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久必合
那人走后，姜飘摇自顾自倒了杯酒，细酌慢饮，若有所思。
儿时的姜飘摇，也曾坐于姜狐肩头，游历一番江湖，那时的他只知道与他爹说道飞的再高些，便欢呼雀跃。
皇帝李慈，先前所提林氏，实则为当今太后。半甲子前，先皇沉迷酒色，终日不理朝政，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而后皇后林氏，勾结朝廷重臣，独揽大权，将皇帝软禁，赐死迷惑皇帝的狐媚子。
原本灾荒之年，朝廷非但没有采取任何救灾措施，反而加重赋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皇后一旨令下，大肆建造可有可无之游乐之所。劳民伤财，民怨四起，天下大乱，山河破碎，乱世之中枭雄四起。
皇子李慈领兵讨伐，征战四方，浴血数载，收服天下以南疆土，天下暂得太平。最后杀入皇宫之中，皇帝病死于床榻之上，将皇后林氏软禁。
望着病死于床榻的皇帝，皇后林氏猖狂大笑：“你若是要美人，我便毀了你的天下。”留下清泪两行，疯疯癫癫。
皇子李慈登基，改国号“大遥”为“南遥”，深记此耻。而后，大赦天下，与遥遥相对的天下以北，签署休战协议，天下暂得太平，日头剥开浓雾重返人间。
再之，就是十三年前那场大战，毫无征兆，便滚滚而来，令人匪夷所思。其中点点隐晦，时至今日仍然云遮雾绕。
与皇帝一同征战天下，镇守边境的大将军赵远番起兵谋反，连同天下以北的苍芜，如入无人之境，直取南遥城。大将军赵远番当时被称为最不可能谋反之人，与皇帝征战四方，战功无数，才得以领兵十万，镇守边疆。也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导致皇后赵氏一脉在朝廷中一蹶不振，不得重用。
兵败之后，退军至南遥东北方，独占一地。前有南遥，后有苍芜，却是四面环水，又有水军十万，易守难攻，商贸往来便利，富的流油，为兵家必争之地。自号“大河之水天上来”，上天眷顾，国号“五淼”。
自那场大战之后，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百年难遇。
姜飘摇收回思绪，不知不觉间，已至晌午。
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三人围桌而坐，老嬷嬷也在，并无忌讳，自小便是如此。
老嬷嬷为姜飘摇盛了一碗汤，笑容和蔼，“公子，天冷，多喝些汤好，暖胃还能补身子。”
姜飘摇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说道：“真是暖到了肚肠。”轻叹一口气，笑容满面，继续说道：“却是烧在了心上。”
老嬷嬷望着姜飘摇，从未见过此般笑容，当即跪倒在地，目光浑浊，姜飘摇起身扶起老嬷嬷，“柳姨，不必如此，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心知肚明，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老嬷嬷其实年岁不大，却已是满头白发。
姜飘摇出了院子，在皇宫之中转悠，走的很慢，再看看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深宫之景，化雪之际，最为清冷。
走到一处高塔建筑前，守卫深严，兵甲密布，日夜不歇，仅仅为第一层护卫。此塔名为镇国塔，压圣整天龙脉，一国龙脉之点睛所在。
高塔如擎天巨柱般高耸入云。
姜飘摇走进塔内，并无护卫阻拦，塔内墙壁之上有就九龙直上青天，见兽不见尾，再无其他装饰，古朴大气。
镇国塔分为九层，每层都皆有镇塔人守护。姜飘摇拾级而上，镇塔人男女皆有，装扮各异，并无任何交集，直登第九层。
姜飘摇放慢脚步，见一老僧枯坐蒲团之上，气息全无，周身点点金光萦绕，老僧便为这最后一层镇塔人。
老僧睁开双目，金光四溢，双手合十，身形飘散而起，浮于空中，袈裟翻腾，如同神佛降世！
下一刻，青天之下，高塔之下，云海作覆雨式滚滚而下，倾泻于高塔之上，外界青天白日，塔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遮蔽天机。
九层高塔中央突然亮起，九颗龙首凸出，作衔珠式，中心有一颗白玉珠子亮起，白光温和，照在身上仿佛立身于仙境。细看之下便会发现珠子之上有条条裂缝。
此时，九位镇塔人齐聚，各立一方，一人身后便是一条衔珠巨龙，齐齐抬头望向那白玉珠子。
珠子之上，条条裂缝，正慢慢愈合，极其缓慢。
“姜施主真乃通天手笔，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老僧开口道，声音沙哑。
姜飘摇紧盯头顶白玉珠子，淡淡开口道：“天下大势当如此，顺势而为罢了。”
此珠名为“皓月珠”，一国龙脉之龙睛是也，仅此一颗而已。相传百余年前，点睛之人本点睛为二，而后有巨龙冲天而起，点睛之人将巨龙再次聚集，镇压于此，将龙睛击碎一颗，并建造镇国塔，龙气这才安寂。
