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虎入云山
身着银龙山纹甲,脚踏乌皮六合靴。手提缨枪,白马起陆。铁面含煞微不漏,行军未近声先闻。
这天龙马宫方亮起微光,就见一丛白色洪流闯进了偏安一隅的云山小镇。
白底金丝绣边军旗正中用暗金色的绸线用隶书织了个硕大的“白”字,旗背面用黑绸依着白底描出了一个白毛黑纹吊睛猛虎,暗金的眼瞳极为深邃。
前军须臾间渗入了村镇间的通衢小巷,中军散开把守住了各个交通要道,后军带着辎重在通往云山镇的干道上开始安营扎寨,起锅烧水。
像是被投了石的平静水面一样。多年乐安天命的云山百姓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份量的谈资,街头巷尾的议论了起来。
“上将军府里的虎贲军啊!看那过人的精气神!啧啧啧,要是我家小子能进去就好了。”中年客店掌柜坐在了自家店铺门口对着的支摊面店的长椅上,跟着面摊老人聊着有的没的的。
“是啊,要是咱家的孙儿能加入进去,咱一家子都不用每天枯守着这劳什子摊子了。”面摊老人同样不无羡慕的说。
天命教的教典里记载了王朝历史:百十年前神州的王朝是由癸水帝共工氏统治。百姓未有灵性,只往利处而去,无人心系农事,至于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共工氏既不加以管制立法,更不施予教诲。只是抓精壮饥民做奴隶,为皇家耕地挥汗出力。一边还偶尔分发少得可怜的陈粮大豆给未知晓天命的百姓,维护着统治。民不聊生,却还感念着朝廷的恩德。
这时壬水玄帝颛顼横空出世,揭露了共工氏的“德不配位”,请下昊天上帝的旨意:百姓当“各安天命”,“各司其职”。立“天命教”以沟通天地,为民请命。取颛顼老大人为天命教第一任教主,驻守周山①,以奉行天命。
天道有常,报应不爽。共工氏终究孤木难支,即将淹没在了天意人愿之中时,集举国珍奇的公共氏将武学突破了凡人境界,达到了地仙之境。铸星斗车,捕上古夔牛遗脉,妄想以个人之力倾覆天下。然而人力时有穷尽时,被颛顼借周山之力阻挡,惨死山下。
人,是胜不过山的。
便是举国之力于一身去挑战的地仙也失败了。
何况山的后面,还有天呢?
唯一诉说着共工氏的愚蠢挑战的痕迹恐怕只有被震下来的十余块山石了——比如那座云山。还有被更改的名字——“不周”。
其余的山石破碎了神州,将部分神州之滨游离到了茫茫海外——妖人李仪便是自海外而来的共工遗民。
天命帝王朱家将国号定为“徐”,年号开元。开国初,百姓虽过了一段乐安天命的日子,却在开元三年出了个自号“天性”的组织,犯恶作乱,酿成大祸。颛顼老大人不解为何国相纷乱,再上不周山,祭天问旨,才惊觉竟有天性本恶之人。怒然下山,向教内坛主公示辩识“性恶”之人之法,建山牢。而后油尽灯枯,溘然长逝,位列仙班去了。
时至今日,能够位列十二宫门下,是家族天命鮮有变化的布衣百姓唯有的一点盼头。
王基远曾经是云山镇地位最高的人。是的,曾经是。曾到一秒之前的曾经。
带来这个变化的是现如今大马金刀的坐在他府邸主位的年轻人。身披素白深袖对襟长袍,头戴乳月象牙簪。束发全束,身体欣长。略微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配合唇上两道浓密的胡须,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平添了几许高深莫测。
一名身着制式军装的虎贲军偏将站在了受命驻守不周山侧的王基远校尉的面前,安排着他接下来应做的的部署。像是腾出他的府邸给这个与他官职大小一样的校尉居住,配合搜索进入云山地界的外人云云的,后面完全没有听得进去。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有本家师爷正立侍身侧呢。
问题是,要把,我,王基远,这云镇的土皇帝的居所,让给那个年轻人?
