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与不渡
女子一身白色长袍，有些青色花纹，一身公子打扮，头顶上也扎了个发髻，盘膝坐在小木舟上，双腿上横放着一把铁青色长剑，剑鞘上撰刻着一些文字。林叔并不识字，却也知道，剑鞘文字并非本国雅字！
女子见林叔在观察她，她也反观林叔，蓑衣斗笠并未离身，斗笠扣在背上，面容有些干瘦，脚上踩着双自制的歪扭草鞋。
“这位姐姐，你可是觉得今日艳阳高照，故而在此避凉？”林叔并不知盘膝而坐的女子是否懂得大明正统雅言，他本人说的也有些含糊其辞，大多词句都是路过茶馆时听来的，依葫芦画瓢一番，果然有些不顺。
“进了镇子，问了几位渔家，皆是说只有那大柳树下的小地瓜才去得芦苇荡。想必你就是那大柳树下的小地瓜？”女子一番细查，并未有过多可观之处，最多也只是个年纪尚小，却以独自为家的孩子而已。
干瘦少年跳上自家祖传的木舟，在边角处摸出了一只陶罐，两只陶碗，给两只碗里倒满白水：“镇子东边的私塾先生说过，见一女子，若心生好感应相敬如宾。若心生恶感，也不眼色看人。”说完，推了支倒满水的陶碗给横剑女子。
横剑女子眉头微皱，还是提起陶碗一饮而尽，见了女子饮水，林叔这才结上：“以前年纪尚小，不懂人情世故，现在还是不懂。只记得家中有条祖训，代代相承，无人违背。”
“宁在湖中鱼食体，不做两岸摆渡人！”说完，林叔喝了碗水，又给横剑女子倒满水。
女子手抚剑鞘，眯着眼看着水面微波，另一手握住剑把，开始重新扫视林叔，林叔依旧怡然自得，盘膝而坐，并未在意女子的目光和微寒的空气！
只是刹那，女子额头冒汗，急促收回双手，如坐针毡。女子惊骇着看向干瘦少年，她若有一丝杀气露出，她会死！瞬息间，与人交战时的五感疯狂警告着她，一口口粗气从口中吐出，女子无力的抬起头颅，左手成掌右手握拳成了个抱拳礼：“既然有祖训在前，自当遵循！”起身时，有些不甘的看向湖面，转身又行一礼:“还望慎重考虑，此次出行，机缘不可限量！”
林叔并未转头，喝了口碗中水，有些清凉甘甜。女子见此，只得上岸离去，过打人巷时，朝着巷子里拜了一拜。
林叔掏出那“借来”的一吊钱，随手扔进了湖水里，又掏出十几个散铜钱，打开船头的一根朽木，把铜钱扔进里面。装上朽木，又变得一切如常。
有些不放心，林叔又打开朽木，从暗格里掏出一大袋一铜钱，一个一个数了起来，足足一百六十三枚，数完看着铜钱傻笑，仔细包好，装上朽木。
打渔的少年曾在前不久做过一回摆渡，渡的是一个健谈的赤脚老人……
往水里洒了一大把切成段的蚯蚓，少年突然有些想念书了，那光脚的老人说书中尽是教人礼，有导人向善的，也有助人为恶的，本来书就那么几本，看的人不同，同一本书也能有很多本！
摆了钓线，打渔少年又拿出了暗格里装着的钱袋子，狠下心拿出十枚铜板，怕不够又拿出了七枚，不在管沉浮的鱼漂，迈着步子向集市走去。
门前街，有一坐老书斋，书斋无名，平日里生意并不景气，也就到了每年镇子东边的私塾该换教本时才有书斋能小赚一笔，掌柜是个年近古稀的先生，先生头发花白，扎了个发髻，别了根温润玉簪，胡子留的老长，看起来慈眉善目，一身洗的掉色的青衫穿在身上硬是没有一丝褶皱。
老先生姓刘，本名早已不可查，来了镇子不知多少年了，林叔曾听有人在柳树下闲聊时年过半百的姑奶辈的说过，她们年少时书斋便在了，刘姓老人就已经掌柜了。
本想学着读书人行礼，倒是成了不伦不类的弯腰，老先生左手向下压了压受了一礼，林叔才道：“前些天巷子里有人说书中有导人向善礼，也有助人为恶说，小子并不太懂，更识不出字，只想找本教人启蒙的书，先生可有推荐？”
刘老先生抬头看书架，又看了眼打渔少年，抬了抬胡子：“既然识不得文字，为何不去东边的学堂？自学哪有言传易。”
“小子不敢！每过学堂，教学先生每字每句都听得仔细清楚，学子朗朗书声带文胆，小子耳中如是每日午时敲响的钟声，不敢过于靠近。”林叔如实道，他也曾趴在私塾窗下听过夫子讲学，每听一字，心中便若是一道门被打开，虽豁然开朗，却陷入更大的阴暗中，不可自拔。
刘姓老人看着如入深海的年轻人，双眼微眯，从书架上拿下本很薄的孤本，不知放了多久，书面有些泛黄，啪一下拍在林叔头上。林叔迷迷瞪瞪的抬起头，刘先生开口：“书中是些启蒙诗词，是善是非各自明辨，他人不可道。”
林叔从口袋摸出原先的十七枚铜钱，刘姓先生摇了摇头：“要说价值，导人启蒙，教人向善，价值不可估量。可写在了书上也就贱了，两枚铜板多了，三枚铜板少了，一枚铜板刚刚好。”
老柳树下，那白衣女子又返还，见了回程的打渔少年，行了个抱拳礼并未开口。
林叔刚要步入木舟，似想起何事，转头对白衣女子道：“我带你入芦苇荡，不图所谓机缘，你一路上给我讲解此书中内容如何？”说着，他抬起一个铜板到手的孤本《蒙学》。
女子哑然，点头应承下来：“何时动身？”
“今日算上，七日后动身，若你等不得，当我没说。”林叔看了看打人巷方向，七日后尘埃落定，光脚老人是走是留可见分晓。
女子点头，也瞥了一眼巷子入口，她不知打渔少年为何突然答应她，她也不敢多想，再次行礼拜别。
林叔躺在小舟里，月明星稀，柳树倒影再湖面，微风吹过，随风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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