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郡学
第二章郡学
吴州，临海郡，白沙村。
秋风阵阵，金浪滔滔，春种秋收正是农忙时节，白沙村虽说是个海边渔村以采珠捕鱼为业，但亦会从事耕织，这田间垄上皆是忙碌收获的身影。对于这靠天吃饭，赖地穿衣的农民来说，这土地丰收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喜事，看着颗粒饱满的稻谷，农民们止不住得咧着嘴，脸上既有满头汗水亦有满脸喜色。
“爹爹，哥哥，吃午饭啦！”
一六七岁女童抱着装有饭食的竹篮站在田垄之上呼唤道。
“哎，这就来，明儿别干了，霜儿送饭来了。”
独臂执镰的林奎对着正埋头割稻的林明说道。
林霜，林奎之女，十年前林奎迎娶了当年青梅竹马，现已寡居多年的韩秀儿，婚后第二年便怀上了林霜。
“好。”
林明放下镰刀，挺身站直，舒展着有些发酸的后背。微黑的面庞上挂着的几颗汗珠随之滑落，汗滴脚下土。林明长身鹤立，皮肤尽管有些被晒黑，但并不影响林明的清秀面孔，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即便是身穿一身农家的粗布短衣，也免不得令旁人想多看几眼。与林奎相比，也着实难怪旁人会觉得林明非林奎亲子。
“林大脑袋，这黄山村的村正想与你家结亲，让我家婆娘问问你，你怎么说啊？”
林明同村好友牛奔的父亲牛大捧着个大碗，边吃边询问着林奎。
林明如今已有十四，在这民间十四便算是成年人，已可成家。林明生得俊秀，又是郡学的头名，若是来日考上州学乃至国学，那可是一步登天，即便只是个州学亦便有机会在州府各司衙门之中谋个一官半职，因此林奎家的门槛都快被说媒议亲的踏烂了。
林奎看了看正与林霜、牛奔说笑的林明，摇了摇头说道
“这孩子心气高，要先立业后成家，这你又不是知道，我家都不知回绝了多少户人家。待学考后再说吧。”
学考有三，一郡学考，一州学考，一国学考，在南陈这学考乃是除了投军以外，寒门子弟的唯一出路，若想闻达于王侯，学考乃是南陈读书人的必经之路。
十月下旬，秋收已近尾声，林奎一家田地不多早已收割完便全家送林明赴考。
吴州州府所在，东海郡。
今日这东海郡的州学门口，人头攒动，车马骈阗。此次郡学考，全州境内各郡学有近千学子应考，如不是这读书就学耗费颇大，非一般人家可以承担，这应考之人将会更多，林奎除家中男耕女织外，还开有一铁匠铺，林奎在西威军中曾干过打铁的活计，他知技多不压身便向老师傅虚心求教，学了些许皮毛，如今给人打制农器，家底还算殷实方能供林明就学。
“明儿，好好考也不必太过在意这结果，大不了跟爹一起干铁匠。”
林奎笑着对林明说道，一副十分随意的样子，反倒有点看不上这郡学的意思。
“去去去，说啥呢！明儿别听你爹的，这在村里学堂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当，还跟着你干铁匠？你也想的出来。明儿轻松应试就好，我儿定能考上州学。”
韩秀儿数落完林奎转而对林明温声说道。
嘴上如此说，韩秀儿心中亦是没个底，担心林明落榜便早与村正商量过林明学堂任教之事，虽说林明是郡学学子是可以凭此学历在郡城当个刀笔小吏，可林家只是寻常人家并无什么深厚关系，想在郡城谋职还是有点困难，韩秀便早作打算，为林明安排好后路，可谓有心良苦。
“对对对，我哥哥是最棒的，将来可是要上国学的。”
林霜小脸一扬对着高她许多的林明说道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情言语，让前世缺乏父母之爱的林明心中一阵温乎。自己虽非林奎、韩秀儿所生，但夫妇二人待林明视如己出，关爱非常，已知林奎蒙冤之事，林明从小便下定决心为林奎伸冤，除此之外便是希望能见到亲生父母，林明那条幼时裹体的红布上绣祈福经文，林明对此很是困惑，如此深爱幼子的父母有何难言之隐，怎会令新生幼子孤身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地。
“考生入场！”
司礼人高声宣布道
“爹，娘，我进去了。”
“好好考。”
如林明父母相同，许多如林明一般年岁的平民子弟在父母殷切目光的注视下走进州学考场。
林明前世本就是个通文识墨，博览群书的儒商，从小又熟读当世经典，对于这州学考试他还是胸有成竹的。
