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今日归来不晚，彩霞濯满天
一夜宿雨，委羽镇拍落一地海棠。
次日清明，听见窗外细雨，李当归就已经起床，将积水落叶打扫干净后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好奇的推开大门，正好看见了身穿一身淡红罗裙的小丫鬟，脸颊晕红，身姿丰腴，正踩踏着积水，背着的背篓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药材，身后还引了许多少年跟着走过深巷。
小丫鬟推开雕刻着金龙戏珠的宽阔大门，身后那群少年抬眸望向这一切，止步不前。
那座府邸内总有着清心的安神香，悠悠转转，不一会就看见那小丫鬟取下背篓，架起一个灶台煮着花草药材，约摸着半个时辰的功夫府邸内传出一阵草药味，伴随着那株海棠萦绕鼻尖，房内走出一个病态苍白的少年，眼神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病弱的身子穿着一身狐裘，相较于少女更惹人怜爱，小丫鬟端起那茶壶倒了一碗淡绿色的药汤，鼓起腮帮子吹了些许，然后将碗递给少年。
这个少年十五六岁便顶着高冠，自细雨海棠中有一股朗月清风的韵味，
李当归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敛眸，撑着油纸伞，抱起几卷圣人书穿街走巷来到桃子坞，桃子坞是委羽镇上最繁华的酒楼，处于闹市中，那酒楼的小二是个姑娘，虽然十二岁，但是心灵手巧。今日下雨江岸便不可能会有商船经过，因此少年就想着来到桃子坞听一段说书，据说那老儒生曾经是一位状元，举手投足之间犹如羚羊挂角，初春开始便一天一个故事，如今暮春依然没有一个重复。
按照那位病恹恹的少年的话便是“建安风骨今犹在”，哪怕是整个镇子的江湖意气第都没有了，那老儒生的故事也仍旧是不会重复。那少年是委羽镇上首屈一指的大家，据说也是因为楚江之战流落至此，但人家有着不菲的家世，便是家中已经没有了长辈但那些朋友还是会帮助。只是可惜，那位少年天生疾弱，所以小丫鬟每日都会背一堆草药煎好，也不管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反正一样的尝试，大有先贤尝百草的高明意味，对此李当归学不来也不敢去学，少年知道那家人学问高深，自然不会傻到跟他们讲大道理，倒是那小丫鬟好像有用之不竭的力气，镇里镇外山上山下的跑，恨不得将自己煎了给自家主子喝。
若是依照战略位置来说，委羽镇便相当于一除粮草转运站，虽说不是必经之路，但却是最近的路，因此然只有一千户人家的委羽镇规模格局却是很大，那些个客商们也经常选择在这里进行交易，一来二去委羽镇便是有了些名气，江南也肯派官员军队过来驻守。
因为天都来的两位贵胄导致镇子上年轻人都跑了过去，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有几位同龄人，但是那些酒楼里面却因为天气的缘故多了许多酒客。
靠近镇北最高那一座酒楼便是桃子坞，传言大隋年间皇帝游玩江南的时候经过小镇并且亲自赐“桃子坞”三个飘逸的大字，然后这座酒楼的生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之后那位过在当代功盖千秋的皇帝儒生们对其褒贬不一。镇子上私塾内脾气较好的儒生只觉得当时是那位大隋皇帝兴趣使然，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那个时候的大运河才通畅不久，大隋皇帝心情愉悦看见什么都会赏赐。但是总有人琢磨咀嚼之后觉得别有一番滋味，然后搬出圣贤书上那些大道理说是“事出必有因”，皇上的心思玲珑猜不透。关于“桃子坞”的问题逐渐上升到圣贤层次，然后便请出夫子，问那位觉得是天子无心之作的儒生，“那么圣贤曾经赐名委羽是不是也是无心之作”，一句话便将他们问的哑口无言。
此刻李当归已经来到了桃子坞门前，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换过的桃花旗帜，只见那旗帜上有着悠悠扬扬的“桃子坞”三个大字，私塾那两位儒生争执的便是这东西。李当归不会去深想这些问题，很多时候都抱着一股顺其自然的心，便是想要也如同那些儒生所说那样“天子的心思玲珑难猜”，即便是猜的透，少年想不明白光是三个字还能有什么用？
今日细雨，这座酒楼又是小镇里最繁华的一座，所以大清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踏进桃子坞，这座酒楼北内的资深酒客们少年大多数都认得，但还是免不了有些陌生面孔，不过少年很快便看见了一个令他忍不住好奇的人，坐在高台底下右侧，正是那位请小镇年轻人帮忙搬运石头的姑娘，少年左右扫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替那位姑娘感到庆幸，还好那位年轻人没有跟着过来，不然的话不知道又要受到多少资深酒客们的白眼。
李当归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眼角余光发现那位姑娘端着一副笑脸仰着头看着高台上那位风骨犹存的老儒生，眼珠儿转溜不像那日英姿飒爽的模样，若有所思，忽然有些古灵精怪。
李当归点了一壶茶，不多时，那十二岁的小厮走过来，不请自来的坐下顿时就像决堤江河一样话语滔滔不绝，“李当归，那谢川穹是不是跑去问你意见了？你每天跟他打交道真的不怕被克死吗？那家伙五大三粗又是榆木脑袋，镇里都没人肯嫁给他，要是到了长安还用说？！”
