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人心上秋
长安城，国教偏殿。
韩士远、匡正和东方帘，三位大主教齐聚于此，正在讨论着什么。
“西秦密探传来消息，秦帝不满师宰的联唐制秦战略已久，扬言立冬之前，必发重兵攻唐，同时罢黜国教教廷。”
“啊……这……”听到韩士远所说，匡正和东方帘面色如土。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支持师宰的联唐制秦战略，教宗陛下此前就一直主张不介入世俗政权争斗，但师宰自从代理教务之后，便大权独揽，不遗余力的介入秦唐之争。
“不知教宗陛下，为何会指定一个不执行他意志的继承者。”
匡正摇了摇头，说道。
“陛下天寿已高，加上破镜渡劫失败，许是糊涂了吧。”东方帘顿了顿，接着说道：“不如——”
他右手做了一个刀剑下落的手势，大殿忽然陷入死一般寂静。
韩士远和匡正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是拿掉师宰。秦帝敌视国教，主要是因为师宰，但如果师宰不在位了，那国教也不必犯此凶险。
教宗陛下深受世人爱戴，没有一个人，敢违背陛下命令而反对师宰。
正当三人沉默不语之时，忽然大殿外的黑暗中，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两道耷拉的眉毛垂落下来，显得十分的愁苦。
“秋裟？你来做什么？”众人有些防备的看着秋裟。众所周知，一直以来，秋裟与清绫不同，他一直都不喜欢师宰，但上次众人要见教宗陛下时，他却和清绫大主教一起，站在了师宰这边。
看着众人模样，秋裟不以为意，嗤笑一声。淡淡道：
“投诚。”
秋裟声音落在众人耳中，虽然淡淡，但却在众人心中如惊雷炸响。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啊。”秋裟对着韩士远说道，他甚至都没看其他人一眼，两条耷拉的眉毛依然显得十分愁苦。
他负手而立，接着轻轻说道：
“我和你们一起，推翻师宰执政的局面，然后扶持你为代理教中事务，总揽大局，如何？”
他抬起手，淡淡指了一指，那指尖指向的，正是韩士远。
众人闻言大惊。
“师宰代理教务，那是教宗大人的意思，秋裟你胆大包天，怎敢出此等忤逆言论。”
匡正看着秋裟那耷拉的眉毛，有些愤怒的说道。
长久一来，他们始终对师宰推行的强硬对西秦的政策有所不满，他们更倾向于柔和的去斡旋两国事务，以维持中原九州的和平。
这，其实也是教宗大人一贯以来的主张。只是自从三年前，教宗冲击大乘境失败后，便很少理事，只是指定了师宰代理教务，也一直对师宰强硬的行为采取默认的态度。
尽管如此，在他们心中，教宗大人依然是那个最值得敬重的人。
“匡正大主教，你误会我了。”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师宰那只手再次指向韩士远，淡淡道：
“你，可有此意？”
韩士远双手负在身后，仔细看的话，是能看出有些微微颤抖的，那是激动的表现。
“若如你所说，又当如何向教宗大人交代呢？”韩士远面上平静，向秋裟问道。
“这……”匡正看着韩士远，想要开口说什么，末了，又什么都没有说。
“教宗大人闭关已有三年之久，何时出关，到底能不能出关，还是个问题呢。”秋裟道。
“若教宗最后还是出关了呢？又当如何？”韩士远盯着秋裟，不肯移开视线。
“那么，依然会有人阻止他的。”秋裟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是说……秦帝？”韩士远略一沉吟，忽然面色如土，大怒道：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勾结秦帝欲对教宗大人图谋不轨！”
韩士远大惊失色，愤怒的指向秋裟。
“你，到底想干什么？
......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陈平。”
晴雪淡淡的看向陈平，眼中风采依旧，却不再有之前的轻快和随意。
陈平端起一碗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回答她，似乎没有听见这一句话。
晴雪忽然退后一步，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你在这颍州城，想做什么呢？”
陈平忽然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说行不行啊。”
“不行。”晴雪平静道。
“我不过是想赚更多的钱，获得更高的地位而已。你也知道，这颍州很小的，我还想在这楚国也能获得更多的财富和地位的。”
“你不是这样的人的。”
“为何？”陈平微微挑眉，道。
“直觉。”
“直觉？”
“对啊，直觉。”晴雪接着道，“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你信不信啊。”
“你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而已，哪里会有女人的直觉。”
“你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又哪里会知道女人的直觉。”
这两句话有些像两句绕口令，穿插在两人的严肃对话中，显得却不那么严肃。
陈平哑然，他看着仰着脸瞪着大眼睛看他的晴雪，忽然笑了起来。
晴雪也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
房间里原先那种紧张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了。
清风微拂，少年和少女并排站在窗台，看向窗外。
