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事如烟
三人来到听雨楼，坐在了前排一处最靠近台子的位置。
听雨楼有个规矩，只有出价高者或者地位尊贵者才可以坐在前排。
萧轻尘自然是拿不出银子的，但是他手里却有明月楼的执事令牌，既然明月楼楼主在利用他，那他也不介意拿着鸡毛当令箭，更何况他拿到的可不是一般的鸡毛。
据说，明月楼的执事令牌一共只有四枚，持令牌者，不仅可以到明月楼名下明月钱庄无限制提取银两，而且到任何与明月楼有关的店铺酒楼都可以免除一切花费。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那明月楼的伙计看到萧轻尘手中的令牌，当即便把掌柜的请了出来，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见到萧轻尘的令牌之后，当即亲自安排三人坐下，并且免除了所有三人在听雨楼中所有费用。
萧轻尘也是乐得接受掌柜的好意，反正最后也是明月楼替他付钱，跟他没什么关系，便点了一壶好茶和两份糕点，坐下之后就一边闲聊一边等那说书人上台。
不多时，只见一位灰色麻衣的白发老者从容不迫地走上台，向众人拱手道：“老夫云沧海，见过诸位。”
说完便坐在那台上的太师椅上，拿起那桌上的醒堂木便是一拍，朗声道：“今日老朽所说的，便是那一代刀王段天涯的今生过往。”
话音刚落，萧轻尘内心一震，随即不动声色地端起了茶盏，沉下了眼睑，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话说那段天涯，本是唐僖宗年间一大户人家段府的公子，生性顽劣，整日纵情青楼瓦舍，不学无术。那段家就段天涯一个独苗，自然是百般宠溺，任段天涯惹了何等祸事，段家人皆举全府之力为其摆平，而后段府为了让段天涯收心，还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娶的便是那段府中的一位姓秦的教书先生之女，唤作秦语嫣。话说这位秦姑娘生的是国色天香，又饱读诗书，可谓是才色兼备，众人皆道这秦语嫣若是嫁给了这段天涯，那不只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么简单，根本就是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往火坑里跳。秦先生不是不知道段天涯的那些风流韵事，也清楚段天涯的为人，但是段府对他有救命之恩，却是不得不报。秦姑娘纵使万般不愿，但是又怕父亲为难，最后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众人原以为娶了夫人，段天涯也能转转性子，可谁知道，成亲第二天一早，这段天涯便又跑去了青楼寻花问柳，更是惹出了滔天祸事，竟然在青楼之中与人争风吃醋，耍了阴招，将对方变成了一个废人。”
“秦语嫣得知此事，顿时气的是脸色煞白，当即写了一纸休书，替夫休妻。原本她是想写一纸休夫之书，但是想到段家终究有恩于自己，还是留了一些情面。休书既成，便要带着秦老先生离开段家。段家自知理亏，万般挽留，也是于事无补，只好拿出三千两银子，作为对父女二人的补偿。那秦老先生虽然有些迂腐，但是骨子里也有股傲气，自家女儿刚嫁入段家便遭遇如此待遇，他也是怒不可遏，心里悔恨万分，当即辞别段家，也没收下银子便带着秦语嫣离开，从此不知所踪。”
“段老爷怒上心头，段天涯才刚成亲便让整个段家沦为别人的笑柄，他就是再宠爱这个儿子，这次也是动了真火，便要家丁把段天涯绑进了段氏祠堂，言语之间就准备动用家法。怎奈何，段夫人百般哀求，泣不成声，几乎要哭成了泪人，甚至数次昏厥，只为了给儿子求情。段老爷最后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便让人把段天涯带回了房间，要关他三个月，让他好好反省。”
“至于被段天涯弄成废人的那位，段老爷原本想拿着银子了事，却没有想到，事情远远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与段天涯在青楼之中争风吃醋的那位，竟是当时一位剑道宗师的独子！那剑道宗师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被人陷害成了废人，随即放出话来，要段府交出段天涯，否则，三日后必当亲自登门问罪！”
