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黄叶纷飞的院落，一位肤色黝黑的七旬老者双膝利索跪于蒲团之上，对着前方一排神态各异的人形雕塑，就是一顿拱手作揖，倒头磕拜。
院落不大不小，却是院中之院。
此时，有一身高八尺的干瘦黑衣伫立小院之外，大院之中，眼神精烁，正笑望着这位老来得子的司延家主念念叨叨。
肤黑鬓黑的七旬老者言词郑重，一举一动，虔诚至极：“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庆儿此行，能有收获，保佑庆儿此行，能获武院青睐......”
俗话说，大户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院与内院墙以相隔，外院多用来接待客人，而内院则是自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外人一般不得随便出入，这条规定就连自家的家仆都必须严格执行，但现如今，一年轻男子竟像是不闻此束，一路坦荡穿过外院后，瞧见了老者果然正在其中，兴高采烈的就抬起了脚，准备迈入内院。
干瘦黑衣冷起眼睛，手爪无情，迅速抓住了那迈入内院不知死活的玩意后，一声冷哼，便揪着他的后背，望墙头摔去。
男子被摔的头晕眼花，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男子他神色恼火，刚想对着出手之人破口大骂，可当他张开嘴时，却赫然察觉动手其实是一尊家主供奉的九斩活菩萨，就连忙乖乖的闭紧了嘴巴。
片刻，干瘦黑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而男子则面目僵硬趴在地下。
内院，老者磕磕不休，而外院则对内院磕声，一磕百应。
......
病恹少年抱着笤帚，仰望绿毛湖，气势凌人。
温九揉了揉彻夜趴在床边的酸痛肩膀，看着头一次将笤帚带出垂龙的病恹少年，道：“喊我单独出来，有什重要的事吗？”
徐州阳平静道：“温九，我想问你一件事。”
温九怔了怔，点头。
徐州阳拔出手中长剑，插入地面，面朝天空，笑问道：“想要吗？”
不暇思索的，温九摇了摇头。
对病恹少年视为心肝的宝贝，温九压根不存半点念想。
带动着泥土，徐州阳又拔出了森森长剑，问道：“想要吗？”
温九还是摇头。
徐州阳点头一笑，继而将光滑无泥的长剑收回笤帚内，放置一旁，坐上了地面，平静道：“如果不要的话，运气好的话，你可能只要得等上十年，运气不好的话，估计的等上...二十年吧。”
小乞儿牵强一笑，假装不知其意，反问道：“那如果.....我要呢。”
徐州阳面朝绿毛湖，笑道：“那我会和你说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
温九强忍心中波澜，挤出笑容，视线有点模糊：“那...我不要，你可以说一个吗？”
徐州阳点头，将自己从垂龙院长口中，以及花费天大代价所知道的一切，尽数吐露。
小霸王抬起笤帚指向天空，声音朗朗。
“倘若说人若呼应天道，是逆天之举，那么，兽若霸踞成王，就是违天之举。”
“两万年前，苍极辽阔，地大无垠，一尊妖兽莫名成圣，毫无征兆的横空出世，肆虐八方，因为年代太过遥远，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结局被几尊天人合力抹杀。”
“而在之后，妖圣频繁出世，千年来，陆续现身出了四位，不过，结局倒大多数都与那第一尊出世的妖圣，毫无二致。”
温九眼神一紧，打断道：“不遭外祸的话，妖圣....是不是寿命很长？”
徐州阳点头，道：“的确如此，因此，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在那第四尊妖圣现身肆虐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苍极，难得安定了下来，直至一万..不，准确来说是九千年前，七国纷争，除却一贯安定的皇城外，各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而然，正值燥乱，却给暗中丰厚羽翼的妖族等来了一直在默默等待着的机会，于是，腐烂的天地顿时雪上加霜，二十八尊妖圣纷纷现世，齐聚大葫芦邙岭自称一国，之后，各率別枝，大开杀戒，手段尽出，毁天灭地，渴望改写这片世界的古老格局。”
故事理所当然，一切尽在情理之中，同时，也没有让人感到半点惊奇的地方，让温九听的昏昏欲睡。
小霸王接着道： “不过，生逢躁乱，何人不是强盛之辈，那个年代，黑暗中逆风起舞的神娇天姿屡出不穷，短短十年，足足诞生了三尊可以随心调动出天地伟岸的天人，而且，其中一位更是在至尊之境，就已经斩过三尊妖圣。”
说到这，小霸王紧握笤帚，怔怔半晌，似乎追忆起那个时代，那个人的传说，直至片刻，他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着实也不能怪那群妖圣猴急现世，属实是一炮烂稀，憋在肚子里，看到了茅厕，就忍不住使劲往里钻。”
“这样形容，真有点.......” 温九做上草坪，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是我是它们，我可不会去毁天灭地，我会以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最麻烦的问题。”
徐州阳点头，继而也睡在了草坪上，之后，见温九听的像是有些不耐烦了，便赶紧直入正题：“故事的结局，当然是那群妖尊因那一人以惨败告终，而惨败的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经过此番，日后的妖兽，必定人人喊打，而且，见者杀之，如同老鼠过街，躲也躲不了，所以.........”
