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蛮地现重宝
咳咳……
一夜过去，雷电之势渐消，头顶黑云稍浅，天边泛起的微弱白芒犹如死鱼肚皮一般暗淡枯寂，狂风却不弱反增，肉眼可见的一道道黑色气旋在黄沙上空肆虐，犹如蝗灾入世。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腥臭，下方零零散散的野兽不在窝里避难，反而惊慌失措的在沙漠里乱撞，时不时有倒霉货被黑风卷入高空摔成肉泥或者被隐藏极深的流沙陷坑吞噬，再看不出丁点痕迹。
而在一处小沙坡下方，死死抱着一截树根浑身血痕的姬清道刚从昏迷中醒来，下意识弯着腰拼命吐着满嘴泥沙，好不容易喘气痛快了，这才感觉到身上无处不在的酸痛，确定没有文武的踪迹后他揉着腰仔细观察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地势，待到望见远处一抹模糊的黑影，姬清道心中有了定数，暗道所幸这大风还没有说书人口中的风神娘娘挥手驱人十万八千里那般厉害，他咽了咽火烧般的喉咙，在原地休息片刻后开始拖着疲惫的双腿向那座熟悉矮山走去。
“这贼老天，怎么无端生此灾祸？”
望山跑死马，再加上没有规律的风旋，逆风而行的姬清道停停走走，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黑影却还只是黑影。浑身酸痛的姬清道发着牢骚，这黑风灾比起村里老人说的任何一次都要夸张了，想起昨夜宛若龙吸水般的风卷，纵使这些年已见过无数腌臜事，但出生在中原腹地的小公子还是不免心神惶惶，不过忆起同样不知所踪的一众马匪，却又不知此番遭遇究竟是福是祸了。
又过片刻，路上开始出现了不少残骸遗物，眼尖的姬清道在一堆破烂衣物里看见不知谁家的水囊，连忙跑过去，听得摇晃的水声舔着嘴唇也不管干净与否便往肚子灌下。
“小兔崽子，给爷放下水囊。”
忽然，一阵杀猪般的嘶吼从一张破锣嗓子里传出，紧接着一个满头污血只辨认出人形的汉子从一侧的沙坡下窜出，两眼放光的盯着姬清道，迈步跑来。
听声音竟是昨日在店里打探消息的那个马贼奸细，想起这些匪类在村子里做下的恶事，姬清道皱了皱眉，他一只手垂到背后，将水囊放下拧紧，很是听话的呆在原地。
来到近处，马贼认出了蓬头垢面的姬清道，他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警惕的望向四周，确定四处没有昨天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兄长后，他不怀好意的冷笑一声，一把抢过水囊开始牛饮，人畜无害的姬清道抬头怯怯的盯着，下一刻忽然暴起，右手从裤腰后挥起，手中死死握住的一截锋利骨刀干净利落的指向马贼裸露出的咽喉。
看似一心喝水的马贼在姬清道抬手的瞬间便一把抓住捅向他的手臂，“小王八蛋，敢阴你家爷爷？”
马贼狞笑一声，另一只手抄起水囊便砸向姬清道面门，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姬清道没有丝毫慌乱，他抬手稍作阻拦，同时一脚毫不留情的踢在马贼胯下，与刚刚的攻击相比，少年这一脚更是又快又准又狠，行云流水好似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般，没有任何偏差。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碎响，脸上狞笑还没有散去的马贼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惨嚎一声顿时弯下腰，与此同时姬清道又一头撞向马贼面门，仰面倒下的马贼脑子里除了疼痛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厮力气为何如此之大？
姬清道再一把黄沙摔在马贼脸上，随即跳到身上摁住咽喉，还没缓过来的汉子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凄厉喊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祖宗。”
“行啊。”
姬清道力气放缓轻笑道。
