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识修途
“长易兄，”渡云微笑着，以一种平缓的语调伴着稚嫩的童声道，“不知有何要问的？在下必尽力回答。”
“你们会去抓捕我朋友吗？”长易敛去笑容，表情严峻地盯着渡云。
“若你未用灵气绳缚住我的两个师弟，并挟持了我与师妹近两个时辰，我的两名师弟自是有时间抓捕你那凡人脚力的朋友。”渡云笑道，“可如今，师尊既然已带师妹与两名师弟回宗，你朋友便只能更安全了。”
“你师尊为何会来此？”长易的眉头疑惑着。
“在前往此溪的途中，我于你未发觉时将我的子魂玉内的魂觉抽离，师尊所持的母魂玉会与子魂玉一同变暗，此为求救讯息。师尊的魂识察觉后，便知我们处于险境，施出魂引术就能寻迹至此了。”渡云咧了咧嘴。
长易则眯了眯眼，依然面色严峻：“你师尊便不会帮你的师妹师弟抓捕我朋友吗？”
“仙视凡人如蝼蚁，师尊他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是对你挟持了我与师妹而感不悦。当下的状况是，能抓捕你朋友的师尊不会有所行动；想要抓捕你朋友的师妹与两名师弟已丧失了抓捕你朋友的可能，因为他们一来修为不够，二来尚不懂得动用凡俗权力。”略一停顿，渡云笑望着长易，继续道，“故而，长易兄的计划已然成功了。”
长易面色正要有所缓和，却又倏然盯住渡云，语气不善地道：“那你呢？”
“我与师尊看法一致。”渡云微笑着。
“这便是说你仍可以抓捕我朋友，只是也不在意么？”长易眯着眼，“那你是否耐得住你那师妹师弟们今后的哀求？”
“耐得住。”渡云摇头笑叹，“长易兄当真是极易关心则乱。”
长易不再言语。
炎阳炙烤着大地，溪边的二人因已不再戒备彼此，无需谨小慎微，故早已运出性寒的冷灵气包裹住自身，抵御着郁灼的暑气。
渡云坐等长易发问，长易却忽地长呼一口气，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地上。
“我是否打不过你？”长易左手遮着刺眼的阳光，语气略显无力。
“若方才的持棍一击有长易兄一半实力，那么长易兄恐怕无法胜我。”渡云一顿，而后似是安慰地道，“不过长易兄似乎只是尚未修习任何功法，且依据长易兄方才所言的灵气自然汇聚入身，可知长易兄应为世所罕见的天生灵体。只需寻得适合自身的功法，修为自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非我等资质平庸之辈可及。”
长易闻言，伸了个极其惬意的大懒腰，再度长呼一口气，而后利落地坐正，正容道：“为何屡次帮我？”
“屡次帮你？”渡云一笑，“此话怎讲？”
“呃……”长易面色一僵，随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于客栈内，你谎称我比你们修为高，并安抚你的师妹与两名师弟，让他们乖乖听命于我。”
“因你体内灵气始终充盈到向身周弥散的地步，故我初时确当你是位修为高深的修士，且不敢轻易窥测你的实力，所以我才会让师弟师妹听命于你，只望不触怒你，为求保命罢了。”渡云一笑，口中几颗乳牙脱落、恒牙初生处形成了几处小缺口。
“那你方才还在你师尊面前替我说话……”长易不解道。
“我不过是在将你的情况如实奉告给师尊罢了，如何竟有开脱之意了？”渡云开口时，那几处黑黢黢的缺口连成一个狡黠中带些可恶的形状。
“可你此刻未随你师尊回宗，而是留在此地为我答疑解惑。”长易带着几分期许的眼神注目着渡云。
“我只是另有所图罢了。”渡云合起双唇，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么……”长易扶额叹道。
“长易兄为何哀叹？”渡云略显戏谑地笑问道。
“叹您老仙意难测，以我等凡心妄断仙意，实属不敬，还望大仙见谅。”长易语气不悦，却又目带笑意地仰视着渡云。
“本仙向来慈悲，只要你带那太阳冲个凉去，本仙自会饶了你。”
一阵大笑。
“我也算是仙么？”长易收起笑容，垂目问道。
渡云沉默了一息，而后道：“修士虽都是掌控灵气的进化后的人，但因立场不同，亦有分类。长易兄若不愿做仙，大可修仁。仁修不同于超凡脱俗、向往神人的仙；亦不同于随心所欲、无有禁忌的魔，而是愿与凡人利损与共、和睦相处的修士。”
“如何成为仁修？”长易双眸一亮。
“仁修均认为自己本质为人，与凡人不同处仅在是否可吸收与运用灵气上，恰如长易兄之前所言。”渡云笑道，“在我看来，长易兄已是极具代表性的仁修了。”
“你口中的仙、仁修、魔彼此不同是因修炼功法不同所致吗？还有其他类别的修士吗？”长易似是来了兴致，连问了两个问题。
“否。有。”渡云的回答得简单干脆。
