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游
不知不觉，黑幕降临，月亮缓缓地爬上了天幕，缕缕银辉伴着星光，茫茫然撒向大地。
许凡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角，有一丝恍惚。站起身来，瞥见桌上有两块馒头和一碟小菜。
碟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小凡啊，等你好久都没来，就来看看你。见你熟睡，不忍叫醒。饭菜放太久会凉，桌上有馒头和小菜，口味倒也不错。如果不够，就来隔壁找我。”落款是任天景。
许凡知道，这是任爷爷的名字。草草地吃完和着小菜的馒头，他又到任家二老那边打了个招呼，又缓缓地走出了安平巷。
路过杏花巷，走到孙家门口，极其普通的木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从木门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几丝光亮。
许凡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伸出一只手，空悬着，迟疑了一阵又缩了回去。
模糊地听着屋子里传来孙父的训斥和孙母的劝慰，偶尔夹杂着几声尚且稚嫩的童声和竹板击拍击皮肤的“啪啪”声。
许凡眉头微微上挑，掩着嘴“噗嗤”一笑，“这孩子估计又闯祸了，胆子也是越来越大，还敢顶嘴了。”
随后，抬眼望了一眼悬于天际的明月，叹了一口气。
爹娘，如果你们此刻抬头，或许也能借着月光看见我吧？
许凡摇了摇头，用双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好像在得到了一丝慰藉。转头对着那“福”字咧嘴一笑，好像看见了孙天赐那黑瘦的小脸蛋。
“凡哥儿！真的是你诶！刚刚娘亲回来时才说看见你从任爷爷家出来！你在傻笑啥呢！”突然，从门扉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可不就是那孙天赐。
“小凡啊，都到门口了咋不进来坐坐？天赐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对了，吃了没？没吃婶婶给你做点。”屋子里传来妇人温和的言语。
“谢谢婶婶，不用了，已经吃过了！”许凡对着屋内喊道，随后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孙天赐的小脑袋，“天赐诶，你也不小啦，玩归玩，别总惹你爹娘生气呀！”
孙天赐的小脸蛋儿上摆出一个较为浮夸的笑脸，“知道啦，凡哥儿！”然后推开门，给许凡让出了身位。
“不用了，我就路过而已，出去散散心。替我向叔叔婶婶问好！”许凡摆摆手，对孙天赐笑着说。
在没有外人时，孙天赐便会收起那股孩子气，在许凡面前像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一样。
“那好吧！那凡哥儿小心着别着凉了，大晚上寒气重！”孙天赐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片刻后又摆出熟悉的笑脸。
“嗯，回去吧！”
借着月光，许凡继续向南走着。穿过福禄街，看着万家灯火，心中不由得又有了一丝愁绪。
不知不觉，来到了学塾。
“许凡啊，又在溜达了？”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不痛不痒的声音。
“老头子，能不能别老是神出鬼没的，你在这吓唬谁呢？”许凡兀地一惊，但听见这熟悉的嗓音，心中又因被吓，生出一丝怨气。
“哈哈哈哈，你这小兔崽子，胆子也忒小了吧，我又不是那鬼物你怕什么？即使是那鬼物妖物，又有哪个敢到这学塾边？只要瞅见那匾额和那门联，茫茫然的书生浩然气压上，他们哪个不照样变成一个个缩头‘鬼’？”赵老头掏出酒葫芦，饮了一口。
“您赵老先生神通广大的，当然不怕，俺这平民小百姓可怕这哩！”许凡转过身，对着赵老头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听圣人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课业还得上上心呀！”
许凡懒得与他多话，对着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慢慢悠悠地往南走去。
赵老头看着许凡的背影，又忍不住“噗嗤”一声。“这孩子，大是大了，胆儿倒是还是那么小！”说完，便想到了当年带着许凡跋山涉水时的场景。
路过那天骏王朝国都时，正值君主祭天，那排场，好家伙！那人山人海的架势，可把自记事起常年在大山里，没见过多少外人的小许凡吓得不轻。
每逢借宿那野外孤寺、破败道观时，许凡便总是不由得想起赵老头给他讲述的那些志怪小说里的情节。总是害怕突然转头，后面就出现一个面容煞白的红衣女鬼，狰狞着面孔，对他探出指甲长的夸张的“鬼手”。就连睡觉时，都是要躲在赵老头怀里才敢入眠。
经过苍溪涧，去涧下汲水时。一只刚刚通灵、浑身乌黑的水蛟突然从水里窜出，好奇地打量着身前那个小不点。许凡见此情景，被吓得嘴张的大得能塞下一头牛，双目之中只剩眼白。然后，就直笔笔地倒在了地上。
……
想到这些，赵老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孩子也不怪他，毕竟还是孩子嘛！”掏出酒葫芦，又打算痛饮一口，结果没酒了。“真是无奈！又得要老夫去李家地窖参观一番了！”说着，咂吧咂吧嘴，好像已经尝到了陈酿的滋味，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阿嚏！谁在说你许大爷坏话？”晃悠着的许凡突然打了一声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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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车熟路地翻过清崖丘，又行二三里，远远地，从山坡上便看见了千黎湖面映射的银辉。
走下山坡，只见眼前一片开阔。湖面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水雾，月华如练，一泻千里，波动的银光在湖面不住地掠过。天上的月就静静地悬着，水中的月有如那无暇的玉璧。
