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拳头得够硬
在众人都以为陈复生因为不会射箭才这般做作之时，却蓦然见他小小身影十步之内急速打转。
手上两支箭齐齐飞出，在空气中划出两道劲头迅猛的弧，最后不偏不倚，箭矢没入靶位上剩下的两个活人身上，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原本那些预想着会有笑料的将士，此间愣是渐渐收起了轻佻姿态，甚至不由往前一步，满脸讶异，方才莫非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至此，靶位上那四个市井小人已死尽，陈复生心中的戾气虽有因此而消减了几分，但更多的是回望一眼孙闯之后，便硬生生将其压沉在心底，转而看向一旁的李士成，神色一改，扯扯嘴角换就“我厉害吧”孩童那种该有的得意与傲娇。
李士成欣赏地点点头，昨日林中初见陈复生在树上用竹竿刺鹿的一幕，也不禁再次在脑海中浮现。随即，拍手鼓掌，在靶场上带起了一阵欢呼，充斥着属于他们兵家武修的慷慨激昂。
得此天才，实乃献国兵家大幸，叫周边沙驰、流北、容元三国，还能再嚣张几年？
姑且在李士成眼中，当前这陈小子，若再花个十年时间由自己来好好教导，不能练就一个大成境界，就没天理了。
往后几日，李士成时有陪同在陈复生身边，叫他好好体验一番这大献国的军中生活。
但面对这个才八岁余的男娃子，李士成总会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妙感觉，生分里透着熟稔，亲近得来又暗藏敌意。
如果有前世今生这么一说，那么李士成最愿相信上一世，自己与陈复生这小娃子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恩怨情仇。
只是，在李士成这军营中的时日久了，陈复生渐渐开始感到厌烦，心里两事，也变得越发凝重。
眼看已有半月光景，也不知灵儿此时在那大户人家里过活得如何，总想着回去看看，哪怕一眼也好。
然而孙闯似乎看穿了陈复生的心思，一时没忍住便透露了李士成早日对女娃子陈灵的稳妥安排。
“你们把我妹妹送到皇宫里去了？”
“且放心好了，这对你妹妹来说，也算是一次机缘，于你于她，都是最妥当的。”
陈复生垂下眼眸，也不知在作何思索，孙闯见了，便又开口说道：“你踏踏实实在我军中历练便是了，其他就无需多虑。况且当下容元大军压境，你妹妹继续留在镇上也不安全。”
“还有，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陈复生慢慢抬起脑袋，视线撞上的是孙闯那一双微合的眼睛，眼睛里透着阴沉的邪魅之色。
“如何报？”陈复生却反问道。诚然，仇人有玉冥山庄这样的靠山护着，单由他一个连小成境界都没有步入的八岁娃子，是奈何不了的。
孙闯轻笑一声，说道：“行军打仗，平胜关到底也算不上制胜要地，舍小取大可行。”
陈复生眉头轻蹙，不明就里，而孙闯则继续故作高深地说：“只不过玉冥山庄就不容小觑，他们那个庄主简直就是一个怪物，据说已经百岁有余，容貌却依旧是一个出水芙蓉的豆蔻姑娘。你知为何？”
“玉人油，金汤到，长生骨里觅食长生肉，因那个以女性之肉为食的怪物，恐怕已经有不少女子惨遭毒手了，死的是尸骨无全。”
孙闯阴森森地说着，陈复生却不由想起“自己”的娘亲，那个在镇上作坊里做工、人们习惯称之为“赵家寡妇”的娘亲。
三年来，占着她儿子的身体，她的一切不幸遭遇，总得有个报应回去的时候，否则因骨肉相连里牵扯到的那股执念，会永远是心头魔障。
“我要如何做，才能要了那屠户的性命。”
“不过是一介厨子，玉冥山庄的杀人帮手而已。”
陈复生昂起脸，不解地盯着孙闯看，孙闯却转过身去，来回悠悠踱步。
“朝堂与江湖百年来的老规则，该也不会是由我们献国兵家去打破，但距离规则被打破的那一日，近了，到时第一个被灭绝的必定是玉冥山庄。”
至此，陈复生摇摇头，无奈道：“我还是个孩子，说话不要牛头马尾，不然听不懂。”
孙闯哈哈一笑，道：“懂不懂都无妨，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你陈小子的一切仇一切恨都会得到解决。只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先随我到镇上去走一趟。”
“到镇上去，何时去，去做什么，可有将军许可？”
“就今晚，去做什么，我有我的任务，你有你的任务，至于将军许可，本就是将军吩咐下来的事情。”
陈复生有点儿受不了孙闯的说话方式，他更喜欢李士成那种干净利落的做派。
于是，陈复生蹙眉再问：“具体任务是什么？”
“你是问我的任务，还是你的任务？”
“你的？”
“我的不可告诉你。”
陈复生晕额，再问：“那我的呢？”
“你的呀，其实也没什么，大抵是让你在那块养育了你几年的土地上，回味一遍已经走过的人情世故，有什么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放胆去做，有什么牵肠挂肚的人，大方去见一见，就当作是最后的告别吧。”
兵家武修最忌文人的墨迹嘴脸，在沙驰国活过一世的玄就是如此。
“好了，现已日落西山，时候不早了，你收拾收拾，我在外边等你。”
说完孙闯背着手，转身走出了陈复生独自一人占有的小小军帐。
半柱香后，陈复生小小肩膀上挎着一个行李包，一身简约的黑色素装，爬上了孙闯骑着的大宛马。
马背上，孙闯素装之外，披着一身得体飘逸的锦色长袍，衣冠楚楚，说他是献国三军大统帅身边的副将，倒更像是一个身出名门的贵公子。
一马二人，一大一小，冲着那羊肠小道挥鞭而去。
与此同时，李士成手下的另一名副将，正在调集大部兵马，准备撤离平胜关。
翻过一座山，已是暗夜，能看得见路全靠天上的月亮，来到了镇外的城河，水里波光粼粼，一路上难得沉默不语的孙闯，忽然悠悠问道：“小子，你对我可有怨念？”
“有。”
“那就好。但也记住了，你虽然天赋异禀，但五年之内是拿我没办法的，想要教训我，你拳头得够硬，当然，说不定那时候我也能突破大成境了。”
陈复生回望一眼依旧粼粼波光的河水，目色略显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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