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刘三刀
施家村，一个安宁祥和的小村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乡亲邻里和睦善良，质朴单纯。
村中鸡犬相闻，妇人们盈盈笑笑，在房舍间织衣，男人在田间劳作，孩童不知疲倦，在村中追逐嬉戏，一派祥和的景象。
像是一个世外桃源那般。
剑归来赶走三当家后，留在村子里，已经是第五天了。
期间教了村民一些简单的剑术，让他们用以防身。又教村里的孩童们识字，连良玉也每天都来听剑归来讲书。
这天教完小孩子们，良玉忧心忡忡地找到剑归来，担忧道：“归来哥哥，七太保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是不是在召集手下，准备偷袭村子啊？”
在剑归来厚颜无耻，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之下，良玉勉强接受叫他“哥哥。”
剑归来叼着一根野草，双手枕头，躺在麦堆上，淡淡道：“放心好了，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不会来这里找麻烦。即便能杀了我和全村人，他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七太保的位置很有可能保不住，得不偿失。”
剑归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厚着脸皮躺在良玉的腿上，感受温柔乡，嗅着少女的体香，满意地舒了一口气，道：“好香，好软，好舒服啊。”
结果换来一记粉拳。
剑归来正经道：“到了刘三刀那种地位，面子固然重要，可他的顾忌也就会更多。他会以为我是哪个世家弟子，出门历练，身后有庞然大物，才会行事无所畏惧。而且我估计太保之间也并非铁通一块，有人应该虎视眈眈他的地位很久了，一旦他略显颓势，就一定会有人群起而攻。到时候就算侥幸不死，但之前所有的努力，江湖地位都将成为灰尘。他不想赌，也不敢赌。顶多趁我离开，屠村泄愤罢了，只要我在，他是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剑归来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眼眶乌黑，一片青紫，有点破坏气氛。
良玉面色微红，恨不得再来一拳，凑一对熊猫眼才解气。
就在剑归来暗中策谋怎么讨良玉欢心，让关系更进一步时，一位村民跌跌撞撞，一脸惶恐地跑到他面前，结结巴巴道：“村…村口，刘…刘…刘三…三刀，来了。”
剑归来眉头一挑，问道：“来了多少人？”
村民喘口气道：“两…两个。”
剑归来轻轻一笑，道：“原来如此，探底来了，走，去会会这位江湖人称的‘刽子手’。”
剑归来一脸轻松，身后跟着眉头紧锁的良玉。
村子口，骑在马上的刘三刀看着缓缓走来的剑归来二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身边一人道：“老二，你觉得怎么样？”
被称作老二的，自然是二当家，他细细打量剑归来，语气沉重道：“这少年，很危险，其步伐轻盈，衣不沾尘，鞋不沾土，是内功及其雄厚的表现，不简单，很危险。”
刘三刀点点头，就算是他，想要刻意作这样子，也很难。这少年，实力还在他之上，虽然听手下人汇报这少年在地玄境，可相比之下，同在地玄境的他，差了这少年不止一点半点。
刘三刀深吸一口气，心情有些凝重，对身边的二当家低声道：“事到如今，先稳住这少年，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
二当家点头。
话说五日前，众土匪抬着四肢尽断，武功尽废的三当家回到三头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七太保刘三刀哭诉，其中不免有些添油加醋的地方。三当家王伦躺在担床上，面目狰狞，无比怨恨道：“大当家的，你一定要为我出这口恶气啊，那少年羞辱我也则罢了，可他居然还羞辱大当家您呐，挑衅我等，说杀我们如屠鸡狗，这要是传出去，让其他山头的太保怎么看我们。老大，断肢废武之仇，你必须给我报啊。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刘三刀端坐在虎皮太师椅上，摩挲着虎头把手，身披狼毛大麾，神色淡然，轻轻扫了一眼王伦，不带一点感情说道：“那你就去死好了。”