许凡背靠着那颗高大的杉树，阖上双眼，仿佛已经融身融神于自然。
“师姐你看！这里有个傻子！”突然，身边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嗓音。
许凡蓦地睁开双眼，“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少女，身着从没有见过的淡粉色华服，正在用手指着自己，脸朝着身侧不远处，用另一只手对着同样的方向，跟人打着招呼。
盯着面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再联想起刚刚她的言语，许凡额头不自主地冒出来几根黑线。
循着少女手指看去，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男一女正在慢慢走向近前。女子在前，男子在后。
三人显然是以那名女子为首。
男子身穿白色长袍，梳着发髻，腰悬一剑，宛如翩翩佳公子。女子更是是明艳动人，大约二八年华，身着一袭深紫华服，长发如瀑，插着一只蝴蝶钗，两缕发丝垂于胸前，肤质雪白，吹弹可破，眉间一点朱砂，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是增添几分韵味。
“欣儿！不得无礼！”女子眉头微皱，对着名叫赵子欣的少女说道。虽然此言是训斥之语，却听着温柔无比。
“哈哈哈，师姐，你看这傻子真傻了，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少女转头看向许凡，见许凡盯着紫衣女子怔怔出神，如是打趣道。
许凡注视着眼前的紫衣女子，一时失神。倒也难怪，早年不是对着不修边幅的赵老头，就是大山大泽的精怪妖魅，而后又是镇上对打扮化妆一窍不通的乡间村妇，何时见过眼前这天仙般的女子？
名叫苏仙儿的紫衣女子也察觉到了许凡的直勾勾的眼神，脸颊浮上不易察觉的一圈红晕，又听着自家师妹言语中的调笑，不由得有了一丝愠怒。
苏仙儿身后男子双目微眯，闪过一丝冰寒，下意识地探向腰间佩剑。“不可！吴峰，你忘了师尊是如何叮嘱的？在此处桃源之地还未完全觉醒之前，不可轻举妄动！”苏仙儿的声音在吴峰的心湖响起。
男子冷哼一声，无奈地缩回了手，叉在胸前，以不屑的眼光打量着许凡。“区区俗世蝼蚁，居然敢冒犯仙人。”他这样想道。
许凡没有注意到男子的举动，但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红着脸对着面前三人拱手行一礼，“实在抱歉！姑娘长得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所以一时有些失神。失礼失礼！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许凡这时候又展现出他厚脸皮的功底，这样解释道。
“你撒谎！哈哈哈！你说这话的时候心神不宁！师姐，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粉衣少女欣儿察觉到了许凡心湖的一丝涟漪，便火上浇油的说道。
许凡嘴角微微抽搐，但是不得不摆出一张笑脸，笑得极其尴尬。
“不知公子深夜在此所为何事？”紫衣少女不想在这事上纠缠下去，转移话题道。
许凡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如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在下许凡，是山后桃李镇人氏，常常晚间闲游，于心中温习白日课业。恰巧，今日闲来无事，来此处散心，与三位相遇实属凑巧……敢问姑娘……？”
“闭嘴，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苏师姐讲话？”吴峰见许凡自来熟的架势，终于沉不住气，在苏仙儿身后吼道。
许凡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由于前面少女所言“心湖”二字，便知道对方是仙家中人，亦想起赵老头偶尔谈起仙家有那“聆视心湖”的本领，便迅速压下心中不悦，依旧在脸上摆着笑颜。
“吴峰！不得无礼！”苏仙儿转头怒斥吴峰道，显然再提醒一次无果后，已经动了真怒。“出门在外，你忘了师尊如何叮嘱吗？速速与许公子赔礼道歉！”虽然许凡是一介凡夫俗子，但苏仙儿对于这次师门的决定，隐隐地升起不祥的预感。这让她不想节外生枝，再生波澜。
“让我与他道歉？不可能！”吴峰瞥了一眼许凡，嗤笑一声，“苏师姐，你继续和欣儿师妹与这凡夫俗子浪费光阴吧，师弟先行告退！”说完，转身离开，消失于不远处的树林中。
苏仙儿看着吴峰离去的背影，双目寒芒一闪。转头对着许凡充满歉意地说道:“许公子，抱歉！我这师弟平时在师门被师长宠溺惯了，我代他向你道歉！在下苏仙儿，师从三水道人，来自青檀宗。因大清王朝兴建文武祠，奉师之命来此地观礼。”
许凡内心升起无数疑问，却又不好开口，只得说道:“苏仙子无妨！是在下有违礼数在先！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不知仙子为何夜间前来千黎湖？”许凡又寒暄道。
不等苏仙儿开口，粉衣少女抢先说道，“寻宝呗，和你这傻子说了也不明白！哈哈哈！”
苏仙儿瞪了一眼赵子欣，后者便低下了头，知道自家师姐对自己和师兄吴峰的行为言语内心早已愠怒，再不敢火上浇油。
“许公子实在抱歉，在下对师弟师妹管教无方，回去定要请师尊好生教育一番！我们三人今晚无事，距离建祠同样还有些日子，便来这大湖畔看看能否寻到一丝桃源地的机缘。今日无礼，还望公子海涵！”苏仙儿滴水不漏地解释道，好像也不管许凡听不听得懂。
不等许凡接话，便拱手微微行礼，“天色已晚，我二人先行告退，若与公子还能再见，必携师弟亲自致歉！”
说完便转身拉着粉衣少女离开了。
许凡抽了抽鼻子，“这些山上仙人的性情真是怪异。不过这‘桃源’和文武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连仙家门派都有人前来？”
他也没了散心的逸趣，便起身慢慢走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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