“段家听闻消息，顿时惊得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剑道宗师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段家能招惹得起的，段老爷痛心疾首，高呼家门不幸，却又不想段家真的断了香火，便瞒着段天涯，将他偷偷送走。”
“那剑道宗师等了三日，不见段府来人，便提剑去了段府。到段府之时，只见偌大的府中只剩下段老爷夫妇二人。段老爷夫妇二人见到那宗师，当即跪倒在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人若要为令公子报仇，便杀了我夫妇二人即可，还请大人放过我儿一命！’”
“那剑道宗师对于段老爷的胆气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当即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夫便只取你二人的性命，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你们能教出这般阴狠的小畜生来，老夫要杀你们，你们死的也不冤！’说完手中剑光一掠，两道身影瞬间倒地。”
那说书老人说到这里，端起了一盏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可恶！这段天涯也太不是东西了，竟然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情出来，还害死了自己父母，当真是该死！”迎春握着小拳头，气愤不已地说道。
梅映雪也是紧皱着眉头，隐隐约约有抹厌恶之色闪过，想必应该也是对段天涯有所不满。
萧轻尘心里却是叹了口气，他与段天涯相识时间不长，段天涯虽然看着比较冷漠，但是却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很难想象年轻时候的段天涯竟然是这等做派！
那说书老人喝完了茶，轻咳了两声，继续道：
“言归正传！且说那剑道宗师杀了段氏夫妇二人之后，就真的不再去追查段天涯的下落，也对外宣称大仇已报，不会再去找段天涯的麻烦。而段天涯在得知父母因自己而死以后，心性大变，发誓要为双亲报仇。可是，对方是成名已久的剑道宗师，而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如何能够报仇？段天涯开始四处登门拜访各路武林前辈，希望能够拜师学艺。可是却没有人愿意收他，谁也不愿意为了他而得罪一位剑道宗师。”
“随着时间流逝，有关段天涯的事情越来越来少，江湖上也几乎再没有传出过段天涯登门拜师被拒之门外的消息，因为他忽然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等江湖上再次传出他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之后了。”
“三十年后，消失已久的段天涯重新出现在江湖，却已经是一名刀道宗师，手持一柄断天刀几乎横扫宗师境。只是无人知晓，段天涯究竟是师从何人学得刀法，又是如何得到断天刀这等神兵利器的。”
“段天涯向当初那位杀害自己父母的剑道宗师下了生死帖，三日后约战昆仑之巅。此时，那位剑道宗师早已经是九阶宗师修为，距离大宗师之境仅有一步之遥，而段天涯才是三阶宗师之境，修为云壤之别。但是段天涯手中却有断天刀这等神兵利器，还有一套威力无比的神秘刀法，所以鹿死谁手倒还未可知。”
“三日之期转瞬而过，那位剑道宗师来到了昆仑山巅，段天涯早已等候多时。二人坐在那雪山最高处，把酒相谈，竟不似生死仇人。三巡酒过，二人刀剑出鞘，一场巅峰之战一触即发。只见那段天涯手中黑色断天刀散发出滔滔黑气，气势逼人；再看那剑道宗师，手中三尺青锋嗡嗡作响，剑意凛然。两股气势相碰，竟引得雪山崩裂。二人此时也是如蓄势已久的弩箭，瞬间迸发而出，一时刀光剑影，打得是难解难分。那段天涯修为虽然远低于那剑道宗师，但是却在交手之中隐隐占了上风，二人刀剑相交，总共打了一百零八招，最后段天涯仅以半招胜过那位剑道宗师，将其斩于刀下。”
“此战之后，段天涯名头大盛，竟是以宗师境的修为被当时的明月楼列入十大凶人榜中，位列第十位，而前九位，皆是大宗师以上修为。所谓江湖恩怨，冤冤相报何时了，那剑道宗师的亲传弟子也是暗暗发誓，要为自己师尊报仇，此人便是后来的一代剑王张楚廷。那张楚廷苦修数百年，最终修炼到大宗师九阶，人称‘剑王’，乃是剑道宗师的最高荣誉之一。张楚廷在十八年前与段天涯约战，同样是在昆仑之巅，此时的段天涯，成为大宗师已经近三百年时间，修为通天，早已被列为十大凶人榜中第三位，二人交手，势必是一场远远胜过当年那场昆仑之战的惊世对决。”