“还有何类修士？”
“那些隐居潜修的散修，不知其属何类，或可独成一类。”
“那么，仙、仁修、魔只是因立场不同所以名称不同吗？”
“大体如我之前所言，细微处仍有些区别，真若细分是分不出个所以然的。这就好比在问你我为何不同一般，无非是看法不一，于是所选有别，所行相离罢了，究竟如何不同是无法言明的。”
“嗯。那你……也视凡人如蝼蚁么？”
“我视凡人如奴隶，毕竟美食佳肴尚需凡人烹饪。”
“你们仙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仙以修真证道为己任，物与非物，法与非法，极微至大，皆可深修以成己。例如我所修的聚道，为小无内，为大无外，无所不包，皆可集聚。恰如此刻与长易兄闲谈，便是我的聚道之一。”
“聚道？聚什么？怎么聚？”
“想聚什么，就聚什么；想怎么聚，就怎么聚。个中选择，因人而异。”
“呃……感觉好高深……”
“个中妙处，长易兄修真后便知，仙与凡单论心觉身感，便已是极为不同。凡人一生庸碌，无所作为，对事物性法，均不过一知半解，遑论深悟尽用。且待仙修至仙尊级别，体内便可生化一颗金丹，即仁修的灵核与魔的魔元，届时只要金丹尚在，即使身消形散，亦可凝灵力作躯，足可谓肉身不灭，此亦为仙凡相背之缘由。”
“呵，只因有了不灭之身，便欲弃了天生人性，仙凡之别若仅在于此，如何算作高明？”
“并未弃绝人性，而是超脱了。这或可称作一种进化，一种天选神赐的进化。”
“一种自诩的进化。”
“长易兄。”
“啊，抱歉，我可能是太不喜欢你们仙了，未忍住，嘿嘿……不过我知道，渡云老弟宽宏大量，定不会介意这些细节的。”
“仁修虽于两百多年前才在仙界立名，更只于四十多年前才集结至万和之地立足，但个中应者云集之由，自长易兄身上或可窥见一斑。”
“哈哈，渡云老弟，咱们还是不谈仙了。”
“好。不过我不喜欢长易兄唤我‘老弟’，还望长易兄直唤我名。”
“自是可以，不过渡云也要直唤我名，这样我们便依然显得亲近些，嘿嘿。”
“……好。”
“哈哈。我想问‘肉身不灭’是指杀不死、还是长生不老、抑或二者皆有？你方才提到的仙所向往的神人又是什么？”
“只是身躯可用灵力重塑，还是可以被杀死的。至于你所说的长生不老，则几乎是所有修士的追求，是被我们称作‘神人’的上古修士才能修至的境界，神与仙的不同处也主要在此。”
“原来如此。对了，渡云，我体内似乎有你所说的灵核。”
“你所说的应是位于丹田、灵气聚成、没有实体的虚核，未修至仙尊的修士大都会在体内炼出一颗虚核用于储存灵气。灵核是位于胸口、灵力凝成、化成实体的实核。”
“灵力是？”
“自灵气中提炼出的至精至纯的能量，惟有修至仙尊级别方能使用。”
“哦……这便怪了，我体内的那颗的确是位于丹田，且由灵气凝成，但又是颗可以摸到的实体灵核。”
渡云眯起双目，凝视着长易的丹田，少顷后道：“你体内的是既非虚核、亦非真正的灵核的实核。这是否是自己凝炼成的？”
“自我记事时便有了，应是天生的。”
“我未听说过天生灵体会自凝灵核，一般都需刻意而为……虚核可无限结灭，实核却只能凝结一次。如今你体内虽因有了实核，运转灵气容易些，但今后若修至仙尊级别，恐怕便不能凝出灵核。届时，不仅不能运用灵力，亦将无法拥有不灭之身。”
“哦。”
“你不觉得遗憾吗？”
“不能得到未曾想要的东西而已，不遗憾。”
长溪一如既往地自然流淌着，卷云却好似凝滞在天穹蓝幕之中，悄然潜入溪底的淡影亦随之停驻。
“你不想问如何修炼吗？”
“你方才说了，‘只需寻得适合自身的功法’。”
“不错，这便要谈到拜师求教了。所拜的师尊越强、宗门越盛，便越有机会寻到适合自己的功法。若能在宗门内有所作为，更有可能被宗门送往有着‘育仙圣地’的美誉的空州修行，那里有几乎囊括整个仙界的修行功法，任君挑选。”
“这……难道最适合自己的功法不是由自己所创的吗？何必非要拜师学艺？”
“自创功法当然最适合自己，可要想从无到有，需有一个博知深悟的过程。向壁虚构虽有可能，却不仅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毅力，而且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成，何苦来哉？”
“唔……你所言也有理……不行，我自由惯了，绝对不要寄人篱下，俯仰由人。自创功法虽难，我也要做。”
“此举不智。”
“此举生智。”
“你这是在逞一时口舌之快。”
“哈哈，总归我是要做的。若当真不成，届时再找个师尊拜一拜即可。我长易岂是不知变通之人？”
“……你还有何要问的？”
“仁修的各个境界之名为何？划分各个境界的依据又为何？”
