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少年(一)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这首诗是本朝已故诗人浩然公写给先丞相张九龄张丞相的。少爷，你且猜测一下，浩然公写这首诗所为何来？”
崎岖的山道边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树下坐着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汉子和一个锦衣玉带的垂髫小童。那满脸刀疤的汉子约摸四十岁左右年纪，只是一张脸上刀疤纵横交错，满面风霜，咋一看去，似乎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
而一旁的锦衣幼童顶多也就八九岁的模样，生的唇红齿白，好不可爱。只是两人俱都汗流浃背，看着光景，在这山路上走了有一段路程了。
“二叔，你是个粗人，翻来覆去就这几两笔墨。这首诗我六岁之时先生便教过我了，那时孟老先生尚自健在。这首诗便是孟老先生欲向张丞相讨官的投石问路之作。我说的对吗？”锦衣小童伸出舌头朝刀疤脸汉子吐了吐说道。
刀疤脸汉子听完锦衣小童的话，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多些怜爱之色，陪笑道:“嘿嘿，少爷你果然聪明伶俐，我老安胸无点墨，若非跟着将军识得些字，恐怕至今仍是那目不识丁的粗鲁汉子呢！”
“如今就不粗鲁了吗？你跟着爹爹南征北战，哪有时间舞文弄墨？还不整日里摩拳擦掌，满嘴脏话。我看呐，你是愈发粗鲁了，哈哈哈”锦衣小童满脸嫌弃之色，挖苦完刀疤脸汉子之后感觉好生得意，小脸笑的通红。随即说道:“走吧，二叔。迟些怕是见不到杨姐姐了。”
刀疤脸汉子被“少爷”挖苦，脸上也颇有些不自在。一边起身，一边咕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待在家里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好吗？非得不远千里来找那什么杨姐姐，我看呐，杨姐姐怕不是把你的三魂七魄都给勾走了！”
锦衣小童也不管刀疤脸汉子的取笑，红着个小脸自顾自朝前走去。刀疤脸汉子背上行囊，一瘸一拐的跟着走去。
岭南的七月，热的地面都要裂开似的，还好这里多靠海，故而常常有海风吹来，增些凉爽之感！
梅沙镇便是岭南这带一个靠海的小镇，这里本来只是一个靠捕鱼为生的小村庄。然风景奇特，海岸处有许多被海水冲刷而出的奇洞怪石引来无数游客。兼之本朝文风鼎盛，许多文人学子慕名而来，吟诗作对，倒形成了一个奇特之景。别看这一个个的摇头晃脑，出手确实阔绰，慢慢将这小小渔村带动的繁华起来。
每到傍晚时分，海风吹的街边小店外招牌旗帜沙沙作响时，便是这梅沙镇热闹起来的时候，酒肆茶楼里三三两两坐着外地游客。有的坐在一起把玩着拾来的海螺贝壳，有的坐在一起探究着那些个奇洞怪石的形成究竟，也有男男女女红着脸互赠礼物，最多的就是那些个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学子文人，好不热闹。
“仙客来”酒肆里闹哄哄的，有光这膀子拼酒的，有打声吆喝着划拳的，有三三两两相互打闹的。只有一张桌子上的客人比较安静，一个刀疤脸汉子与一个锦衣小童。此时他们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三大盘菜以及几碗米饭吃了个精光。摸了摸肚子，二人相视一笑。刀疤脸取出两只空碗，倒满酒似笑非笑说道:“少爷，咱俩喝点酒，赶紧休息。明天还得去找你的杨姐姐呢！”
锦衣小童还未搭话，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摔碗声顿时将所有吵闹之声压了下去，同时听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呸呸呸”声。伴随着一阵怒骂:“店家，你给小爷上的是猫尿么？这又臭又酸的，怎能喝的下？”说完，一个少年提着酒坛子，怒气冲冲的作势欲摔！
众人听完均觉好笑，明明是个稚气未脱尚未及笄的少年儿郎，说话竟如此老气横秋，无礼之极！
刀疤脸汉子打量着这个少年，约摸只有十一二岁。眼角虽有块淤青，可也还看得出浓眉大眼。衣衫褶皱，料子却不是普通料子。发髻有些散乱，甚至还有几根枯草粘在上面，也还算干净。并无任何奇特之处。无非就是身材高大一些，有普通成年男子那般大小。
