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白
白路摇了摇面前的酒瓶子，才发现瓶子里已经空了。他口中喃喃自语，然后愤怒地将空瓶掷到了一旁，伏在自己的臂弯里。
乔杨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这样一幅景象。
“白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乔杨站在门口，刚刚那位女侠客隐匿于门后，手中还不忘提着一把尖刀。
白路恍惚间一抬眼，往常那双清澈的眼睛此时也变得迷离缥缈，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泉水，让人看不透。
“蜀人张岱，少为纨绔子弟，于湖心亭且能饮三大白。你才来，不如只罚你浮一大白罢！”
“公子，有人找你。”乔杨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门后走进来一位身着黑衣的女侠客，一手提着尖刀，另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幔。这位女子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梅花簪子，眉眼一扫，却带着淡淡的冰冷。
女子行礼道：“遥安师兄，萧湘有礼了。”
“萧湘啊，别来无恙，你们来，坐。”白路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梳得一尘不乱的发丝也零零散散地落下来，褪去了原先沉稳凝重的气质。
二人坐在白路一侧，座椅旁的瓶瓶罐罐撞到了一起，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却又凄凉。
“你——喝了多少？”乔杨有些难以置信。
白路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缓缓地张了张口，却因嗓子干哑，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湘望着桌上地上的空瓶子，心中一阵绞痛。她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几个瓶子，放在了桌上，生气却又心痛地问道：“师兄如此，是为何故？”
“那你来找我又为何故？”白路反问道，口中带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清玄门，没了……师父，坠入悬崖了……”萧湘带着一丝哭腔，脸色一沉，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
白路冷笑了一声：“取释真人武功高强，现在居然被一群山贼击落山崖，乔杨你说可不可笑？”
当今巴蜀一带，取释作为清玄门派的创始人，除暴安良，有求必应，收拢弟子上百余人。乔杨略觉惊讶，白路和萧湘竟承认了自己是取释的弟子。
萧湘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直到现在你竟不愿称他一声‘师父’。”
“师父？”白路轻笑道，“他才大我几岁？今年三十可有？”
萧湘厉声道：“辈分不论年龄！”
“那你请他回答我，为何要在我当年病重之时，逐我出门，弃我而去？”白路大叫了一声，脸色变得异常扭曲，眼中亦黯淡无光。
“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些年我虽然闭关不晓得究竟为何，但师父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萧湘辩解道。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会落得如此下场？”白路红着眼喃喃道，取释的样子、清玄门的招牌在他的脑海中都在渐行渐远。
白路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但他倔强地抄起了一个酒瓶子，然后将自己的酒杯满上，一饮而尽，之后却仍不肯罢休。
“你还是在乎他和清玄门的。”萧湘夺过白路手中的酒瓶子，声音放柔和了些。
见酒瓶被夺走，白路登时站了起来，抓住萧湘的双肩用力地摇了摇。灯光将他的脸庞映得犹如暖玉一般，更把他腮边的一道泪痕照得清清楚楚。
白路近乎呜咽地吼道：“我要他当面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弃我而去，现在你却告诉我他死了？这不可能！”
“你醉了。”
沉默了半晌，白路低下头，嘴角边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对不起。”突然间，白路却好像释然了一样，全身都松弛了下来。觥筹之间，人如酒杯，冷暖自知，记忆则如掌心里的水，无论摊开还是握紧，水总会从指缝中一点一滴地流淌干净。
“我记得你是湘西人，现在清玄门不在了，是时候回乡了吗？”
萧湘摇了摇头，道：“此番，清玄门的幸存者甚少，而且大多流亡各地，不知所踪，山贼定会逐一铲除，以绝后患。师兄，师父临走前让我来找你，要你一定小心。我找了你很久很久，这才找到你。”
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继续说道：“天色已晚，不打扰师兄休息了，我……我还有其它事要做，先行告退。”
萧湘站起来，戴好帷幔，对着乔杨说道：“以后让遥安师兄少喝点酒，以前他在清玄门时就这样……”
乔杨点了点头。这句话，更像是说给白路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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