听得此话马贼挣扎的动作下意识便慢了下来，岂不料身上这小王八蛋竟然比他们马贼还不要脸，果断抓住机会一刀捅进其胸口，足足一指长的骨刀没有丝毫停顿的完全没入，马贼眼底的阴险心思还没来得及藏起，便再也看不见光亮。
微微喘气的姬清道离开尸体平静的望着染血的沙土，眼中既没有杀人后的惶恐也无报仇成功的畅快，这种事情在他还在徐安背上的那年就已经司空见惯，而且若无这副长年累月被灵气淬炼的身体，他在八岁那年就该死在窥觑家产的刁民手上了。
这些年与泼皮斗法，与村妇骂架，姬清道什么下三滥的把式没见过没用过？只是还能守住打小记在心底的圣人只言片语，便是殊为不易矣。
原地歇息片刻，姬清道重新拾起水囊准备上路，就在这时，突然毫无预兆的地面传来一阵剧烈晃动，翻身的地龙惊起无数食腐兀鹫，下一刻姬清道所在位置炸开一条十余丈宽，不知多长的漆黑裂缝，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姬清道惊叫一声瞬间消失在地面。
从地底呼啸而出的阴风带着似有若无的腥臭，黄沙止不住的从上面灌下，片刻后只听见扑通一下落水声和隐约传出的叫骂，接着便再无任何动静。
……
若从上空俯瞰，在这漫无边际的荒漠，大地上一条条裂开的缝隙犹如深渊一般，从其中喷薄而出的黑烟将整片空间渲染成阴风怒号的地狱。
而在最中央的地方，更是黯兮惨悴风悲日曛，地上龙卷肆虐头顶电闪雷鸣，一片鬼哭狼嚎之景。
就在这不似人间的大地上，突然从半空中浮现三道呈品字型站立的人影，三人对于身边能撕裂血肉的罡风毫不在意，只是互相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周遭情形以及另外两人。
“古有仙药蛰伏三千载，吸日月之精汲厚土之气，所处之地纵是洞天福地也要变成旱地赤土，一朝出世，天生雷云地涌黑风，凡蜕化作秽气，灵气凝聚仙根，传言得仙药者可长生、可求道、可成仙。”
对峙之间，一名书生打扮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了，他四处捻了些沙土，又深吸一口空中的腥臭，摇头晃脑的对着另外两人轻笑道：“两位兄长，不知小生记得可有偏差？”
其中一紧皱眉头的瘦削汉子听闻哈哈一笑，随手一挥，一道撞向三人的龙卷顷刻间便烟消云散，随即拱手道：“久闻柳石先生熟读百宗密卷，有博古通今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接着他转过身，似是丝毫不惧背后之险，忽的语气一转，厉声道：“可不管这究竟是妖魔还是仙药出世，这数千里的塞北可是我三王山的地盘，两位不请自来，怕是有些唐突了。”
名为柳石先生的中年书生嗤笑一声不作应答，反倒是颇有兴致的看向最后一位满头乌发眼帘半垂的老道士，这老道士两手空空，下一刻一把拂尘却不知怎的就到了手中，此番手段，若是姬清道在此，对这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士怕是要口称仙人了。
老道士掸了掸拂尘，面无表情道：“三百年前我宗广善真人在此降妖时曾遗落一柄佩剑，仗全宗之力也无从查找，直到三月前老道闭关感应，这才偶有所得探明佩剑遗址，此物对我太乙宗事关重大，还请陈山主寻个方便，至于什么妖魔、仙药的，老道却是半点不知。”
“有趣，有趣。”对于这番说辞，柳石先生拍手大笑。
瘦削汉子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天边转眼又飞来三位持剑道士，老道士向其点头示意，而后四人落地行走，只留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空中回荡：“师祖遗物我太乙宗势在必得，稍后道明师叔也会亲自赶来，还望两位莫要滋事。”
这般姿态让瘦削汉子颇为恼怒，只是听得老道口中的道明师叔，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凝重，对于四人的离开再无言语。
柳石先生依旧是笑眯眯的姿态，似乎没有看到瘦削汉子的窘迫，摇着折扇道：“陈山主，明人不说暗话，天材地宝德者居之，这仙药虽出世突兀，但动静之大终究是瞒不过去，现在还只是我东荒各门各派知道，再晚些整个神州浩土可就都传开了，那个时候再去抢，可就难上加难咯。”
话音刚落，又是数道虹光从远处飘落，在东西两侧又出现两拨衣着不同的势力，刚一到此便展开灵识迫不及待的搜寻着什么。
“吆，万剑阁的陈剑主，你我怒江峰一别，可是好些年不见了。”
