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品小剑仙
“住嘴!”狐裘罗衫匆促拂荡,三步并为两步,掠往大袖襦裙美艳姣娘,一拍响亮巴掌甩在了丝毫没有遮拦的嘴巴上,年长的艳妇气急败坏道:
“你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竟敢如此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哪里···”
中年妇人的咒骂反击是虎头蛇尾,越说越虚越无力,最后是根本没法往下辩驳瞎扯,因为她自己也清楚,与三叔李言问的那些个猫腻小九九,便是在李府随便揪来一个小厮小婢,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如临现场。虚软缺底气的赧怒化为了珠珠泪水,背过身去,倚着大梓树,妇人掩面啜泣。
“济生,娘那都是为了嫡长房,为了你能再掌药剑阁,继承李家衣钵···”
一边是媳妇,一边是老娘,一直装聋作哑的李家嫡长孙无法再继续沉默,终于丢下那柄渐渐明晃雪亮的铁剑,走向自个媳妇。
“娘,我知道,那些年爹多少有负于你,我也是让你操碎了心,你做过些什么孩儿并不想问,也没资格问,更别提会有什么意见诘责了。”
伸手就要去搀扶被一个嘴巴子甩跌在地,一脸憋屈窝火的媳妇。
“还未曾用过早点吧?我在厨下熬了些药粥,你有头痛血虚之症,难得回来,该多喝上一点。”
寒凉地嗤笑一声,刺史千金挥袖拨开长衫,冷冽道:
“你没资格!”
“有资格没资格都是次要,身子最打紧,若身子都保不了还在这儿争个脸红脖子粗的,岂非可笑得很?”
一面说道,一面和煦微笑,一面从怀中摸出一笺桑皮纸。
“按着方子吃药,你的多年顽疾定可根除。”
看也不看,一把扯下纸笺揉成一团,随手甩往一边旮旯,李家嫡长孙媳冷笑不止。
“我连李济世给的药都漠然置之,不屑一试,又怎会去瞧一个不入流大夫开的方子呢!”
“嫂子说得好!”门口飘来了熟悉的笑声,惊起了一梓树的黄鹂。鸟儿绕飞盘旋不肯离去,婉转悦耳的歌鸣变得慌乱嘈杂,叽叽喳喳,仿佛在愤怒地斥骂指责不懂岁月静好,没事尽会争吵,还搅扰自己享受美味早餐的蠢人们。
随着第四人和第五人的到来,朴素清雅的庭院恬静安详不在,一下俗嚣声声,显得拥挤不堪。
腰佩名剑,一脸英气俊朗的李济民,儒衫儒巾带儒气的李济世,本欲去往剑湖西畔观战,半道却被院中喧闹所引,兄弟俩踏着鸟声窸窣雨声谈笑风声,竟是联袂而至。
“嫂子说得真好!大房的男人不入流,大房女人的泪水是滚滚流啊,哈哈···”大剑仙的儿子小剑仙偃蹇骄纵已成习惯,拍了拍剑名唤作名剑的名剑,遥向着婆媳二人,腰背刻意往前挺了两下,肚子来回抽拉,做了个下流味十足的老汉推车式,更加放荡无所畏惮地笑嚷道:
“甭管是老还是娇,大房的田地三房犁,嗨哟嗨哟,三房的男人可劲骑啊,大房的阿娇是酣声啼啊,哈哈···”
相较之下,专好贩药敛财的四房小孙子可要温和低调收敛得多,只是安静地搀起长嫂,将那支自己亲手赠出,价愈千金,视若定情之物的黑珍珠翠翘重新簪入发髻,可依旧在长兄眼皮子底下如若无人,毫无顾忌地理起了香肩上的薄衫,拍起了襦裙上的泥泞,好似理所当然,用着平淡不惊的口吻,李济世缓和气氛道:
“大房的人今儿个难得聚得挺齐,不若同往药剑阁为三叔父摇旗呐喊助威,如何?”
任由四叔叔拨弄的方家小姐怔怔地盯着自己明面上的男人,盯着他木然地踱回原处,舀来一手掌的水,润泽了油石与铁剑,盯着他继续磨蹭那口慢慢变得精致锐利的锋刃,那张冷漠的脸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当面狎戏亵玩自己的女人,都骑头上往脸上浇尿了还无动于衷,不闻不问吗?究竟是太过大方还是太过窝囊?即便再是不济,连一点点象征性的反抗也都懒得装,懒得演吗?
妻子心中对丈夫最后一丝仍旧点燃期待的火苗在这一刻彻底地熄透了。
秋雨润着梓树,细密无声。
抵受不住这般羞辱的母亲哀出最后一声叹息,黯然离开了庭院,可惜她没能瞧见心中怯懦无能的儿子在下一刻那淋漓尽致的爆发。
李济生抬起衫袖,举剑凝眼认真端详,在刺破雾霭的晨曦映耀下,父亲留下的铁剑已然明若霜雪。
“不必了,过会儿你们二人一人将会永远地离开陇州,而另一人则永远再无法离开陇州!”
话语一出,便连头顶叽叽喳喳的黄鹂也都闭上鸟嘴,霎时间,整座庭院寂静如死。
惊愣之后,回神反应过来的李济民抬起精美考究的衣袖,指着自己这吊着身破烂长衫的哥哥,首先笑破了沉默。
“你···哈哈···磨亮了把锈铁条便牛气哄哄地开口说要杀人···脑···脑···脑门给驴踢了吧···哈哈···”
捧着肚子,腰有好剑穿好裳的俊朗公子前俯后合,笑弯了腰背,笑红了俊脸。
“像你爹一样的异想天开,愚不可及,一辈子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到头来染上了风流病,身体一天天化脓溃烂,不过怕太难看,吓着人,就找个地儿偷着死这事倒算得上是明智之举!哈哈···”
名剑霍然出鞘,前踏两步,华美衣袖信手一撩,锋刃未触及梓树,由根及干再到冠,一株大梓树却从中轰然撕裂成了两株,剑气所至,黄鹂尸首坠落一地。抬剑横于胸前,小剑仙傲然睥睨道:
“擦亮眼睛看清楚,我真想不出你哪来的胆气在此大放厥词,就凭那练了十年仍是蹩脚不堪的桃李春风?哈哈···”
名剑嗡嗡而鸣,吐露着雪青色的光华,已达三尺之长。
剑罡三尺!没错,年方及冠,便入三品剑境的李济民当然有他狂傲的资本!
手中有铁剑,铁剑霜雪明,脸容依然冷凝若死水的李家嫡长孙只是随意地瞥了这弟弟一眼角,唇线便勾起一弯微妙弧度,那是一种笑意,一种极度藐视轻蔑的笑意。
“你不了解桃李春风,正如你根本不了解我和我爹一样。”
言语之间,陈旧铁条 子向前一指,遥刺华衣傲岸的李家次孙,取的是一式寻常平淡的剑指桃李。
刹那间,剑尖吐华芒,紫青剑罡须臾射出,掠过庭院,伴着肋骨破碎声直直贯入胸膛,一招之下,三品小剑仙犹若蝼蚁,眨眼即死。
曦光拂照,破烂长衫曳剑缓缓而行,逍遥巾应风摆荡,说不出的飘逸逍遥,展开五指扣在至死都瞪眼惊诧,不能瞑目的僵硬脸容上,淡淡道:
“你有剑罡三尺,我有剑罡三丈!”
手掌微微用力,没了生机的躯壳这才肯徐徐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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