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趣
一道恶风刮进矮房，枯木柴门“哑哑”作响，明劼的背脊打了一个寒噤，向着院落黑暗深处的一线光亮投去了狠狠的一瞥。
只因光亮之中，传来了肆意的喧笑，传来了醉酒的狂呼，唤起了明劼受辱挨打的痛苦记忆......
那时刻，夜幕刚刚低垂，铅云隐翳朔月，大陆南疆之外万里海域，大小岛屿全部沉寂于极度黑暗中。
虽然海上能够捕获到游弋的巨鲸，取其油脂制成鲸油巨烛，给予人们近乎白昼的光和热，但它的价格，也同样让生活在海域的平民百姓望而却步。
然而，海面横纵千里之“明黄岛”上，盘踞岛屿中心的明侯府内一处园林，此刻却是灯火辉煌，宛如白昼。
侯府主人——老侯爷明司礼，离岛前往陆上办事已经一月有余，侯府少主明勆威，哪能放过如此大好时光，当然要招来一帮纨绔子弟，在府邸大设宴会，胡吃海喝了。
正是显摆的时机，习惯挥金如土的明家二世祖，怎么会介意这一点油脂损耗？
侯府大院内，一座方圆不大却是雅致无比的园林，中央耸立着一座宴会厅。其中，八九个十六七岁的纨绔少年，在侍女和奴仆的伺候下，操持精致考究的餐具，享受着丰盛的酒宴。
一个圆脸胖子用金质小刀切下了一块烤肉，丢在嘴里大口咀嚼，还含糊不清的说着：“十三少，听说老侯爷赏赐你一把仙人遗世的灵剑，加以温养能祭炼成融体飞剑？拿出来让小弟们瞅瞅，先睹为快啦！”
明勆威——明侯府少主，海上明氏第十三代唯一嫡嗣，乳名十三勆，人称十三少。
其年纪在十六岁上下，相貌也算俊朗得体，外罩着一件湛蓝色护身皮甲，脚踏行伍者习惯穿着的蛮牛皮靴，看上去并不像个纨绔世子，倒有几分武士姿态。
这样的装束，与园林盛会的环境并不搭调，举箸推盏间，也不见得会舒适、方便。
天胥大陆传言，海外幽冥存“仙山”，又云：欲得修仙，先入“武道”。
侯府少主明勆威，凭着老侯爷用足以购买半座岛屿的巨额财富，置换成灵药洗炼，终于跻身于三阶锻体武士行列。
从此，这家伙便是乐此不疲，喜欢在各种环境下，用一切方式展现自己三阶武士身份，好从这些同龄人的眼中，看到他最渴望见到的崇拜和羡慕。
在坐的一众纨绔，都是明黄岛上地主、富商家阔少，但他们的身份地位，比侯府少主却是低微的太多......太多！
所以，不论明勆威是否强大，他们都会努力而小心的去讨好这位纨绔大少。哪怕其并无锻体武士之修为，仅仅是个只会在女人肚皮上翻滚的败家子，他们也同样会表现的足够卑微。
当然，众人因此获得的利益之高，也是物有所值的。
明勆威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尽量显摆着一副武士的风姿，额头高扬吐了一句：“这酒.....老爷子平日都舍不得多饮，本少今日偷偷拿给你们喝了。怎么....还想见识本少的仙家灵宝？”
随之，他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脸色，望着圆脸胖子说道：“孔二楞子，对于入阶武士来说，武器好比是第二生命，怎么能让你们随便观摩？”
几个少年听了十三少的话，自是不以为然，坐在角落避眼处的两三人，甚至不屑的撇了撇嘴。
莫说小小明黄岛，便是陆上排名前百“斗尊”强者，所用兵器都载入在《神器谱》图册里，其中还详细记载了那些悍世神兵的来历和特异之能，一般人花销不到一百银币，都可以买到一本拓印的《神器谱》赝本。
平日里，这些阔少对武道强者所持兵器，都是津津乐道，此刻听明勆威说得如此煞有其事，心头自是嗤之以鼻。不过他们心里明白，自己并非真要看什么狗屁灵剑，而明勆威的做派，也并不是真的拒绝他们。
他需要的......不过是让大家请求的再激烈一些，好进一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于是，几个年轻人只能像演戏一般，继续央求起来：“小侯爷，我们连“武道”的门槛都没摸着，哪懂什么仙剑的奥秘？大家只是想开开眼界，顺便沾一沾仙剑的灵气。”
“唔……”
明勆威装出一副十分勉强的样子，犹豫了一会才说道：“那好吧，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便让你们见识一番。”
“小侯爷，果然大气.....”
“唯十三少，才是大哥风范.....”
一众阔少哄叫起来，言辞中不乏的阿谀、谄媚......
