不至于这耳朵也骗自己吧？
清浦阁中的中年人齐家家主齐易心听到这连绵不绝的娇喝生，刚刚夹起一只金丝春卷的右手不由得顿了顿然后放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但是这声音的主人缺没有任何的自觉，在大呼小叫一阵之后，翩然回到屋内，悠闲的坐在得漳阁中间由紫玉雕成的紫玉桌前，也不管目瞪口呆的成歌，仿佛刚刚那一阵不顾风范的放浪形骸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不等成歌有什么动作，少女自顾自的拿过桌上的茶壶满满地倒上了一杯茶，轻轻尝了一小口，眼睛骤亮，然后一口喝干，豪气得不行。
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墩，眼角含笑：“不错，这茶的口感清雅绵醇，而且有种雨后清新的回甘。这茶叫什么名字？”
“蚤是伤春梦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这茶名雨天。”成歌微笑道。
“好名字，很有诗意，你这小厮也是有趣。用普通的春泥壶一直保持茶的温热，口感和温热都恰到好处，说明不断有人换茶水，还挺用心。就看这一点，你们这家酒楼当得起伊庐城第一酒楼之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少女说来有种本就该如此的气势，此女不简单。
成歌一时间还有些难以适应，或者说成歌不愿意相信刚刚初见时还是那么温良淑德的女子，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难道真的是老话说的，女人心海底针?成歌有些发愣。
见成歌愣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少女眉间皱了皱：“你这小厮，好没道理，把客人晾在一旁自己却在发愣，是没见过仙子？”
成歌如梦初醒，听到这句话好悬没有一口血喷出来，刚刚少女在自己心中留下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在这句话之后轰然崩塌，成歌在心里暗暗的嘀咕：“我是没见过仙子，但是你这样的绝对算不上仙子。”
心里腹议归腹议，但是作为小厮的礼节还是不能亏，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吃饭的大事。微微一躬身，嘴角抽搐道：“客官说的是，是陈葛的不是。为了补偿小子的冒昧，得漳楼一定竭诚为客官准备本楼的特色。不知仙子可知我云中酌的三绝？”
“哦？三绝？哪三绝？说来听听。”一听成歌如此，少女也来了兴趣，给自己满满地倒了杯茶饶有兴趣的看着成歌。
成歌看着满脸好奇的少女，暗道一声侥幸，这关总算是能过了。成歌清了清嗓子微微欠身，自认为最温醇的嗓音响起：“要说这三绝，就是景绝、酒绝和鱼绝。这景绝嘛，客官刚刚已经见识到了。站在得漳阁的窗口，三绝之一的碎金玉漳，已经尽收眼底，不知道姑娘是否中意？”
不知不觉间，成歌对于少女的称呼已经由仙子到客官再到姑娘，少女已经被成歌所讲的得漳楼三绝给吸引住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成歌称呼的变化，哪怕是成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
听到成歌的问询，少女心中差点翻了个白眼，恨恨地暗道：“本小姐都不要颜面的大呼小叫了，能不好吗？”
最终少女还是压住了想暴揍成歌的冲动，平静道：“确实是美不胜收，名不虚传，那剩下的两绝呢？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
“这是自然。这三绝中的第二绝，鱼绝，就是用取自玉漳河与荒河交汇的入河口出的墨棱鱼，用极为细腻的刀工切成比纸还薄的鱼脍，再加上本楼绝顶大厨调制好的酱料，铺就一张绝美的画卷，鲜、滑、弹、嫩，人间绝品也不过是如此了。这便是三绝中的第二绝，鱼绝，刀卷水墨。”
“那你们的第三绝酒绝又有什么典故？”少女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趣，成歌的声音刚刚落下，迫不及待的就追问第三绝。
成歌摇摇头，看着少女好奇的脸庞，眨眨眼睛给了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这第三绝嘛，容我先卖个关子，到时候一定给姑娘呈上来。
少女张了张嘴，看着成歌一副我就是要卖关子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最终还是没问出来。不过，看少女气鼓鼓的样子，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起来了。
“姑娘，本店还有其他的地方特色菜式，看您也是第一回来，要不要给您报一下菜单？”成歌见到势头不好，赶紧转移到其他的菜式上去，不过这卖关子还是紧咬不松口。
“好啊，把菜单呈上来给本姑娘看看。”一只白生生的伸出来在成歌面前晃悠，催促着成歌把菜单给她，成歌看了一眼，好悬没把成歌的魂儿给勾出来。
定了定神，成歌才摇摇头，微微笑道：“咱得漳楼没有现成写就的菜单给姑娘。”
少女听完再联系成歌之前卖关子的举动，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挑了挑眉，清声喝道：“那你这是在调侃我了？”
看到了少女眼中渐渐升起的些微怒气，成歌不慌不忙的说道：“陈葛我只说没有现成写就的菜单给姑娘，可没有说没有菜单给您呐。”
“那？”少女面露狐疑之色，这小子不会又在耍什么幺蛾子等着看本姑娘的好戏吧。
没让少女疑惑，成歌口中一溜儿的菜名一个个的就蹦出来了：“三什锦儿，什锦套肠儿，什锦油卷儿，什锦寒鸦儿，四果子，桃杏李瓜儿，五时蔬，六羞珍，再加上玉漳四鲜，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清蒸甲鱼，在给姑娘加个主菜儿，金背鲤鱼汤。”
一连串的的菜名一个接一个的从成歌的口中蹦出来，每蹦出一个菜名，少女的小脑袋就跟着点一下，房中的气氛微妙至极。
“好了，就把你报的所有的菜都给上一份吧。”少女最后有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全上一份？”成歌有些愕然，悄悄扫了下少女纤细的腰肢，怎么也不像能吃这么多的模样。
看到成歌不经意间扫向自己的眼神，少女小脑袋一抬，柳眉倒竖：“怎么了，本小姐都要尝一边，不成？”
“成成成，怎么着都成。”成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生怕面前这大家小姐当场发作。
刚刚恢复的成歌在少女的身上发现了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如此看来少女肯定出身不凡，万一惹得她不高兴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糊嘴的活计可就没了。
再者，成歌心底也有一份悸动，不想在少女面前表现得失态，更别说惹怒她了。
或许，这就是少年心思？
成歌对着少女微微一躬身，就要下楼准备去了。
“慢着。”
成歌停在门口，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少女。
“别忘了你说的第三绝，酒绝。还有，这些菜品，你自己送上来吧。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少女抽抽鼻子，哼哼的说道。
得漳楼的门并未关上，少女也未曾使什么修行手段刻意遮掩，清浦阁的中年人将这得漳阁中所有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清晰听入耳中，微微笑道：“真是两个有趣的小家伙，我齐家的得漳楼什么时候有了这得漳三绝，真是个心思活泛的小家伙。”
说罢，还摇了摇头，将停在半空中的一只金丝春卷儿缓缓放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咀嚼，神态悠闲。
成歌下楼去了，得漳阁中只剩下了少女一个人，少女再无任何的顾忌，将下巴垫在紫玉桌上，小儿女姿态顿时浮现在脸上，憨然可爱。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少女的脸上浮现除了一丝苦色，喃喃自语道：“我就偷偷的溜出来玩一会儿，不会被爹爹发现吧？”
晨间的风穿过得漳阁的窗，在阁中打着旋儿，落在如同仙子般精致出尘的少女的鬓发间，静谧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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