王伦诧异之间，一把匕首直取其咽喉，他四肢尽断如何能躲，被匕首精准刺透咽喉，当场毙命。
那些土匪看着王伦的尸体有一下没一下抽搐，吓得瘫软在地上，大腿肚腿筋在打转，一个劲发抖。
话，是七太保说的。刀，是二当家扔的。
刘三刀挥挥手，示意手下把王伦的尸体抬出去，抚摸着手上的扳指，冷声道：“聒噪，废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若死了，省的碍眼。”
二当家在旁边问道：“大哥，这事我们该如何？如果不采取一些动作的话，可能下面的兄弟会有些怨言。”
刘三刀让那些回来的土匪，再细细说一遍王伦和剑归来交手的场景，听后眉头皱成一团，一把捏碎了酒杯。
二当家听后也面色凝重，有些难以置信。
“大哥，这……。”二当家的看向刘三刀。
刘三刀沉着脸，杀气逼人，道：“那少年，很有可能是地玄境，甚至，更高。”
二当家点点头，疑惑道：“可是这些年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武评新收录年轻十大高手里，没有这个人啊，凭他伤老三的手法，起码能排到前五吧，怎么没听说过呢。”
刘三刀擦了擦手上的酒，道：“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你以为世人所编纂的排行榜就很准确吗？那只是明面上出来的风云人物，不知有多少高手对这排名不屑一顾。那些人求的是道，是自然，不理会尘世间的纷扰琐事。若那些人出世，恐怕江湖之中现在所谓的武评十大高手榜，会来次大变动。调教出一个名声不显的天才，对他们来说，很容易。”
“而且，距离新的武评排名时间也快到了。这一次的武评榜，除去天人榜上的几位不会变动之外，其余之人，只有那个燕一夕可能进入道神境，能保住排名之外，其他人，嘿，怕是要让出位置了。”
“那大太保？”二当家问道。
“除过太帝城那个女人外，没有几个人能撼动大太保。只可惜，那些人已经消失江湖很久了。”
二当家点点头，问道：“那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处理？”
刘三刀阴沉着脸，从额头延伸至下颚的刀疤，显得格外恐怖，道：“别轻举妄动，那少年说他会在施家村待几日，我们去会一会他，摸清了底细，再做打算。”
“恩，如此也好，若是能结交个朋友，对我们也有利无害。”二当家点点头。
剑归来走到村口，看着下马上前的刘三刀，抱拳回礼道：“想必这位就是七太保刘三刀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良玉在后面撇撇嘴，心想：真虚伪，刚下山历练，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从别人那里问的，也好意思说久仰大名。
刘三刀五短身材，并不高大，四肢粗壮有力，皮肤黝黑，环眼络腮胡，远远望去，活脱脱一只黑熊成精。面目丑陋，一道伤疤自额头延伸到下颚，略显恐怖，任谁一看，都觉得不是好人。
身边那人，中等身材，稍微有些瘦小，鹰鼻蛇眼，眼神显得有些阴鹜，手指时刻内扣，显然是常年玩暗器所形成的习惯。剑归来皱了皱眉眉头，感觉此人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若有若无间，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在刘三刀身上都没有这种感觉，却在一个人玄境上感受到了，此人不简单！可能另有身份。
剑归来对这个二当家多了一份小心，暗自提起了戒心，不动声色把良玉护在身后。
刘三刀回礼，朗声笑道：“哈哈，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归来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一身好本事，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不像刘某人，这辈子也就这样，没什么希望了。”
剑归来笑道：“大当家的客气了，真是高看我了。要说大当家才是江湖前辈，提起来哪个不知啊，堂堂七太保，整个湘州地界，也是有名号的高手。”
