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蹄尽祸至 三
想及适才儿子所说,敌人当是在他到达柳家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上午才向柳家下的战书,心中已隐隐想到,定是敌人得知柳大成是自己至交,唯恐他会施以援手,这才将矛头指向柳家,要教他不能兼顾,这叫‘声东击西’。想到这里,心中已自雪亮:“敌人的矛头其意无非是指向自己,只要柳家不插手此事便无危险,自己如果和他们联手,那才是害了他们。”
又想:“柳大哥不愿拖累朋友,我西门谦又岂是这种人,敌人如果来犯,我自当一力承担决不求以支援。”又踱了几步,想到敌人这一次来势似乎颇为不善,又不禁深为柳大成担心,心中大是不安,寻思:“我生平极少得罪人,对待江湖朋友也是三分客气之外,再加七分谦恭,可说并无甚仇家,前来犯庄的到底会是些什么人,为的又是什么事呢?”西门谦自十八岁掌管西门家以来,二十年间一直太平无事,此时得知大批敌人来犯,实不知对方所为何来,一时猜想不透其中原因。
西门独步见他不住踱步,烛光晃动之下,更显得面色凝重,当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之事,说道:“爹,你是不是有心事?”
西门谦愕然抬头,望了他一眼,实不愿说出来,道:“爹能有什么心事?”
西门独步哼了一声,道:“没有心事你干什么走来走去,精力过剩么?”
西门谦摇摇头,叹口气道:“爹便是有心事,你这小子能替我分担么。”西门独步道:“怎么不能,你且不说,看我猜的对不对。”他眼珠微微一转,说道:“爹所担心的可是怕有人会对庄子不利么?”
西门谦吃了一惊,道:“你怎生知道?”这一问,无疑是承认确有其事。
西门独步哈哈大笑道:“被我猜中了吧,这其实挺简单,我倒有个法子。”
西门谦不信,心想我这堂堂一庄之主都束手无策,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又有什么奇招妙法了。但仍问道:“你这法子定是极好的了?”
西门独步一脸得意之色,说道:“那也说不上。爹,你须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西门谦道:“什么问题?”
西门独步道:“对方要是前来,你是决定跟他们好说呢,还是要跟他们动手?”
西门谦道:“能来则是客,我当然是以礼相待。”西门独步道:“要是对方蛮横无礼呢?”西门谦道:“我当谦让再三,好言相劝,尽力化解此事。”
西门独步道:“爹,这就是你不对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丈夫做事应该当机立断,不要犹疑不决,以免到时缚手缚脚。他们既存了前来生事之心,咱们徒然说好话,又有何益?还不是自取其辱。”
西门谦道:“对方只是送了张拜帖,不一定就是来跟咱们过不去的,可能是些什么朋友来庄上聚聚也未可知。”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知并非如此,对方既然大举而来,又岂是聚聚这么简单而已,登时便感到有点难以自圆其说。
西门独步道:“能是这样就好了,我看爹你还是早作准备,多邀些平日合得来的武林朋友,对方既然人多势众,咱们便给他来个针锋相对,到时双方如果说僵了,一齐动手,也不见得就输给对方。庄里那些下人像徐福他们啊,十之八九不会武功,为防万一,还是先将他们遣散一段时间为妙,爹你以为如何?”他平日行事虽说任性胡为,但一到要紧关头,见事却极是清楚,比之乃父可说是强多了。
西门谦摇头道:“我也想如此,但这样一来,人家会说我们小题大做,堂堂一庄之主却如此胆小怕事,岂不教武林中人小觑了。万事以和为贵,对方是武林中人,又不是街头巷尾的无赖,只要我以诚相待,晓之以理,他们必会领情就此息争。”
西门独步还待再说,西门谦不欲他知道自己为此事纠结不下,说道:“好啦好啦,这几日没见,你武功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西门独步听他问及武功,登时来了精神,说道:“不明白的地方多着呢,请爹爹指教。”说着拉开架势,左腿趋前一步,右腕一挺,向前直刺过去,只是手中没有剑,只这么虚刺一下。他有意在父亲面前卖弄,将平日里练得最熟得一招使出来,望着西门谦,得意道:“怎么样,爹,还可以吧?”