“再说这段天涯，几百年来纵横天下，刀下亡魂无数，生死仇家更是数不胜数，世人皆以为段天涯入了魔道，修炼了魔功，才会如此杀戮不绝，武林人士对于段天涯可谓是恨之入骨，几乎人人得而诛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世人视为大魔头的存在，终究难逃一个‘情’字。”
“三十多年前，段天涯途经漠北，从一伙马贼手下救出来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双亲皆被马贼所杀害，无依无靠，便要跟在段天涯身后，这一跟便是十年时间。当初的小姑娘也长成了一位绝代佳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段天涯与那女子朝夕相处，也早就生出了情愫。二人不久后便成婚，育有一女，从那之后江湖上就几乎再难见到段天涯的踪迹。张楚廷向段天涯下战帖的时候，段天涯早已归隐多年。”
“约战当日，段天涯的妻女苦苦哀求段天涯不要去，段天涯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然而，这一战却是无人知晓结果如何，只是那一天过后，江湖上再没有人见过刀王段天涯和剑王张楚廷的身影。”
“再说那段天涯的夫人，她与段天涯的结合，竟是阴差阳错引出了一段不伦的禁忌。那段夫人本名唤作秦素素，与当年段天涯仅有一夜夫妻之实的秦语嫣竟是颇有渊源。”
“却原来，当年那秦语嫣与秦老先生离开秦家后不久，这位秦姑娘便发现自己已然有了身孕，她觉得孩子本身并无过错，便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是位男婴，取名秦霄。这秦霄长大成人后，与其父段天涯当年完全不同，可谓文韬武略无所不通，更是曾经官拜中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后人也都个个不简单，单说在宋代便有位大诗人唤作秦观的，便是这秦霄的后人。若说段天涯的夫人秦素素和秦语嫣有何渊源，这秦素素便是秦观的二子这一脉的直系后人，换句话说，秦素素便是秦语嫣的十八世孙女，也就是段天涯的十八世孙女！”
“段天涯自然是不知晓此事，这件事乃是剑王张楚廷告诉段天涯的。当年张楚廷邀战段天涯，此事段天涯已有妻女，根本无心江湖中的恩怨，便避而不战。这张楚廷找不到段天涯的踪迹，便四处查探消息，却是在无意间发现了段天涯夫人秦素素与当年的秦语嫣之间的关系，便以此要挟段天涯，若是段天涯避而不战，便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段天涯为了妻女，这才狠下心来，离家迎战。”
“段天涯走之后，却是再也没有回来，那秦素素日忧夜思，不久也撒手人寰，只知晓段天涯临行之时，托医仙洛非烟照顾自己的妻女，如今十八年时间已过，那段天涯之女，想必现在在医仙身旁学习医术，已经小有所成了。”
只听“砰”的一声，萧轻尘手中的茶盏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茶水也都撒在了他身上，他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只是一副怔住的样子。
迎春慌忙拿出手绢给萧轻尘擦衣服。
那说书老人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看了萧轻尘一眼，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道：“这段天涯的事情老夫讲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三日后老夫要讲的便是昆仑剑圣羽明镜的故事，还望诸位看官莫要错过，老夫便先行告辞了。”
“兄长，你怎么了？”梅映雪一脸担忧地问道。
刚才茶盏落地摔碎的声音她也听到了，还以为萧轻尘出了什么事情，不由得心中一紧。
萧轻尘此刻脑海中却只有一个黄衫女子的身影，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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