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少女
梁溯寒不太喜欢耍嘴皮子,他喜欢用最直接的方法处理问题。
“那么,两位大人,还有什么意见?”自始至终,梁溯寒的刀没有出鞘过,一方面是有蛮人兄弟在,用不着,二是因为这把刀他还掌控不住。
严大人脸上的神情精彩极了,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刚进门的气焰,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当然,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剑,如同大殷所有有身份的人一样,腰间都挂着一把价值不菲的剑,但他完全没有勇气拔出剑来。
白中衡皮笑肉不笑道:“你叫梁溯寒是吧,我记住你名字了。”
梁溯寒淡淡一笑,七少爷拖着“小舅子”道:“那本少爷你记住了没有?”
白中衡没有理会七少爷,眯着眼睛盯着梁溯寒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人才,本将军手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可以考虑一下,跟着本将军,总比跟着哪个野种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在他眼里,刀客只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为了钱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所有也不存在什么忠诚。
梁溯寒冷笑道:“多谢白将军好意,在下还要捉拿此人回去复命。”
“小舅子”还在惨嚎,忽然,严大人拔出了自己的剑,但他没有刺向梁溯寒,而是刺向自己的小舅子,这一剑又准又狠,“小舅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七少爷愣愣的看着严大人,小舅子的血还溅在他脸上,他虽然表面上嚣张跋扈,但骨子里还是胆小怕死。梁溯寒惊讶了,事情似乎超出原本的计划,萧铭给他的命令是抓捕“小舅子”捏住严大人的把柄,然后通过威胁严大人,拿到粮草物资。
能在天狼关里爬到人前的,哪个不是狠角色?
严大人一脸阴沉的看着梁溯寒道:“你现在可以去向萧校尉复命了!”
白中衡冷笑几声道:“他恐怕走不了了,花卉楼中出了人命,本将军身为天狼关副将,有权捉拿相关人等!”
梁溯寒道:“白将军若是眼睛没瞎,就应该看到杀人的是这位严大人。”
白中衡道:“本将只看到是你逼着严大人亲手杀了他的小舅子。”
严大人这时也恰到好处的哭喊起来,“白将军要为在下做主啊。”
梁溯寒叹口气,原本以为事情会狠简单,没想到事情越搞越复杂,耐住性子道:“两位大人,眼下厥奴人十万铁骑南下,天狼关岌岌可危,我觉得两位大人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但他忍让,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心虚。
白中衡冷哼一声道:“天狼关固若金汤,我看你小子是居心叵测,巴不得天狼关被厥奴人攻破。”
在没有入关以前,梁溯寒也觉得天狼关固若金汤,但再坚固的城池,也是从内部开始崩坍的,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时,忽然一个闪身,抓住严大人喉咙,大声道:“此人大庭广众之下行凶,奉萧校尉之命,捉拿归案,闲杂人等,不等阻拦,否则视若同犯!”
被捏住了喉咙,严大人嘴里说不出半个字,一对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豆大的汗珠在额头涌起。
梁溯寒一手提着严大人,一手按住刀柄,冷冷望着白中衡道:“白将军不会以身试法吧?”他想的很清楚,事情越是拖下去,越是对自己不利,唯有快刀斩乱麻,只要把严大人带到萧铭的军营,怎么处理就用不着他操心了,相信萧铭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妥协。
白中衡也想不到梁溯寒如此果决,“你……”
梁溯寒毫不客气道:“白将军若是想包庇此人,尽管动手,若是不想,就请让开!”此时的梁溯寒像一把出鞘的刀,锋锐逼人。
白中衡额头上也沁出冷汗,他绝没想这个刀客如此胆大包天,更让他心惊的是梁溯寒的眼睛,仿佛只要他不退后,这双眼睛就会把他吞掉,如此气势,当真只是一名刀客?白中衡不能理解,但他的双脚却不自觉挪开了。
缓过神的七少爷道:“还是梁大哥狠。”
梁溯寒没时间理他,就在他准备出门,忽然从角落里刮出几道怪风,直取梁溯寒面门。
“嗯?”梁溯寒反手拔刀,格挡住几抹寒星,人群中忽然刺出一道银光,速度极快,梁溯寒本就抓着严大人,无法躲避,横斩一刀,但那人身法极快,又身材玲珑,低头避过,接着便是血肉被割裂的声音,梁溯寒心中一沉,人影与他交汇而过,留下一缕淡淡的幽香,便消失在门外。
鲜血染红了梁溯寒的外衣。
七公子惊叫道:“梁大哥?”
太快了,虽然是偷袭,但这身法太匪夷所思,梁溯寒心有余悸,“我没事。”
有事的是严大人,他的胸膛被完全破开,血流了一地。
白中衡古怪笑道:“小子,两个人死在你手中,就算是萧铭也保不住你了!”
七少爷黑着脸骂道:“老兔崽子闭嘴!”
出了花卉楼,走在街面上,飞雪从天而降,梁溯寒心情差到极点,暗想这么多天的安稳日子,竟然让他的警觉差到这个地步,果然人不能安逸,现在严大人身死,不仅达不到萧铭想要的结果,甚至整个天狼关都会因此而陷入混乱,给厥奴人可趁之机。
那么刺客会不会是兀烈王子的人呢?
