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尸再现（7）
淇水千古流，一河诗赋唱九州。
淇河不仅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更是一条古老而美丽的河，有着独具风骚的淇河文化。
莫歌坐在淇河岸边突出来的一块石上，撩起裙脚，将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淇河里，情态慵懒妩媚之极。
一双眉目深深地看着淇河潺潺流水，水面倒影着恢宏雄伟的摘星楼。
武庚来到溪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到摘星楼荡漾的倒影，看到淇河底畅游的鱼儿，鱼儿在水里无忧无虑。
因为简单，所以无虑。武庚在人前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但身负的宿命让他感觉枷锁加身，他何尝不愿与世人一般，简单自在。
初阳透过林中隙间射来，将随风颤震的树影光晕印在他们和淇河之上。
武庚看着莫歌在水里悠然自得地踢着白璧无瑕的纤足，幽幽道：“江山社稷，国恨家仇，世俗琐事岂是眼前安逸祥和能比拟。”
“哦！商候为何会有此番感叹？”莫歌扬起俏脸转头看着武庚，双掌按着岸旁泥地，声音有若仙籁。
“我亦不知。”武靖缓缓地坐下，坐在莫歌的身边，学着她一般双掌撑着泥地，与平日判若两人。转过头，与莫歌美目对视良久，说道：“和你一起，总会觉得光阴如淇河之水，流逝甚快。”
“商候看水中的摘星楼，首先想到的是何事？”
“父王帝辛。”
“哦？你恨苏妲己？”
“区区轩辕坟中妖物，却助开世正宫，覆我殷商六百年基业。”
“妖物？商候怕是对她误解颇深。”
“此话怎讲？”
莫歌抬头往向天空，云影远连摘星楼，钟声高入蔚蓝天。朱唇微启，玉珠般脆响：“风里希创开世正宫成为首任女娲，云游四方传教授徒，於神州处於乱世时，派出门人为天下拨乱反正。你可知道当朝女娲是何人？”
“姬发之妻，吕尚之女，邑姜。”
“那你可知，邑姜本无缘女娲之位？”
“不知。”
“女娲之位本不属邑姜，而是苏妲己。”
“什么？”
“你不必惊讶。邑姜、妲己本是同门，只为一个赌约，妲己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她便是赌注。她本可以受万人敬仰，此刻却被唾骂千古。”
“赌约？赌注？”
“那你可知令尊帝辛本是我‘截教’中人？”
“略有耳闻。”
“帝辛备受通天教主信赖，令其掌管天下，以便传道授教。却因在开世正宫一曲诗赋开罪虞希子，虞希子问罪通天教主。”
“虞希子是何人？”
“殷商时期的女娲，也正是令尊诗赋中的美人。”
“这与苏妲己有何关联？”
“虞希子与通天教主立下赌约，以殷商气数为证，赌社稷六百年亡。身为女娲座下首徒，苏妲己以身侍君王，以一生为赌注，只为助女娲赢下殷商。”
“开世正宫只不过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行蛊惑民心逆天改命之事。只为一曲诗赋，一纸赌约，便将天下百姓置之水火。”
“通天教主对‘人道’亦有看法，认为‘人道’者，均是不肯面对现实，终日思古忧今之辈；满口道德伦理，不辞养尊处优之人。”
“父王本非提倡所谓的礼乐，更非穷奢极侈之徒，否则也不能开疆拓土，远播国威。”
“帝辛确是才智过人，志存高远，深谋远虑。只可惜牝鸡司晨，被妲己迷了心智，最后在生死存亡的牧野之战中，被微子启率七十万奴隶临阵倒戈，落得身死国灭。”
武庚一阵唏嘘。虽然他不认同开世正宫的学说，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有利君权的思想更容易被君王接受。
截教、阐教、人道各自有核心的学说，代表着不同的政治立场，不同的立场主导国家的兴亡。就如人道与截教的争端，最终演变成战火，蔓延神州，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国师此番遣你来此，可有计划？”武庚说到，对于他来说，截教的思想比较合适。
“听闻符禺山之事进展并不顺利？”莫歌问。
武庚点点头，他没有像汤邑臣那般忽视这件事情，既然有一个人怀疑，那势必会影响更多的人，那他的计划很有可能会毁于一旦。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调查此事的人，都必须在世上消失。
“你是不是想得到我的身体？”莫歌忽然淡淡地说。
武庚一阵惊愕，莫歌的话虽可使任何男人惊心动魄，但语气却平淡之极，便像说出此番话之人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武庚愕然道：“你说什么？”
莫歌缓缓道：“我说，在伏矢境的武者杀死你之前，你要不要得到我的身体？”
武庚听到周围竟然有武者潜伏，将内劲运行至极点，衣衫无风自拂，虎目爆起强芒。
一抹阳光笼罩着河岸。
武庚和莫歌同时看到两个身着虎贲军盔甲的人从岸边的树林中踉跄冲了出来，浑身浴血，面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横七竖八布满血痕。
他们不想死，也不能死，因为有他们手中还有重要的情报没有交给给武庚，这是作为一名军人的信念。有时候一个人的信念，往往能令人做出自己平常绝对做不到的事。