东边身着黑色劲衣的五人眼神冷冽，为首一人背负无锋阔剑，听到柳石先生的招呼，却是冷哼一声，丝毫不待见。
柳石贴了个冷屁股也不在意，又走到西边一群素衣妇人跟前，“南宫夫人，你云霞洞府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南宫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哪里比得上柳石先生能掐会算，此番前来，仙药我们这些姐妹不敢求，只是若还剩些边边角角的，到时还望先生出手相助妾身。”
在场众人“谈笑”间，又有数道气息由远而近，一时间更是热闹非凡。那陈山主眼见如此，也不再言语，眼下普通弟子是没命进来此地，只得盘算着将山门里几名闭关长老请出来，搏个仙缘前程。
就在此时，一道让人骨头都酥了的声音忽的从天上响起：“第一次出山就碰见这么大的场面，可当真是让小女子有些慌乱了。”
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凭空出现，众人面色一凝，纷纷以灵力隔开，一身披长袍的文士仰头道：“听闻落神宫每逢千年便会有传人下山历练，贵派上一代天阙真君剑法通神，名震神州，却不知这一代道友如何称呼？”
下一刻一袭红袍无端出现在众人面前，柔媚软糯的嗓音再次响起，直教众人心神恍惚。
“奴家霍殃，祸国殃民的殃。”
一时间，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流放之地，竟是宾客纷至沓来，好不热闹。
……
而此时，掉入地底暗河又被冲到岸边的姬清道才捂着撞的满头包的脑袋刚刚醒来，抬头看了眼上方米粒大小的微弱白光，姬清道口中的贼老天便瞬间憋了回去，只得盯着湍急的水流庆幸自己命大。
这地下裂缝如此幽深，却四处散发着莫名的微弱荧光，故而姬清道可以看清所处的境地，头顶上方俱是潮湿光滑的峭壁，绝不是人力可以攀登的活路，唯有两头左低右高，不知通向何处。
姬清道深吸一口，进入肺腑的空气潮湿却不腐朽，他闭上眼，比常人要敏锐许多的五感可以清晰感受到一阵阵微弱气流从左侧地底吹来。
姬清道略一沉吟，随手捡起一块尖角碎石，借着荧光便向左侧明显通向地底的方向走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姬清道已经可以明显感受道地势的倾斜，却还是不见四周峭壁上哪里有通向外界的出口，不过所幸地势深邃却没有丝毫烦闷，扑面而来的微风更是越来越清晰，这让开始心慌的姬清道心底踏实了不少。
越往里越窄，到得此时十多丈宽的雄奇裂缝甚至只能容下一人通过，地底暗河也早已消失不见，饥肠辘辘的姬清道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不知过了多久，通道忽的一转，姬清道眼前一亮，一脚踏进前方又变得开阔起来的裂缝通道。
与此同时，一阵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突然飘进姬清道鼻子，香气一入体，姬清道只觉的浑噩的脑袋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就连早已失去只觉的身体都暖和起来，气府内甚至多了一道灵气盘旋，只是不出所料的又迅速消失。
地底荧光在此时也愈发亮眼，这股清香似乎将姬清道带入了仙境一般畅快，他微眯着眼睛感受着微微酥痒的身体，脚下却不自觉的挪动步子，大步向里走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姬清道突然感觉浑身发冷，他大梦初醒般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高大的地下洞府之中，周围尽是白蒙蒙的氤氲雾气，姬清道面色大骇，以他数年的吐息纳气经验之谈，这完全都是肉眼不可见的灵气，现在却如同空气般布满整个地下空间。
姬清道再往前看去，脚下暗流交汇错杂，在百丈外融成一方几尺方圆的寒潭，中央位置一朵白莲含苞待放，九瓣花瓣已然开了八瓣，让人通体舒坦的香气正是从它身上散发而来，一些如同光晕般的莫名字符在其上空流转飘忽，仿佛随时都要飞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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