此时已是夜晚。明月爬上夜幕中，皎洁的月光轻轻洒在他们两人的肩上。
清丽俊逸，高洁无双。
陈平微微偏头，看着晴雪的侧脸，在月光下十分好看。
他顺着脸颊向下看去。晴雪脖子上戴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在月光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而陈平那件白色的长袍，在她的身上，随清风猎猎而舞。她在这月光中，美得像月宫的仙子，浑然不似人间。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陈平的目光，晴雪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陈平，问道。
“没什么。”陈平转过头直视前方的夜景，说道。接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这时候眼神很干净也很清澈，他看着晴雪，又说了一句：
“你真好看。”
“谢谢。”晴雪微微一笑，接着笑意慢慢荡漾开，看得出来发自内心的高兴。
“你也是。”她目视前方，没有转头，平静的说道。
“嗯？”陈平偏过头看她。
“嗯……我是说你也很好看。”晴雪看着他，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不客气。”陈平道。
“那个……”
“怎么了？”
“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
“嗯？”
“你知道啊，我现在身子还很虚弱的，其实除了这里，我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那里呢？”陈平目光朝着对街看去。夜幕沉沉，什么都看不见。
但晴雪知道，他看的那个地方，是暗香居。
“那里，曾经是安全的，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晴雪眼神中忽然有些苦涩。
看着晴雪的模样，陈平微微低下头，他忽然想起了他在三里庵那个人间地狱里度过的一个个无助的夜晚。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晴雪，说道：
“我知道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你放心，在这里，颍州城中没有人能够再伤害到你。”
“我保证。”他淡淡说道。但却那样坚定，让人笃信他说的就一定能做到的。
“嗯。”晴雪心头微暖，然后，她忽然笑了一下，问道：
“那你呢，你睡哪里呢？”
…………
长安此去路远。
夕阳西下，火烧一片云，壮阔又苍凉。
大地上，无数商旅奔忙在路上，夕阳映照出他们黝黑的皮肤和皱纹，那些都是生活留下的痕迹。
大地之上，有许许多多的浮舟，那是一种飞行法器，供没有修为的有钱人乘坐的。相较于马车和客船这些原始的交通工具，浮舟不仅更加舒适，速度也要快上许多。
当然，也更加昂贵。一座浮舟只要发动，便是只行走一步，便至少要燃烧上百枚晶石，换算成银两，也要上千两银钱。
天上一座普通的浮舟，大概便抵得上地上百姓几世的奋斗了。
天上地下，截然不同，可见一斑。
最大的那座浮舟之上，当先坐着一名黑衣男子，手中提着一坛老酒，醉眼迷离。
自然便是黑狼了。
黑狼和秋水都是筑基境修士，有修为在身，早就不必乘坐浮舟。只是长安一行不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一些没有修为的医馆执事和需要运送的药材物资，加上浮舟本身要比御剑飞行要舒适的多，陈平便提前安排了医馆最大的的一座浮舟运送众人。
秋水站在黑狼身后，小手微微攥起，一路上，黑狼除了看天，便是喝酒，并不怎么说话。
这一切她都尽收眼底。“黑狼大哥。”
她鼓起勇气上前，怯生生喊道，哪里有在陈平面前那般古灵精怪模样。
“嗯？”黑狼眯着眼回头看向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说道:
“秋......秋心......怎么啦？”
“黑狼大哥，我是秋水。”秋水轻轻跺了跺脚，双手叉腰，小脸微红，有些生气的说道。
她与秋心是双胞胎姐妹，容貌更是别无二致，只是性子却差别极大。不同于秋心的稳妥持重，她则是随性潇洒许多，当听到黑狼喊错她的名字时，登时便有些不喜，丝毫不加掩饰。
“秋......秋水啊”
黑狼摆了摆手，打了一个酒嗝，问道：
“怎么了？”
“你心情不好吗？”秋水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我......心情不好？怎......怎么会？”
黑狼举起手中的那坛酒，大喝了一口，说道。
秋水看着他，翻了个白眼，玉手攥成拳，大声喊道：
“白痴，全船的人都看出来啦。”
黑狼提着酒，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靠在浮舟的墙边嚷嚷道：
“谁说的？谁说的？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有谁值得我不高兴的？”
说完，浑身一软，靠着墙慢慢滑倒在地。
秋水以手掩面，摇了摇头，唤人把黑狼扶进了他浮舟上的卧室。
她看着黑狼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
有谁值得我不高兴的？
没有吗？
秋水想着，太阳便落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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