徐州阳买了个最大的关子，温九的好奇心这才姗姗来迟，涌上心头。
小霸王抬头望向天空，道：“那时妖族大败，有一尊妖圣，已入半仙，即可飞升，而为了今后的妖族，它却选择了斩断了妖道，以自己的仙躯，斩断了妖族成圣的希望，让妖族地位的就此寸步难行，不过，也与人族约法了三章。”
徐州阳用笤帚扫了扫湖面，道： “其中一条，即有关于你，不..准确的说，是你的那只猫。”
“为了妖族至高道路的延续，妖圣的路，还剩最后一条，那就是妖仙弥留下的传承，在那尊半仙妖圣的手段下，这片苍极，每隔三千年，只有一尊妖兽可以转化为圣，而成圣的最初条件，便是夺得那尊妖仙所留下的极缘，机缘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院长倒和我说得一清二楚，你家那只猫，好像获得了这份机缘之一，不然那只老虎......。”
小霸王继续说了下去：“我想，我不说，你也明白。”
温九点头，没有丝毫否认。
徐州阳苦苦一笑，问道：“有何感想，今后，又有何打算？我的破笤帚，你还想不想要了？”
绿毛湖，温九坐上草坪，目光逐渐的放上了远处的石窑老屋。
徐州阳眺望波澜，随即在荒草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开口安慰道：“傻小子，别瞎操心，有梅子在那，你放一万个心。”
温九嗯了一声，缓缓挪开了视线，徐州阳的故事讲完了，他终于不用再顾忌着谈话，能安心的躺在草坪了。
温九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瞬间，脑海刻印的场景猛然袭入眼间。
这一瞬间，脑海刻印的虎啸猛然响彻耳边。
老人于七日前苏醒，在温九的照料下，时至今日，已经能够勉强坐起。
七日以来，温九无时无刻不在心系床边，没有真正一刻闭上过眼睛，此时，这个快到十岁的孩子刚垂上眼皮，如潮倦意便铺天盖地般疯狂卷袭，迫使他进入了半睡半醒。
良久，徐州阳忍不住拧了拧温九的小隔壁，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压着的疑惑：“温九，你怎么好的这么快？”
乌云把它的水倾灌完毕，而后飘然离去，然而树，还没有停止哭泣。
这一瞬间，视线漆黑的温九勃然变色。
噩梦边缘的温小九儿龇牙咧嘴，刹那咆哮出了尖锐的哀怨。
他大声嘶吼，泪流满面：“畜生，我宰了你！我宰了你！。”
一拳，一拳，下意识的，狠狠砸上了半睡半醒间噩梦中恐怖的嘴脸。
一拳，一拳，不留余力的，狠狠砸上了小霸王此刻苍白的脸。
从始至终，噩梦并没有被他彻底遗忘，只是被他深深地埋入入了心间。
良久，他不停。
良久，他也不躲。
良久，徐州阳咧嘴漏出笑容。
良久，温九止住血腥双手，大口喘气。
小霸王头晕目眩，艰难爬向温九，伸出双手。
片刻，内心脆弱的小乞儿双手颤抖，却眼睁睁看着满目全非的人儿越来越近，仍纹丝不动。
徐州阳遍体鳞伤，艰难起身，凄惨笑着，重复起两个字，：“十年....十年..”
此景，此景，何来剑仙之姿？又何来天赋绝伦？
病恹少年呜咽不止，他死死抱紧那个呆呆怔住的小小身影，不停抖瑟着崩塌的溃烂唇角，不停承诺：“给我十年，十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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