州学学考为一日，试后三日公布成绩。此时，红榜之下，有的人名落孙山，长嘘短叹，有的人榜上有名，舞拳相庆。
“考上了，考上了，孩子他娘，考上了还是榜首头名！”
林奎激动的嗓音吸引人群的目光，未等林奎走向韩秀儿三人，林奎已被人围住，纷纷恭贺他，有的是熟识之人，亦有并不相识的。
“你爹刚刚喊什么？”
韩秀儿其实早已听清，心中惊喜又求证了一遍。
“娘，哥哥考上了！还是榜首头名！”
“我哥哥考上啦！”
小林霜围着林明一边打转一边手舞足蹈，一对羊角小辫一跳一跳的。
林明一家带着喜讯回到黄桑村，得知林明将入州学，黄桑村的全体村民为此大摆酒席，庆贺黄桑将出人才。当晚，林明与众亲朋好友小酌了几杯，便带着些许生肉以及调料向村东的河边走去。
苍江东区，此河便是苍江入海前的万千支流中的一条。行至一段灌木丛生的河岸，林明钻入丛杂草木之中来到了一处十尺见方的平坦河岸。
“白漪漪。”
听林明对着静静流淌的河面轻声唤道，便放下酒肉，开始拾木生火。
待火堆燃起将生肉架之火上，一边翻烤着肉片，一边时不时的看向河面，像是等待着某人从水中窜出一般。
不一会儿，肉香四溢，在金黄泛着油光的肉片再撒上一层调料后香味越发浓烈，令人是指大动。林明刚夹起一块想尝尝味道是否合宜，从这河面之下窜出一纯白身影，一口便抢走林明筷下的美味，落入水中溅起层层水花差点将火堆浇灭，也浇的林明一身是水。
是一条硕大的白鳍，皮如膏玉，在月光之下还反着荧光。白鳍发出轻快的叫声，取笑着此时有些狼狈的林明。
此白鳍，名唤白漪漪，幼时一个深夜，来此练武的林明，发现其搁浅于一处浅滩，年纪尚幼的林明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撬起放入河中，林明见它负气含灵便给它取了个名字，至此与它便成了知己好友，也是只有与白漪漪一起时，林明才会有孩童少年应有的样子。
“回去又要被娘说了！”
一边苦脸着说着一边脱下衣衫，架在火堆旁烘烤，以求回家时能稍微干一点。
白漪漪不以为然，而是上下昂头示意林明赶快喂它吃肉。
“我将离开一段时间，以后你就吃不到我烤的肉了，今日你就多吃点。”
说着将烤好的肉片抛入白漪漪口中。
白漪漪鸣叫着询问原因。
“我将去东海郡进学，所以就要离家一段时间，但你放心，年节之时我定会回来。”
与白漪漪相处多年，对于它的鸣叫，林明已大致能听懂它所表达之意。
月下水边，一人一鳍便这样我一言，你一鸣的交谈着，直至夜深人静。
秋收冬藏，以待来春。
今日春和日丽，东海郡州学门前，林明拿着郡学出具的学子证明以及户籍文书来到这州学门前核准身份办理入学。
为了林明入学，韩秀儿为林明置办了几身体面的衣裳，虽说用料不是上等，但亦是韩秀儿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为此手指上留下不少针眼。林明对衣裳很是珍惜，今日入学才舍得穿上。
人靠衣衫，马靠鞍，此时青衫玉冠的林明，尽显文人之清雅，风度翩翩，令同是州学新生的少女们为之驻足回眸。
在贤后嬴冰的倡导下，南陈学教之事与其他两国不同，南陈女子亦可学文识字，显于朝堂，虽然至今尚未有女子入朝为官，但此举已是跨越当世礼教的一大步。
“林明，你便是林明。”
负责入学事宜的副学正王涣，不由的多看了林明一眼。
“正是学生。”
“你之答卷我看过，不错，隐隐有大家风范，入学后好好修学，莫要懈怠了。”
如此良才，王涣很是看好。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少年们初入州学大多互不相识，相识的唯有一郡出来考入郡学的同窗们，以此分化成诸多团体，然而其中有一个特殊的团体，是由吴州各郡的名门望族组成的，家族之间多有联系，他们这些家族子弟便也大多认识。不愿与林明这般出身的农夫市井为伍，他们便自结成群与之划分界线。事实上郡学之中便是多是这般景象，林明早已司空见惯，不论他人如何，只论自家喜乐。
“你便是这届州学的榜首头名，林明？”
正当林明与同窗故交畅聊之时，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此人乃是吴州东海侯府三公子孙昊，他不愿像其兄长那般进入军营，便选了文官之路，若想入朝为官就需要国学院生的身份，三年前他国试不中，今日便又来此复学三年，像孙昊这般的复学之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是贵族富户，州学的学费非平常人家可以支付，三年学费大抵是一般农家的十年积蓄，换成林明也是林奎夫妇为此精打细算了数年方能拿出这笔学费。