“不知察言观色的狗杂种，需要本少求你去跑腿吗？还不快点将本少的宝剑取来。”
明勆威得意洋洋点着头，突然间扭头怒骂，抬腿就是一脚揣出，直接将身后一个身材瘦弱、仆从打扮的少年，揣飞了五六米远。
少年从地面爬起，一双眼眸木然的望了望明勆威，也不吭声，转头就走出大厅。
无端挨打的少年，正是明勆威的贴身奴仆——年近十三岁的明劼，只不过其身躯依旧，但思维早已换人，如今是苦逼穿越异世，一直不甘屈服的另一个“明劼”了......
明侯府虽然十分宽阔，但明劼在此为奴过去了整整两年，除了某些家族禁地，其他地方是无比熟络，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一会工夫，明劼就走进了明勆威的卧室，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剑鞘精美的长剑，然后快步返回宴会厅。
可怜的少年刚刚跨进厅门，名谓孔二楞的胖子，忽然冲着靠近门口的一个瘦高青年挤了挤眼睛。
瘦高男子亦是一肚子坏水，怎么不懂其挑嘴的意思？在明劼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嘴角冷冷一笑，猛的伸腿就绊了过去。
明劼为了避过一些挨打的由头，急着送剑给明勆威，脚下本来走的就快，对这一下全无防备，整个人脚下一空，顺势就向前跌了出去。
尽管如此，他依然将手中长剑紧紧拽着，在倒地的那一瞬间，双手高举过头，防止宝剑受损，而其身躯则重重扑楞在地，跌了个嘴啃泥。
“嘻嘻！”
“哈哈哈.....”
“嘿嘿......十三少如此高贵的身份，怎么使唤着一个废物仆从？”
“侯府大厅光滑如镜，这小子为何跌倒？这是故意在损小侯爷面子吗......”
此起彼伏的嘲笑与挑唆声，让本自得意洋洋的侯府少主，脸色骤然胀成了猪肝色。
而单手撑地的明劼，快速站起身来，完全没有理会绊倒他的家伙以及众人嘲笑。仔细瞧了瞧手中，看见剑鞘上连灰都没沾染一粒，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将长剑递给明勆威。
一脸不悦的明勆威，随手捞住精利长剑，抬眼看了看明劼那张冷漠的脸庞，顿时说不出的讨厌，卷在手腕上的一根马鞭，便毫无声息的抽了过去。
皮鞭劈头盖脸袭来，不似平日殴打下人，明勆威用上了三阶武士的真力。
面对着主人的责罚，明劼哪里敢躲闪一下，那只会遭遇到更加狂风暴雨的蛮揍，一下就被打的鼻口出血，脸颊肿起，再次跌倒在地。
一众恶少见到明勆威发火，瘦弱的奴隶血流满面，全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兴奋了，嚷嚷起来：“小侯爷这鞭法，定然是上品斗诀，出手凌厉，劲道十足，不愧是三阶锻体武士！”
其实，如果挨揍的人不是明劼，这些恶少并不敢如此戏耍侯府的仆人，毕竟这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身为侯府少主的明勆威，也会维护府邸尊严，甩出脸色，甚至出言呵斥。
但瘦骨嶙峋的明劼和别的奴仆却是不同，恶少们都知道，明勆威毫无缘由的讨厌他，极其讨厌......
明劼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缓缓站起了身子，望向明勆威的双眼里，没有侯府少主见惯了的畏惧、或者愤怒，有的只是平静，满满的平静。
而在那平静背后，似乎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就是这平静的眼神，就是这该死的目光，三年来越来越明显了......让明勆威对老侯爷给自己安排的专职奴仆，越来越讨厌，甚至憎恶。
呸......
一个永世难得翻身的低贱奴隶，凭什么拥有这种气概？
这是忤逆，这是挑衅，这是自寻死路......
明勆威收起鞭子，嘴角露出一丝阴厉寒笑，利剑出鞘，若无其事对众人说着：“这把仙灵之剑，不仅选材优良，做工精细，还附上了嗜血功能，让持剑者战意勃发，无惧一切阴魂血煞……”
话音未落，明勆威突然间随手一挥，但见白亮的剑芒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而那弧刃的最外端，就是刚刚站起身来的明劼背脊。
“嗤啦......”
一声轻响，明劼外罩的粗布长衫，背面被缝中剖开，血雾随着剑芒飞洒，“噗通”一声，身子再次扑倒在地。
“来人，将这下贱的东西抬走，此番沾了本少宝剑灵气，今后也好学得乖巧一些！”
明勆威发泄完毕，抬指弹了弹灵剑锋刃，可见剑身沾染的鲜红血渍，瞬即消失得一干二净，露出了霜白寒芒，进而得意狂笑：“看见没？仙剑嗜血，趋吉辟邪，战力倍增，绝世良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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