对于有关谢川穹的话题李当归早已经习以为常，至于那位天煞孤星的命格，李当归更是不以为意，甚至于还有点嗤之以鼻，要是真的像那群道士和尚讲的那样，为什么他跟谢川穹说了四五年怎么没被克死？！再说了，即便是真有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少年觉得自己也不差，反正大家都是孑然一身，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正只要顺其自然就行。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谢川穹心性不坏，除了脑子笨容易被骗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好，为人踏实，也不像某些人一样十句话中八句是吹嘘出来的，要是没有那句“天煞孤星”的批言，谢川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少年。
见到李当归闭口不答，那小厮不依不饶道：“克爹克娘克兄克弟克邻居，你还真不怕他克死你啊？你还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活着不好吗？”
十二岁是个丫头，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所以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心思端得玲珑，话里话外少有人能跟上她的节奏，哪怕是跟上了也是徒劳。
但是却实实在在，小丫头心思很好，属于那种刀子嘴豆腐心。
看见少年默不作声，她顿时没了兴趣朝着少年翻了个白眼，然后拿起茶壶一口喝了个干净，还让里当归要喝自己去倒。
李当归习惯了十二岁的脾性，掏出两文钱，拿起茶壶独自倒了一壶茶，重新回到位置，抬起头静静的听着高台上那位风骨仍存的老儒生讲着江湖意气，那几位天都来的贵胄气焰稍微有些嚣张，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李当归起身挪了一个位置，只是不自觉间就坐到了那位喜欢讲道理的姑娘身旁，姑娘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并无停滞，少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刻意转移视线左右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原来她身边有很宽的位置，只是周围那位资深酒客们故意躲着不过来，脸上像是有什么忌讳。
李当归无奈的笑了笑，点了一些饭菜。
当那老儒生讲过春秋甲子年之后十二岁将饭菜端了过来，坐到少年身边，一只手搭上他肩膀，笑问道：“你是不是也想背着剑走天涯？”
李当归点了点头：“想。”
十二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愣了很久，突然笑了笑，身子凑近几分，那处子幽香扑鼻令少年坐立难安，但少女却没有察觉，笑嘻嘻道：“那大水牛是不是把金叶子全給你了？要不你给我两片，我给你买一把剑回来，那日我看见北岸商船下来了一些人，腰间佩剑，剑鞘镶嵌宝石。”
李当归微微一笑，那镶嵌了宝石的剑岂是两片金叶子就能买到？
小镇了十二岁是出了名的眼睛毒辣，李当归勾一勾嘴角她就知道想要说什么，将搭上李当归肩膀的手上取下拍了拍胸脯，认真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他们肯定懂，所以那肯定不会是真宝石，只要有钱，我准给你弄一把来，或者，你去色诱赤芍那小丫鬟，她主子挺有钱的，我看她也挺喜欢你，没事就偷听你背书。”
李当归其实并不想跟这位混迹三教九流之中的小丫头谈话，因为她经常口无遮拦。
小丫头瞧见少年有些生气的脸色，望向身边那位气质英姿飒爽的一塌糊涂的姑娘，伸手戳了戳李当归，眼眸儿眯成月牙儿状，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这种类型，我看人家好像不喜欢你，要不你跟赤芍凑合一下算了？！他主子也活不了几天了，早晚都得死，你娶了赤芍，那偌大家业就是你的了。”
李当归黑着一张脸，若不是知道小丫头尖酸刻薄的脾性，他已经恼怒，不过还是有些多生气，忍住怒意，一字一句，万斤沉重，有意无意的看向那天都来的姑娘，发现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之后，提醒道：“你小心祸从口出。”
小丫头不以为意，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少年，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唉！不听老人言，迟早的吃亏。”
李当归扯了扯嘴角。
小丫头很久就不理会李当归这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少年，然后里里外外的跑着，时不时凑到那位姑娘身边问东问西，那话里话外尽显才女风范让李当归几度愕然，小丫头忙活一阵子之后又凑到李当归身前，眯着眼睛，笑道：“李当归，你想不知道自己快跟私塾那些吃屎长大的老顽固一样了。”
李当归掏出些银子付过饭钱，伸手按住她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这张嘴迟早要惹出祸。”
小丫头也不恼怒，一把抓过那些铜钱，小手一捏不用看就知道还差一文钱，但却没有说出来，眼珠儿转溜的贼溜，心中正酝酿着什么不好的注意，“还差一文钱，你先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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