“兄弟可真会说话，我爱听，哈哈。”刘三刀咧开大嘴，笑道。
“这是我山头的二当家，名叫周通。”刘三刀对剑归来介绍。
“原来是周当家的。”剑归来昂首见过。
周通点点头，算是回礼。
剑归来带二人进了村子，良玉稍微收拾了些农家菜，很知趣退了出来。
“归来兄弟艳福不浅啊。”刘三刀看着出去的良玉，意味深长道，眼底的一丝邪欲隐藏的很好。
剑归来不理会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开门见山道：“二位此次前来，相必是有事吧。”
刘三刀一听此言，面色微沉，冷声道：“小兄弟，你废了我山头的三当家的，这笔账，你说我应该怎么算？”
剑归来不紧不慢，夹了一口菜，暗赞一声好吃，看着刘三刀心中冒火，才淡淡说道：“要我说？你聪明的话，就咽下这口气，别找麻烦。安心做你的七太保，岂不很好？”
刘三刀怒火中烧，拳头紧握，差点拍案而起，最后还是按耐下火气，瓮声道：“兄弟，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这传出去，让其他太保怎么看我？废了一个三当家的，屁都没放一个，我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混？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还叫什么七太保，不如改名叫怂太保得了。”
剑归来毫不在意，淡然道：“那是你的事，我只想这村子平安，你若不服，你就死，你若聪明，你就活。生死之间，很好选择吧。”
刘三刀对剑归来不可一世的狂很是恼火。多少年了，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不服就死，好大的口气。
刘三刀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怒火，开始打探剑归来的背景：“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地玄境的高手了，不知是哪家少主世子，告知我等，好方便去赔礼谢罪。”
剑归来摆摆手，笑道：“刘当家多虑了，我哪是什么大家族世子，不过山野闲人，待不住了，便出来走走，见见世面。”
刘三刀抱拳道：“原来是隐世高人的弟子，出世历练，不知尊师名讳？说不定与我们大太保是故识，那你我之间，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剑归来摇摇头道：“我师父哪里是什么隐世高人啊，山野村夫，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刘三刀佯怒道：“唉，贤弟难道是瞧不起我等，觉得我等不配知道你师父名讳吗？”
剑归来解释道：“非是我不愿说，只是从我记事以来，师父从未说过他叫什么，只是叫我专心修炼，并无其他。”
刘三刀话题一转，又道：“既然兄弟不愿说，我等也不勉强。我听回来的手下说，兄弟似乎是用剑的，不知用的是哪把名剑，取出来让我们兄弟两个开开眼界如何？”
“大当家的说笑了，我实力低微，如何用得起名剑呢，不过断剑一柄，实是拿不出手，让二位见笑了。”
刘三刀执意再三，要看看剑归来的兵器。剑归来眯起眼睛，盯着刘三刀，眸光流转。最后轻轻一笑，让良玉取来一柄剑。
刘三刀看见良玉怀中所抱的剑，神情一震，有些不可思议，旋即不动神色，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是它，居然又出现了。”
刘三刀的神色变化，全部落在剑归来眼中，他暗地思量，难道这个刘三刀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不成？
他下山的时候，老头只是把这两柄剑交给他，并没有说明其来历，难道，这两把剑大有来头？
刘三刀细细端详，赞不绝口，“好剑，当真是好剑，可惜啊，断了。”一脸惋惜，言称有些可惜，可惜这好剑了。
就在剑归来准备询问此剑来历时，刘三刀抱拳告辞，道：“兄弟，今日一见，相见恨晚，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像兄弟这般的少年英雄，真是不虚此行，只是我山寨之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不便在此久留，哥哥我就先行告辞了。”