“仁修采用上古神人的境界之名，最初为聚灵入境，能掌控灵气便算踏进此境了。之后是御灵虚境，要升入此境，需对本灵进行精炼，并对其他三灵有所修习。”
“且慢，我知灵气有四种，但不知其名，‘本灵’是哪种？”
“天地有四灵——万物有生为觉灵，觉灵可修魂锻魄；万物无生为天灵，天灵可炼器造物；情理之灵为神灵，神灵可悟性行法；天外之灵为宇灵，宇灵可异质化相。本灵即正常情况下体内蕴藏最多的灵气，亦即最适合主修的灵气，你的话便是觉灵了。至于是修觉灵修魂流还是修觉灵锻魄流，便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能否修觉灵修魂锻魄流？”
“自是可以，只是大都会有侧重与惯用。”
“何为魂？何为魄？”
“魂为精神之灵，魄为躯体之灵，意凝成魂，力凝成魄，故觉灵可分为魂觉与力觉。我尚未深修觉灵，对觉灵所知仅此而已。”
“你看这个。”长易心意一动，体内灵气涌聚于掌中，凝成通体玉白、内蕴华彩的易至棍，“此棍名为‘易至’，凝造此棍的灵气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天灵了，那么这算天灵的哪一流？”
“天灵炼器流所炼之器念起则成，念消则灭，仅为己用，并且尽由体内灵气炼成，凡人不可见；天灵造物流所造之物一经造出，便可脱离其主意识，独立存在，且并非只由体内灵气造出，故凡人可见。你的易至棍成灭由心，凝形的灵气皆来自体内，故为你所炼之器。”
“‘神灵可悟性行法’何意？”
“性为有生之情，法为无生之理。神灵悟性流磨砺情智，神灵行法流掌控理法。”
“‘神灵悟性流磨砺情智’……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的言行不像十岁左右的小孩，端的是少年老成。”
“另外，宇灵异质流为其他三灵六流的变种，变化万千，不可胜举；宇灵化相流则与其他三灵六流完全不同，更为神秘莫测。”
“以前只觉体内神灵宇灵使唤不动，重浊如沼，实在多余。如今既知每种灵气皆具神妙，顿觉心痒难耐，真想修习运用一番。”
“你若真这么想，最好寻个师门。”
“唔……咱们还是继续谈仁修的境界吧。”
“……御灵虚境修至一定程度后，本灵便可与其他三灵依次相融，待四灵相融相生后，便可升至融灵极境。入此境者大不同处，我只知神灵悟性流者可施幻术，神灵行法流者可行真规。师尊常言切忌好高骛远，只让我们这些初入修途的仙人安修当下，所以我对更高境界的所知也不过一二。”
“话说，你将这些修途之事告知于我，你师尊不会怪罪于你吗？”
“此些皆修士必知之事，宗法并未对此有所限制，师尊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那便好。融灵极境之后呢？”
“之后便为法灵玄境。入此境者会于胸口凝炼一颗灵核，此后能运灵力，且肉身不灭，远胜前三境。”
“虽与我无缘，但我依然蛮好奇的，此后还有更高的境界吗？”
“接着便是最高的境界——造灵生境。只是我对此境所知也只是‘玄妙’二字。”
“魔和仙也是依此划分境界的吗？”
“不错。仙之五境依次为：仙人、仙士、仙君、仙尊、仙帝。魔之五境只需将‘仙’字换作‘魔’字即可。”
“你方才说你是仙人，那我是否就是聚灵入境？”
“不错。”
“你说你能胜我，是因你修为比我高深，还是灵气间彼此相克，抑或修士的功法有所相克？”
“四灵共生不克，至于各类属性与不同功法间的相生相克，需看各种条件而论。便若水能克火，但一瓢水能否灭一山火？寻常情况下自是不能，但若这瓢水非凡水，仍无可能么？故只有在功法几近相似与灵气几乎同等的条件下，属性克制的情况才会出现，因此修士很少考虑此些，只努力修炼即可。至于我能胜你，只因你未修过任何功法，战时如一毫无章法的耍棍孩童罢了。”
“耍棍孩童……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比喻……罢了，我应是没有想问的了。虽然你似乎并非是为我着想才答我之问的，但还是要多谢你让我明晓修途。”
“我有一事，尚未问你。”
“哦？请。”
“你会否成魔？”渡云眼帘微垂，轻声问道。
“虽然我很好奇你为何有此一问，但以问答问略有些不妥。嘛，你方才说魔‘随心所欲，无有禁忌’，如此说来，魔似乎最是自在。”长易作思索状，而后眯眼笑道，“我若说我会，你会如何？”
“我会杀了你。”渡云眼帘微垂，“仙仁互敬，仙魔不容。”
“你可真是不给我选择的余地啊，”长易的笑容一盛，而后迅速敛没，却又于嘴角隐现。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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