“正是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林明不卑不亢与孙昊对目凝视。
“据说你是文武全才，我想与你比试比试，放心，只比拳脚，不较内力。”
孙昊出身武将世家的东海侯府，自恃武功高强，即使是不用内功亦内打败林明，再怎么说他也长林明几岁，怎可能会输？
此天下多的是习拳练脚，横练筋骨的外功武者，而内功武者相对这如过江之鲫的外功武者，则是少之又少，其原因不外乎一点，内功武道掌握在上层阶级，这内功的武学秘籍本就稀少，现多为贵族豪门的传家之物，像林明这样的平头小民是根本没有获得内功典籍的机会。
“恕在下此时并不方便比武，改日再比吧。”
“你竟敢不比！”
孙昊这样一个侯门之子走向林明这样的小老百姓，早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学室之内目光尽皆看向此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见林明竟然拒绝了自己，这让孙昊脸上无光，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林明的衣襟，孙昊手掌中外散出的内劲瞬间撕裂了林明的衣衫。
见韩秀儿辛苦所制的衣服被如此损坏，林明怒形于色，忍无可忍。
“你们要做什么！”
副学正王涣刚步入学室，便看到眼前两人怒目相视的一幕。
“先生，他二人一时技痒，切磋了一番。”
李隆站了出来，解释道。
李隆，育河郡李氏子弟，如今的禁军统领李济便是出自育河李氏，李隆则是李济的亲侄子。李隆与孙昊一样，亦是复学学子，但与他不同的是他这是第三次复学了，这样的情况在南陈各州州学已是屡见不鲜，更有甚者复学第十次。
“此处是求学之所，若是切磋比试，为何不去演武场？”
“学生知错。”
“若有下次，必严惩。”
就算是孙昊亦不敢冲撞州学的学正，学正虽只是掌管州学的小官，但有考较学问评定品行的权利，若是三年后在其的学子证明上写一个品行不端的评价，即便是过了国试，也会被国学院拒之门外。
“先生，学生林明想请先生做个见证，学生要与孙昊比武。”
“我记得你不习内功，何以与孙昊相斗？”
每个学生郡学的学子证明都是由王涣管理，证明上除了证明学子出身之外，还附有学生的一些信息，如终考末试的成绩以及武学等级。
所说的武学等级乃是天下武人大致划分的等级，外功甲乙丙三等，内功天地人三境。林明的武学等级与其郡学终试成绩一样都是甲等。
“只因孙公子说过，只比拳脚，不较内功。”
“孙昊，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好，那我就为你做这个见证。”
王涣亦是平民出身，对林明这般不惧权贵的勇气很是欣赏。
州学，演武场。
州学与郡学不同，不仅仅只有文课，亦有琴棋书画武各类杂学，而这演武场便是武课的求学之地。
演武场上，林明与孙昊两人分立两方，其他围观之人都自觉退至边角。
“点到为止，还有一点，孙昊绝不可用内功。”
“学生知晓。”
“开始吧！”
孙昊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率先攻来，一记铁拳直攻林明门面，林明手臂交叉，孙昊的拳头径直从林明的双臂见穿过，就当众人都以为孙昊将一拳制人之时，林明的双臂横移将孙昊拳头路径更改了。
孙昊见自己的拳头将错过目标从林明的耳边经过，还未等他左手化拳跟上时，孙昊发现自己静失了重心，不知何时被林明滑入腋下直接架起，重心已失，林明借力打力将孙昊径直抛飞出去。
孙昊摔相引得众人纷纷发笑，自知已颜面扫地，孙昊又羞又恼，已顾不得什么规矩，什么学正在场，运其家传内功武学，一记扫腿，此时内劲逼人，林明避而不及，只觉小腿出传来骨断筋裂的痛感，倒地不起。
“住手！”
孙昊还想挥拳直攻林明命门，被王涣呵止。此时若是再动便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恶意伤人，孙昊方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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