大雪中的天狼关更加扑朔迷离,正思索间,忽然一团白光迎面扑来,梁溯寒只微微侧头便避过了,是一个雪球,扔雪球的人站在前面的屋檐尖上,玲珑的身影在大雪中若隐若现,银铃般的笑声更是穿透了风雪,明显是个少女。
“还敢来?”梁溯寒不由得怒由心生,丢下七少爷和蛮人兄弟,一跃而起。
单论刀法上,梁溯寒有相当大的自信,但身法就明显不如这位神秘少女了,只见她在屋檐上闲庭信步的跃动着,和梁溯寒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梁溯寒速度加快,她也快,梁溯寒慢,她也慢,屋顶上积满了雪,稍不注意就有滑落的风险,饶是梁溯寒下盘功夫极稳,也差点滑落下去,反观前面的少女,每次落脚都轻盈稳健,如同从野草丛中跳起的灵鹿。
梁溯寒从南城追到北城,对方像是在戏耍他一般,明明可以轻松摆脱追捕,却像遛狗一样遛着他。
“你是什么人?”梁溯寒终于吼了起来。
少女稍稍靠近梁溯寒,站在一座鸱吻上,如同一座完美的雕像,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着一个发髻,瀑布般披下来,白色的面纱遮住她的脸,月牙般的眼瞳充满笑意的看着梁溯寒道:“你抓住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这句话太过于挑逗,梁溯寒心中发狠,像豹子般扑了上去。
但豹子再凶猛,也捉不住这只精灵般的鹿儿,少女轻巧的腾挪身体,咯咯的笑声不断刺激梁溯寒的耳朵,“不要这么急嘛!”
能不急吗?厥奴人的铁蹄即将南下,将士们还在挨饿受冻。
“你为什么要杀严大人?”梁溯寒在后追问道。
少女一直在笑,不知不觉间,梁溯寒被引到一座府邸,阁楼精巧,布局典雅,只是随意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梁溯寒当然知道她是故意引自己来这里的,所以他有些犹豫,少女站在一个亭子的攒尖顶上,月牙般的眼睛明亮的看着他,“哎呀,来嘛,你过来人家就告诉你。”
娇嗔的语气令梁溯寒心中泛起涟漪,但他不是傻子,说不定这后面又藏着某个重大的阴谋,他不惧刀光剑影,却不喜欢尔虞我诈,但就这样转头回去,似乎太没有脸面了,男人最害怕的就是被女人看不起,更重要的是,萧铭的计划几乎全被打乱了,自己若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会让他陷入绝境,想清楚之后,梁溯寒便不再犹豫,跳上了白雪皑皑的阁楼顶。
少女又轻笑了两声,从亭子攒尖顶上跳下,几个腾跃,人就消失在连绵的楼台里。
梁溯寒冷笑一声,大雪固然会隐藏他的身影,但也会暴露她的踪迹,虽然她的轻身功法很好,但只要露出痕迹,梁溯寒自信可以找到。
雪地里只有浅浅的一道印记,通向一座小楼,小楼坐落在府邸的最深处,相当不起眼,梁溯寒潜行过去,楼中有非常细微的人声,虽然低微,但梁溯寒的耳朵异常灵敏,断断续续听清是两个人在交谈,却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还显得颇为苍老。梁溯寒本想离开,却忽然被他们谈话的内容吸引到。
“……城中遍布他们的眼线,还请大人暂且忍耐些时日。”
“厥奴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难道老夫要困死在这里吗?对了,城中最近有什么动静?”
“城中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得到消息,萧铭似乎有些小动作。”
“他想干什么?”
“看他的样子,似乎想凭借手中三千人马守城。”
一阵沉默,接着便是苍老的叹息声,“真羡慕这些年轻人。”
“大人,上面又派人来催了。”
“我知道了。”
梁溯寒听了一阵,觉得莫名其妙,又听见楼中又走动的声音,“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出来的是个侍女,忽然想到自己要寻找的刺客应该就潜伏在楼中,她引自己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无论她引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里面既然谈到了萧铭,他就不得不打探清楚。
梁溯寒围着小楼转了一圈,发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梁溯寒悄无声息的爬了进去,房间里很暗,四周摆满的书说明这是一间书房,梁溯寒看到这些书,很快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房外的动静很快打破了他的缅怀,大概是下人在走动。
谈话声是从楼上传来的,苍老声音似乎十分愤怒。
“什么,他们好大的胆子!他们不知道天狼关丢了意味着什么吗?”
“上面说,大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就不要操心了。”
听到这两句,梁溯寒的心猛地一震,能镇守天狼关三十年的人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崇风李将军吗?他不是卧床不起行将就木吗?还有,天狼怎么会丢?梁溯寒的心里像起了地震,如果这位李崇风将军不战而逃的话,对军心士气的打击何其之大?那时候,就算萧铭又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人心的溃败,同时,一股怒火在心间燃烧着,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生钟鸣鼎食,享受供奉,却在苍生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做一些苟且之事,误国误民。
他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了,却忽然听到背后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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