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决斗(四)
他立身之处，方圆数丈之内都已落入了这一剑的威胁之中。
他若要再退，固然绝不可能快得过这一剑的速度。
他纵然手中有剑，只怕也不敢硬接这一剑的威势，更何况他此刻手中握着的只不过是一根干枯易折的树枝。
不及眨眼一瞬，剑气已然入体，剑锋倏忽已至，眼看就要刺入云笑天的咽喉。
云笑天忽然仰面向后倒下，身体几乎已与地面平行，轻轻向前一滑，如水中鱼一般从于长风飞扑而来的身体下面滑了过去，寒冷的剑锋几乎贴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云笑天只感觉自己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战栗了起来。
但就在错身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脚下一点，身体又立刻倒射而出，朝着于长风飞了过去，手中的树枝已递了出去。
于长风眼见云笑天忽然又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这一剑再次失手，剑上锐气已荡然无存，他心中已不再是恼怒，而是绝望，身形未及落地，就感觉背后一阵劲气袭来。
他不用回头，就已知道必是云笑天以树枝作剑刺向他的后心，可是他这一剑已是将自身的精神与肉体全都融入了剑上，这一剑刺出之后便不再受他驾驭，所以剑势还未去尽，他便绝无可能再变招。
身体落地，剑势随之消尽，不及细想，于长风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剑自左肋下刺出，闪电般刺向云笑天的咽喉，他的身体也随着刺出的剑势转了过来。
他的反应已不可谓不快，出剑亦不可谓不疾，却还是迟了。
他的剑刺到云笑天咽喉前三寸的地方就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云笑天手中的树枝已刺上了他的胸口。
云笑天现在手中握着的若是一柄剑，现在剑锋必已刺入了于长风的心脏。
这一战，胜负已分。
于长风目中的孤傲之色已不复存在，慑人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过了许久，忽然道：“我败了！”
我败了，一句简单的话，短短三个字，却透着无法言表的悲痛，就像是他看着自己最珍视的女人的生命在他面前一点点消逝，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句话，他本来以为他这一生也不会说出来的，他本来死也不会说出来的，可是现在他却说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一个像他这样孤傲的人，一个以剑为生命的人，要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但云笑天却能明白，他目中已不禁露出敬佩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同情之色。
可是他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样的的话都不能抚慰于长风现在的心情。
“叮”的一声，于长风中的剑已断成了几截，是被他自己的内力震断的，这柄他本来死也不会让人折断的剑，竟被他亲手震断了。
剑一断，他目中的一切情感就都消失了，甚至仿佛连生命也失去了，他的人已变得像是一潭寂静的死水，就像是一个最多情人亲眼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去时的样子。
一个人若是多情到了极致，却反而令人觉得无情，一个人若是无情到了极致，却反而显得多情。
他若无情，为何偏偏只痴于剑？他若多情，又为何要视生命如草芥？
云笑天目光已变得悲伤却又无奈，他明白于长风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发泄，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死亡的无可奈何的悲痛。
断了的剑，掉落在地上，插在了湿湿漉漉的泥土之中，犹在闪着凄然的寒光，就像是从于长风身上掉落下来的赫赫荣光与声名。
这柄曾经为他带来无数荣光与声名的剑，如今就像这世间大多数事物一样，已永远地埋入了黄土。
他的声名呢？是不是也将从此沉埋？
他的人呢？这孤傲不群的剑客是不是也将从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变成一个籍籍无名的人？
于长风再也没有看一眼散落在地上的断剑，茫然地从云笑天的身旁走了过去，一副失魂落魄之态，像是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云笑天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树林里忽然闪出一个娇弱动人的身影，来的人是苏燕燕，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跟了过来。
她一路走了过来，却不时地回头看，一走到云笑天面前就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怎么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忽又嫣然一笑，道：“不过瞧他的样子，我就已知道这一战必定是你胜了。”
云笑天没有说话，目光中却充满了说不出的萧索之意，忍不住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树枝。
苏燕燕也随着他的目光瞧了瞧那根树枝，却忽然发现云笑天身后的那些断剑，道：“那是他的剑？”
云笑天道：“不错。”
苏燕燕道：“是被你击断的？”
云笑天叹了口气，道：“是他自己。”
苏燕燕不禁愣了愣，道：“他为何要折断自己的剑？难道就因为他败了？”
云笑天道：“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愿败，宁可丢命，也不愿断剑。”
苏燕燕目中闪着光，道：“他就是这种人？”
云笑天点点头，道：“他败了，所以他的剑断了。”
苏燕燕想了想，道：“因为失败令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一个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就会很容易想要毁掉他最珍视的东西，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他的痛苦，是不是？”
云笑天又点了点头。
苏燕燕不禁笑道：“可是为了一柄剑，一场胜败，就连命也不要了，这样的人岂非太傻？我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想法为何总是如此奇怪。”
云笑天冷冷道：“既然不懂，就还是少说些的好。”
他忽然又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燕燕道：“你是问我为何会来飞鱼帮？”
云笑天道：“嗯。”
苏燕燕目光闪动，道：“当然是为了找你。”
她似是想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云笑天道：“所以你就带他来了这里？”
苏燕燕道：“是他找上我的，他不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找你，只好也带他来这里，谁知他竟是为了要和你决斗。”
云笑天冷哼一声，道：“你又怎知，我一定会来这里？”
苏燕燕却似乎没有察觉他神情有异，笑道：“虽然那两个奇怪的老人已经提醒过了你，但你的想法总是与正常人不同，所以只要往相反的方向去想就对了。”
云笑天没有说话，忽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朝着林外大步走去。
苏燕燕不禁怔住，忽然叫道：“你要去哪里？”
云笑天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会猜？”
苏燕燕怔住，忽然跺了跺脚，恨恨地道：“这人为何今天像吃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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