柜台掌柜的一听赶紧唯唯诺诺的跑过去苦着个脸连连道:“哎哟我的公子爷，令尊有过交代，只能给您喝这清酒，不能卖给您烈酒，否则便要断了小老儿的货。您看我这一家几口还有跑堂伙计全靠这间酒楼营生，若是断了货，可靠什么生活去？”
那少年一听掌柜的抬出父亲，顿时也就没有了那趾高气昂之态，又怕在人前失了面子，磕磕巴巴说道:“嗯，既～，既是家父交代，小爷就不难为你了。这么着吧，我就勉强喝这清酒对付着，你给我这位朋友换成我家酿制的‘赛神仙’吧！”
这掌柜的一听松了口气，思忖着反正这也不算违背他父亲的意思。连忙说道:“就按公子说的办！小老儿亲自去拿。”说完急忙朝柜台走去。
周围看热闹的游客又是哄然大笑，各自坐下喝酒，眼角还不时瞟向那边。
锦衣小童看到那不可一世的少年听到父亲的名头后顿时蔫吧的场景有些好笑，也起了一种莫名的好感。随即唤来伙计，打听道:“伙计，此人是谁？怎的连你们掌柜的都要亲自去给他拿酒？”
“小少爷您二人初到这里吧，要不然怎会不知道他呢？”
“这位爷呀是这里西去二里多地‘抿然山庄’的少庄主，他家山庄呀是这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酿酒山庄，很多酒肆都卖的他们家的酒。您说我们掌柜的能不给他面子吗？”
“嘿嘿，这位少庄主人虽年少，却豪气干云，酒量也颇为了得。啧啧，他最是喜结交能人异士，江湖豪客的了。他知道咱这小镇外来人多，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待在这里。”
“但凡看到能人异士，必向人家讨教些压箱底玩意儿，要么拳脚棍棒，要么药石医理。总之只要他感兴趣的就要学些。”
“为报答别人，就请人家喝酒吃饭，都成小店常客咯！一年也不知道花掉多少冤枉钱。”店伙计这一通说的极为顺溜，想必替不少人说起过这位少庄主。
“那他家里人不管他吗？”锦衣小童问道。
“管？怎么管？别看他少庄主脾气大，但从不惹是生非。论文，孔老夫子都得服他，我听说光私塾先生都换了好几个，没什么可以教他呀。论武，除了爱与邻村那几个痞子打架之外也不欺负别人。您说说怎么管？”
“好了，少爷。别人的事情少打听，咱们这就回屋歇着去。”一旁刀疤脸汉子赶紧喝止住喋喋不休的店伙计。
“二叔，我还想在坐一会儿。”锦衣小童拉着刀疤脸汉子的衣袖说道。
“你忘了答应二叔什么啦？”刀疤脸汉子沉声道。
“这位高贤请了！”刀疤脸话未说完，耳边响起了那稚气未脱的声音。
刀疤脸抬头看去，见那少年正朝自己这边抱拳行礼，跟他同坐的男子低头喝酒似乎并不知道少年此行为一般。刀疤脸汉子抱拳回礼并道:“公子请了！”
“适才见另侄与店伙计咬耳朵，并向小可所坐之处指指点点。想来是向店伙计打听小可来着。即是如此小可斗胆邀请二位高贤过来同坐一桌，共饮一杯水酒如何？”那少年说完话便眨巴着对大眼睛望向二人。
刀疤脸正思索着如何拒绝那少年。谁知那锦衣小童却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朝那少年道:“如此便叨扰了！”“少爷，不可，你忘了答应过我一切听从我的吩咐吗？”刀疤脸急忙拉住小童道。
“二叔，你曾教过我，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者说只是过去喝杯酒，聊聊天。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小童挣开刀疤脸的手，朝那少年走去。
刀疤脸无奈只得跟着过去。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你说怪事年年有，就今年特新鲜。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敢邀素味平生之人共饮共食，而一个八九岁的垂髫童子竟敢接受陌生人的邀请，你说奇怪不奇怪？
锦衣小童走到那少年跟前，放下酒杯抱拳道:“多谢小哥相邀，在下姓苏，名阙，字明朗，幽州人士。这位是安二叔。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哈哈，明朗小老弟，你有点意思。在下姓孙，名轩宇，小字克玉。不过在下嫌这‘玉’字嘛太过娘气。只准别人叫我名，不可称我字，当然除了我娘亲！”孙轩宇朝二人抱拳说道。朝同坐男子看一眼接着道:“这位鹿先生乃是我刚认识不久的高贤能人，你们多亲近亲近！请坐请坐”
苏明朗与安二叔刚落坐，那与孙轩宇同坐的鹿先生抬起头来，额头上鼓起两个大包，头发稀稀拉拉的附在那一对大包之上，活脱脱一头野鹿。
安二叔看清此人长相之后，幽幽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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