见自家校尉有些失态,师爷连忙将偏将安排了没安排的任务满口答应了下来。顺便奉承了人家几句,慌忙的拉着王基远退了出去。
“你怎么就这样答应了他们!”离了正厅有了一段距离,王基远甩开了师爷拉着他袖子的手,有些生气的盯着自家师爷。
“诶呀,老爷啊。您可不能把屋子里那位当成普通的校尉来看!”师爷有些急躁的劝道。
王基远狐疑的看着师爷,只见师爷小心的瞥了一眼厅内的方向,才附耳道:“那位爷的天命可是上将军,以后可一定会入主白虎宫的。”
王基远哆嗦了一下:“他娘的,这么大的来头。”而后后怕的看了看厅内的方向,嘴里呢喃了句“乖乖。”
考虑了良久,还是打起了退堂鼓,手指着师爷道:“你就留在这里听凭贵人的差遣,有需要随时过来找我。”然后连着自己新纳的第八房小妾也忘在了脑后,仓皇的逃出了府邸。
被留在府邸的师爷却活络起了心思。眼珠转了几转,不敢进去打搅了贵人休息,见从斜里走出了个虎贲军校尉,脸上带着笑就迎了上去。见校尉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继续笑着拱了拱手道:“鄙人王迅波,是这府里的师爷。自家校尉去了军营里调兵,留下老朽来侍奉贵人。毕竟,还是这里的老人侍奉的周全不是?还望足下能向着里面的大人通传一下。”说着,不动声色在校尉手里塞了块份量不小的阿堵物。“行军在外,不能总是风餐露宿不是?”
校尉恢复了那副木然的表情,应道:“先生说的不错,少爷身边是该有打点侍奉的人。”
王迅波的眼睛都快眯成缝了,连道了几声好字,又掏出了张钞子塞了过去:“那就多谢军爷了,等我们共事了以后,一起去府里后院转转。”顿了一下,看了看校尉的反应,才小声附道:“几天前才进门的,二八年华,端的是水嫩。”
校尉终于被破功了,跟着王迅波笑了起来。“一定帮你通传好。”打了个保票,校尉转身向着大厅走去。
王迅波笑着作了一揖:“静候佳音。”
厅内;王基远方退出去时。
偏将走到白无咎身侧站定,沉声询问道:“需不需要把那个校尉处理掉?”
白无咎笑着摆了摆手,“这人对我丝毫威胁也没有,甚至可能在这云山镇期间都见不到他几面了。”然后话锋一转,“况且我们也是吃着人家的嘴短,无须费心。”
“诺。”偏将抱拳回应。
品了一口茶水,白无咎看着碗里的茶水又道:“不过师爷倒应该很常见。”
厅里沉默了一段时间,直到校尉在门口拖着长音喊了声“报”。
“进来。”偏将道。
只见校尉那张木然的脸出现在了门口,小跑进大厅,单膝跪在白无咎身前,抱拳道:“属下见军营里没有几个细心的,害怕在这云山镇折煞了少爷,正巧见到了这校尉府里的师爷还算伶俐,知道带着府邸的老人来服侍少爷。斗胆提议不若在离开的时候也带他上路,也能更好的服侍少爷。”
白无咎笑着盯着校尉那张木然的脸道:“说吧,收了多少银钱。”
校尉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扑腾”的一声变成了双膝下跪,忙手忙脚的掏出衣襟里的银票和银子。声音有些颤抖的道:“请少爷恕罪。”
偏将的脸顷刻沉了下来,抓住佩剑剑柄,只等少爷一声令下。
白无咎示意偏将放松,笑着对着打着冷颤的校尉道:“无妨无妨,这次做的也是蛮合我心意的,只是军营可是不容许误报的啊。”
校尉将头贴在了地上,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属下罪当万死。”
“嗯。”白无咎似是心满意足了一般,睨了眼地上的一百二十两银钱,指着校尉道:“赵启,去给他拿百二十两黄金来。”
偏将应声而去,不久便拿来了百二十两黄金丟在了校尉面前。木脸校尉身子抖得更狠了,又多用了几分力,使自己的头牢牢的贴在地上。
“起来吧,这黄金赏你了。先退下,一会儿带着那个管家过来。”白无咎笑容依旧。
“谢少爷恩德。”校尉待边亲吻着地面边讲完了这五个字,这才缓缓起身。
噤若寒蝉的拾起了地上的黄金金票,捧在怀里。又捡出了银子,放在一旁。事毕向着白无咎深深的弯了下腰:“属下先退去了。”然后捧着黄金,生怕再出了什么差错,小心的退了出去。
待看不见校尉的身影了,白无咎收起了笑容,盯着茶碗发起了呆。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没意思啊。”
①周,此处是周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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