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八蟒来风
慢慢死去。
是一种什么感觉？
若是拿这个问题，去问那些曾濒临死亡最终却又奇迹生还的人，他们或许都对一个词颇有感触。
那便是，剥夺。
死亡，可以称之为一种离开，离开你曾经熟悉的世界，而你之所以熟悉这个世界，又只因你无时无刻不在通过你的五感去感知这个世界。
慢慢死去，便是慢慢剥夺了人之五感，便是慢慢消融了人对世界的所有感知。于是便也是一种，慢慢离开。
无力悲伤，无力留恋，因为最终，就连悲伤和留恋的感觉，都会被剥夺。
然而，人体之中，又常常存在一种与死亡相伴相生、难以用常理去解释的现象，它被称之为，回光返照。
若死亡是剥夺，那回光返照，便是彻底剥夺之前的一次，全数返还。听，视，嗅，味，触，所有这些即将失去的感知能力，莫名其妙地全部恢复如初，甚至，远胜当初。
就像此时的孙庭江，模糊的视界，忽地清晰起来，扭曲的事物轮廓，猛然恢复至正常。
他仰面躺于地上，望着洞体的上空，惊异于这种体感的变化。
视觉上的提升，甚至能让其看清洞壁之上细微的凹凸起伏。
然后。
他便又看到了师父。
他依然无法动弹，始终仰面，甚至都没有试着扭转头部，去寻找师父的行踪。却是师父，直接闪进了他的视线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洞中看到师父。
却绝对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在洞中看到师父。
于是，便也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所认为的，虚幻之象！
半空中，生着八条蟒状物的罗鼎生，正从孙庭江的视线里飞身而过。
回光返照的视觉力，也终使得孙庭江真正见识了那些新生出来的诡异之物。
粗壮的维度，光滑的表皮，而过度至末端，又变得细而尖，其上生有圆孔，可轻易的吸附外物。
比如。
此时此刻。
其上吸附的是。
刀！
一个人。八条蟒。八把刀。
蟒，肆意甩动着，那刀，便也跟着尽情挥舞，更诡异的是，末端的圆孔，不知以何种方式，竟也可传力于刀柄，遂使得正随蟒而舞动的刀，还可另挥出额外的刀势！
刚与柔，急与缓，曲与直，明与暗。每条蟒，各挥一种刀意，末端圆孔，又让每种刀意再生阴阳变化。
蟒有八条。
刀有八把。
招有八意。
再分阴阳。
二八一十六。
更是同时挥出。
这。
不。
就。
是。。。。。。
那洞壁上划出的。
八面来风吗！
孙庭江的五感已升至极致，双目瞪圆，眼睑狂抖，极力捕捉着招式中的所有细节。
人在空中，蟒随身旁，八条新生之物围绕着师父的周身，复杂却又毫不干扰的甩动着。
甩得好快！
便带得那刀势，也挥舞得好快！
快得，只剩下了刀影。
快得，连师父的身体和那粗壮的新生八物，都被尽数包裹于刀影中。
可刀速竟还能再提升！
以至于到了最后，孙庭江眼睛，甚至连刀影都几乎捕捉不到了！
罗鼎升出现在孙庭江视界时，是生着八条蟒状物，带着八把刀的人，可当他离开孙庭江视界时。
已只剩一股无形无相的风！
孙庭江想狂笑，可最终自己这个临死之躯，却只是将这种意愿，表现为喉结微抖，嘴唇微颤。
是了！
风本无形，也无相。
这才是真正的化刀为风。
这才是完成态的烈风刀法最终式！
风虽无相，可却有向。
罗鼎升的八面来风，之所以会路过孙庭江仰面的视界，只为冲向胖瘦老头的方位。
胖瘦老头皆年逾五旬，走南闯北，游荡江湖几十年，见过载着漫天铁箭的风，闻过掺着战场血腥的风，嗅过混着烈性剧毒的风，哪怕方才，也刚体验到三人合攻而出的钢刀之风。
可此时此刻，迎面而来的风。
却让他俩不自禁产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也许，这便是他们所能遇到的，最后一种风了！
因为这风，是要命的风。
命没了，自然也就再见不到什么其他的风了。
那从风中喷涌而出的杀意，对周围生命体深入魂魄的威胁感，瞬间便充斥着整个洞体空间。
曾经，漫天铁箭的风，横尸遍野的风，剧毒无比的风，同样也是杀意重重，可那些风会让人厌恶，恶心，唯恐躲而不及。
然则这八条蟒状物甩出来的刀风，却让胖瘦老头躲都不想躲。
因为它。
好美！
孙庭江的眼睛，虽有回光返照的加持，奈何功力有限，已看不到任何的形，任何的相，可在胖瘦老头更深内力的催谷之下，他们的眼力，依然可捕捉到些许刀的影迹。
八把钢刀，在人周身有限的空间里，因高速流转而残留下来的丝丝轨迹，合成了一副完整的线条图案。
那图案如此之精致、美妙，毫无瑕疵。从未见过，却又有一种生就相识的归宿感。
深入灵魂的杀意，和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让胖瘦老头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志，都出现了暂时的割裂和分离。
想动。
又想这么静静地继续欣赏，哪怕下一瞬，便是死亡。
“呜！”
一声尖锐的长啸，忽地平地而起。
那是率先从恍惚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瘦老头，他运起内息吼出这一声，既为扫清自己脑中的混乱余孽，更为震醒旁边依然处于迷幻状态中的胖老头。
胖老头浑身一抖，双目发紧，眼里美感顿失，只剩下，吞噬生命的无穷杀意。
杀意，渴望瞬间吞噬生命。
却也会瞬间激起生命的求生欲。
剑刃受内力催动，嗡嗡直作响，两把细长的软剑，只如石坝决堤般，霎时倾泄出绵绵不绝的剑影。
剑影如少女浓发一般密集，却又丝毫不凌乱，在胖瘦老头无间默契的指引下，喷涌而出的剑光刃影，极速地纵横交织，眨眼间便在两人身前，编罗出一个规则而巨大的影迹。
那看起来。
似是。
剑！
剑柄向后，剑尖冲前。
源自两把细窄软剑的重重剑影，竟匪夷所思地重新汇聚编织成了一把宽厚巨大的剑影！
“嗷。。。。。”
胖老头面部狰狞，眼爆血丝，大声嘶吼中，激起自己十成的功力，抱着非生即死的决心，携同瘦老头一起迎前而去。
那巨型剑影，便也随着两人，一同撞向企图吞噬一切生灵的冷刃刀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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