这招是西门家家传剑法,西门谦最是熟悉不过,一看之下,便即瞧出其中破绽,摇头道:“剑法以灵动翔实为尚,变化精微为正,哪能这般笨手笨脚,身形窒滞?似你这般使剑,就好比是拿了棍棒在打牛,又哪有半点剑术名家风范?你连家传剑法都使得不对,平日里还吹什么大气,打败天下英雄。”
西门独步不服气道:“哪里不对了,我瞧就是这样。”右腕抖动,又向前刺了出去。西门谦道:“姿势倒是有点像,但如你这般出剑,敌人早就已躲开了,怕不已在你身上刺了十七八次,那时你还有得命在么?”
西门独步道:“我便是不懂。”西门谦道:“我来教你罢,你这招剑法若是不能制敌便须回剑自救,以防敌人待你招式用老,挺剑刺你空门。”身形一晃,已闪至西门独步身后,以指当剑,虚刺他背心,说道:“变招之际,应抢得先机,不待敌人袭你空门,你长剑便已反击,这一来,对方便如是用手指自行往你剑上撞去。他要是反应稍慢,只怕一只手掌不保,便是避过去了,也要吓得他出一身冷汗。”他随口而说,实是说中了对敌之际如何制敌机先的奥妙。
西门独步道:“我一剑往后削出,确是大妙,但如对方武功太强,我又怎知他会跑到我后面去,向我偷袭下手?”
西门谦道:“练武之人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敌动我已动,如果一味让对手牵着鼻子走,必将陷入极不利的境地,只会受制于人。但若要做到料敌机先,先发制人这八个字,那则是死功夫,你年纪尚小,那是强求不来的。你武功没有练成,所以千万不要逞强好胜,这样只有招致杀身之祸。”
西门独步一时为之气沮,忿忿道:“武功好有什么用,有些人便是武功不好,也照样能要了那些武功高手的命。”虽这么安慰自己,但武功如此差劲终究是灰心丧气。
西门谦知儿子从小好武,自己也没少打压他,今日这么贬低,他心下定是十分难过,心中有些于心不忍,便道:“便只一招,也不能说明什么,你再使些别的招数让我瞧瞧。”
西门独步勉力打起精神,又使出一招家传剑法。这招剑法叫做“云起纵横”,意思是说,这招剑法便如是天上的云气一般变幻莫测,令人捉摸不定。使将出来,有如流水行云,挥洒自如。剑法虚虚实实,灵动不失狠辣,敌人不知这招剑法来历,往往极易中剑。他演练完毕,便退在一旁,静听父亲品评。
西门谦微点一点头,说道:“这招剑法既快又准,飘逸又不失稳重才是要旨。你这招已得三分真义,但功力还不够,剑法中的威力便发挥不出来,要是他日练成上乘内功,便可将这一招发挥到极致,对手便很难抵敌了。”
西门独步听得父亲称赞,沮丧之气刹时一扫而空。虽只得三分真义,心下已是大喜过望,迫不及待道:“那么你再看这招。”身形一侧,右手斜指上空,倏地自上划下来,就此凝立不动。突然间右手戳戳点点,竟是越来越快,只见他手指不住晃动,身子向前一冲之际,已收势跃开,只盼再得西门谦夸奖两句。
谁知西门谦又是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西门独步诧异道:“这招使得不对么,我感到很好啊。”心中不解:“这招剑法我使来得心应手,明明是得了这招的精髓,纵是火候不够,也不能大摇其头硬说不行啊。”他心中这么一想,脸上便流露出不满之色。
西门谦道:“步儿,这一招剑法的名称你知道么?”西门独步道:“知道,爹爹说过是‘流星飞逝’。”西门谦嗯了一声,道:“还有呢?”
西门独步道:“这招是我们家传剑法‘西门十三式’中的第九式,共有三十六种变化。”听他这么问,心中更是不解:“剑招中的变化我已使足,爹又不是没看见,干么还如此问我。”
西门谦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是‘西门十三式’中的第九式,共有三十六种变招,也是十三式中最精微凌厉,最具杀伤力的一招。你终究是欠了火候,其中的凌厉肃杀之意便不能领会枉自剑法相似,却是华而不实。”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再将其中的变化演试给他看。
西门独步心下不服气,暗想:“爹爹仗着比我多练了几年剑法,便将我的剑法批得一无是处,哼,也不知他说的对不对?”这么一想,童心忽起,有心想试试乃父的武功,大声叫道:“爹爹看招,这招‘流星飞逝’过来啦。”说着以指代剑就向前戳了过去。还没触及其身,西门谦右手一晃,也是一指戳了过来。眼见两根手指就要戳在一块,西门谦手腕一偏,斜刺里一指戳在他石肩‘肩井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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