两个人冲到武庚面前，才倒下去，手中还紧握着一份卷轴。他们没辱使命，将情报带到武庚处。
对两名如此忠心的下属，武庚岂能无动于衷，忙蹲在两人身旁，欲观察一下二人伤势。
这时，远处五支羽箭破空电闪而至。
武庚像是来不及反应，并没有闪躲。利箭电闪，刹那间将两名虎贲军活生生钉在地上，露出的长长的箭尾，微微晃动。
武靖像是没有看见，无动于衷。
莫歌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
树林中掠出五条人影，瞬间来到武庚面前，跪膝行礼说道：“商候受惊了，此二人乃滕国奸细，此番欲刺杀商候。”
两名虎贲军手中的卷轴掉落在地，露出两只圆筒箭弩，箭矢外露，闪着紫蓝色妖异的光芒。竟是涂上剧毒之物，来者心机甚重，生怕一击不能致命，箭尖涂毒有备无患。
武庚此刻才直起身子，看着跪拜在地的五人，全部都身着虎贲军盔甲。
其中一人说道：“既然商候无恙，我等亦该离去。”说罢站起身子，转身欲走。这时，汤邑臣率十余名王旅赶至，见地上伏尸二人且留有浸有剧毒的箭弩，一阵恐慌。连忙跪倒，颤抖地说道：“臣等来迟，望商候恕罪。”
身为虎贲军统领，居然被奸细如此轻易就靠近武庚，这是严重的失职，怎能不让他胆战心惊。见统领赶来，那五名虎贲军见统领跪拜，急忙停下脚步继续跪下。
“汤王旅。”武庚缓缓地说道：“你可知这二人的来历？”
“禀商候，此二人系滕国奸细，臣安排不力，让他们有可乘之机。”汤邑臣急忙回答，冷汗顺着头盔滴落在地。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武庚冷冷地着汤邑臣。
“臣安排不周，罪该万死。”汤邑臣回答。如果武庚此刻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适才颤抖的汤邑臣此刻显得十分镇定；顺着头盔滴落的冷汗此刻也没有再滴落。他的眼睛变得锐利，他的呼吸变得富有节奏，两长一短，平稳有力。
武庚知道，这是一名武者内劲运行至极点才出现的现象。
“是滕叔绣？还是周公旦？”武庚一语说出，只见原本跪拜在地的五名虎贲军突然跃起，人还在半空时，弯弓搭箭，利箭离弦瞬间飞至武庚眼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而汤邑臣同一时间起身疾退五丈距离，抽出长剑，遥指武庚。
眼看利箭就要射穿武庚头颅，却突然“噗噗”声同时爆裂开来，汤邑臣吃惊地看着碎裂散落的利箭，他甚至连是什么东西将利箭击碎都不知道。只是疾退之时，眼角余光看见莫歌伸手挽了挽发鬓。
汤邑臣没见过莫歌，单凭此刻她还能如此镇定，汤邑臣便知道此女非同小可，自己在武庚身边那么久，为何从未听过武庚身边竟有这一号人物。
他长剑遥指，身后十余名虎贲军箭一般窜过来。此刻汤邑臣恢复了镇定，忽然对武庚笑了笑，道：“你怎知道那五人全是幌子，我才是真正来杀你的？”
武庚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带来的可是司寇①苏忿生属下的‘五刑②使’？”
“墨者，萧电。”
“劓者，匡玉。”
“剕者，蓝虎。”
“宫者，祖林。”
“大辟，宋禄。”
“武庚收拢殷商遗民之心，暗地联络东夷方国部落，意图复辟殷商王朝。即刻就擒，随我等面见司寇。”宋禄说到。
他们已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何况他们始终都没有瞒过武庚。武庚的瞳孔在收缩，他知道这五个人，知道这五个人的厉害。何况他们身后还有汤邑臣和十余名虎贲军虎视眈眈。
武庚依旧很淡定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他跟随他多年的部下，也有他亲自挑选的精锐，而此刻他们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欲置他于死地。一股悲痛油然而起，他体会到父亲被倒戈时的绝望。
“杀！”武庚发出一声怒吼。
话音刚落，武庚身后忽然飞出一束发丝！汤邑臣面色陡地大变，惊呼：“小心！”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武庚能有恃无恐，他也清楚是什么将五支利箭瞬间击碎。是这些很长，却又细的差点无法看见的发丝！
“五刑使”个个身经百战，却不知汤邑臣为何如斯震骇？
但很快便明白了，因为他们感觉到这些发丝所蕴涵的气劲，足以将他们瞬间击杀。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迅雷不及掩耳，只听噗噗声同时响起。
五道令人闻之心胆具寒的爆裂声过后，“五刑使”首当其冲，头颅赫然已爆为骨肉模糊。
“这到底是什么境界？”目睹“五刑使”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便死无全尸，汤邑臣和十余名虎贲军毛骨悚然，寒毛卓竖。
注：
①司寇：中国古代司法官吏名称，为最高司法官。
②五刑：一般是指墨（刺印）、劓（割鼻）、剕（断足）、宫（男子割势、妇人幽闭）、大辟（死刑）五种主要刑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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