剑归来闻言，也不方便相留，只好作罢。
刘三刀上马之后，对剑归来道：“兄弟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在寻此村麻烦了，而且会约束手下，不再前来滋事。”
剑归来笑道：“如此最好。”
刘三刀爽朗笑道：“告辞。”
杨了马鞭，和二当家的飞奔而去。
离村子渐远，二当家忍不住问刘三刀：“大哥，刚才你为何一再要看那少年的兵器。”
刘三刀没了告别时的豪爽，嘴角泛起一丝阴笑，阴恻恻道：“兄弟，但凡世家弟子，皆有上等武器伴身，且有世家标记。而且像这等少年天才，其家族一定会继承有神兵利器，赐予身边。刚才我要看他的武器，其实是想知道他身后的势力。”
二当家周通点头，道：“大哥英明。那大哥可看出那少年是哪一世家公子？”
刘三刀摇摇头，神色疯狂道：“他不是什么世家传人。像天下闻名的几大剑客家族，都有自己的风格标记。西北韩家，其剑以大著称，剑招也走大开大合一脉，其风彪悍，一力降十会。西蜀吴家，剑法细腻绵长，剑招严谨，所以吴家剑细长锋利。而中州独孤家，剑气磅礴大气，有皇者之象，专属剑罡，破敌于无形之间，所以近年来，江湖尊独孤家为修剑第一世家。”
说到这里，刘三刀神色狂热，竟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意，“我原本以为他就是这几大世家的传人，没想到他不是，但他手里的那把剑，绝对错不了，是独孤家的剑。”
周通有些疑惑，问道：“大哥，既然他不是独孤家的传人，又怎么会有独孤家的剑呢？独孤家的剑，不是随每一代剑主葬入剑冢，非新主人不可带出吗？”
刘三刀摇头，道：“独孤家每代传人的剑，确实随剑主入剑冢。但有一代剑主，和他的剑一直下落不明。”
周通神色一震，失声道：“难道是独孤求败和他的太皇剑？那把剑是遗失江湖数十年的太皇剑？”
刘三刀点头，眼睛里尽是疯狂，道：“就是那把剑。当年两大剑神争天下第一，结果啊。”
刘三刀望向远方，眼睛里的疯狂退去，换之无尽的缅怀道：“红尘若无公孙子，剑道何以见青天？”
“昔年公孙子一剑东来，阿（e）龙剑在手，败尽天下豪杰，没有人能接他三剑，被尊称为剑神。当时风光无两，不知多少人因他而习剑，可谓名满天下。”
“可能是连上天都嫉妒公孙子，不愿他独享剑道，又出了一个独孤求败。手持太皇剑，创下独孤九剑，一剑叠加一剑，攻击力举世无匹，也被称作剑神。”
“那一场巅峰之战啊。”刘三刀无比神往，又带着遗憾道：“可惜公孙子败了，败在独孤九剑下，丢了一臂，阿龙剑亦断，失了剑心，境界一退再退，就此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公孙子成名时，他不过是一个少年。自从亲眼目睹公孙子于钱塘江上，一剑破诸敌，长啸离去后，便视其为偶像，开始习剑。也正是因为公孙子败了，所以刘三刀心灰意冷，弃剑练刀。一日不见老剑神，便一日不修剑。
独孤求败胜了公孙子，本应独尊剑神称号，谁知却当着天下人的面，折断太皇剑，留下“世间无剑神”这句话，也失去踪迹，不知去向，至今未回独孤家。
从此阿龙太皇，成为天下绝唱。后虽有惊艳的剑道天才，却远远比不上昔日的两位老剑神。
直到近十多年，江湖上才又出现一位新剑神，独尊剑道巅峰，世人难望其项背，名为裴东来。当今天下人都觉得裴东来为新剑神，认为公孙子和独孤求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可只有他们这些老江湖，才能理解那两个名字的重量。
而今又有诸多剑道后起之秀，群雄涿鹿，要争那剑神的称谓。西蜀诸葛延，吴家吴剑，韩家韩九，谪仙李太白，均是中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名满天下之人。剑术出神入化，谁能比谁差多少？皆志在剑神，想挑战裴东来，拿了剑神的美誉。
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江湖，可真是风起云涌啊。
注：阿龙剑。读阿（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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