半甲子前，皓月珠一分为二，十三年前，皓月珠一分为三，并有十余处细小光点游曳其中，肉眼可见。
今日今时，皓月珠突有合拢趋势，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待姜飘摇出了镇国塔后，云海再次翻腾，恢复如常，仿佛一切皆未发生。
姜飘摇自嘲一笑，双手拢袖，便转身离去。
姜飘摇径直走向国子监。
进去院内，便看见一个灰发老头正举着酒壶往嘴里灌酒，满脸涨红，双眼浑浊，身旁有人都不自知。
老头晃了晃酒壶，接着用手拍了拍，往旁边瞥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假装没有看到，故作凄苦状，“唉，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子，无儿无女无人问津，就好一口酒，都无人理睬。”
姜飘摇扶额，没眼看。
“咦，你小子怎么来了？”老头放下酒壶开口道。
姜飘摇望着醉醺醺的老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怜我这个孤苦少年，无父无母无人疼爱，逢年过节想送壶酒都送不出去。”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壶酒。
老头浑浊双眼变的明亮起来，满眼期待，“楚楚可怜”。
姜飘摇学着老头先前凄苦模样开口道：“唉，还是我自己拿回去喝吧。”
老头破口大骂，姜飘摇放声大笑。
老头双手捧着酒壶，如同珍宝，左手环抱，右手打开酒封，嗅了一口，满脸陶醉，只嗅一口便入心坎。“嗯，好酒好酒，没有白疼你小子。”老头笑呵呵的开口道。
“那是，我可是吃着咱们吕先生的板子长大的，自小便知孝敬长辈。”
老头瞥了瞥嘴，满脸尴尬，咳嗽一声开口道：“哎哎哎，嘛呢嘛呢，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没有挨过打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我这是为了让你的童年没有遗憾，棍棒底下出孝子。”
姜飘摇目瞪口呆，随即释然，早已习惯。
老头放下酒壶，抖了抖衣袖，散了散酒气，正襟危坐，与先前判若两人，开口道：“何时离去？”
“明日。”姜飘摇收敛笑意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
话未说完，老人抬手制止，“我已知晓。”
“先生觉得此人如何？”
老人眯起眼睛，并未开口，姜飘摇也眯起眼睛，识趣的闭嘴。
“瞅你那贱样，跟谁学的，你先生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姜飘摇再次扶额。
吕姓老人名为吕山南，姜飘摇之所以称谓“先生”，则是因为老人在国子监任教，皇子公主以及一些大臣之子皆要称谓一句“先生”。
其中又有些许门道，名为吕山南的老人并无官职，并不是皇帝陛下不肯给，而是老人不肯要。便让学生称呼为“先生”。
“如若陛下执意要在下为官，那便给在下一个偏远县令即可，足可保方圆百里安稳有条。”
记得小时候，在李观的怂恿下姜飘摇曾问先生，“先生可是家住大山的南边？”
然后姜飘摇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板子。事后，李观偷着乐，姜飘摇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然后二人又开始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吕姓老人嗜酒如命，只要闲暇，酒壶便在手中。时常拎着酒壶在宫中瞎晃荡，甭管遇到谁都能说上几句话，碰到皇帝陛下依然如此。虽嗜酒却不滥酒，如有正事总是格外清明。
老人虽不为官，却是可以出入朝堂议事，皇帝陛下给予其诸多“特权”。
朝堂之上，老人是出了名的“言语无忌”，铁面无私，人称“吕重山”，如同重重大山，认同一点，任你有舌战群儒之力，他亦可纹丝不动。
朝堂之上，如没有被吕重山骂过，只说明官不够大，有些官员甚至深以为荣，好像官升一品。
皇帝陛下也不例外，一次竟是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
事后皇帝陛下亲自登门，吕重山伸长脖子，用手掌比划，“来来来，往这砍！”
皇帝陛下只得悻悻然，商议道：”如有该骂之事，能否有无三人在场之时？”
老人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皇帝李慈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得吕山南如得天下十载读书人，万金难买，一城不换。”由南遥皇帝李慈亲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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