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古修道艰
很快，李青山就知道了到底是羽扇厉害，还是拂尘厉害。
老道士接手管教之后的第一、第二年，对他的功课内容基本保持了不变，要他还是每天五更起床温习功课、抄书练字不变，早餐之后半个时辰高声朗诵，仍然是学习各家经典。两年之后才开始变化，他的学习逐渐从原来的各家经典集中为道家典籍，先是从道德真经、南华真经、太玄经等道家真经读起，道家三洞四辅都择经典学之，天文历象、医药典籍、占卜术数也要学。
早年，因有“上官老先生”教学的严苛，李青山读书的心性早已坚定，极少分神。但少年始终是少年，总有心神飞出天外或偷懒时刻，老道士总是立马能够察觉，一般是先“哼”一声随即出手，拂尘横扫之快、之痛比上官老先生的羽扇还更为厉害。
自古名师出高徒，哪一个不加以棍棒？或许老道士深谙此理，打起李青山心安理得。
这里的道观小，藏书并不多。但是只要他学到某一阶段，这一阶段内的典籍都会一本不差的出现在他的案台上。这一点，或许只有老道士和褚四海才心知肚明。
道家典籍又远比原先所学大为不同，有的典籍内容恣意汪洋，有的晦涩艰深，许多内容对于李青山当前的年纪及阅历而言，仍然难以领悟，有许多只能强读默记。一经老道士考究起来，又免不了遭一顿拂尘横扫。
“酸儒还是比穷道好一点”，李青山心里暗暗想，但是嘴上万万不敢说。
“上官老先生回家了，不知道收了新学生没？”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上官老先生。
其实背书还是他强项，许多典籍还是背得下来，就比如那几部道家大典，天天诵读，倒背如流。加之老道士对道家大典的注解格外用心，所以他领悟起来也很透彻，入心入脑。
而随着年岁渐长，老道士逐渐给他增加了许多“功课”：
十一岁那年开始，要他每天修炼一套天下人皆会的健体拳。五更起先练健体拳，再温习功课，练书习字已不再需要。
十二岁那年开始，每天上山砍柴、挑柴下山；每天下山挑水，挑水上山，任何人都不能相帮。
十三岁那年开始，要他每夜里练习抓物取物，修习夜视之法。还教他修炼一套日夜运行的呼吸吐纳之术，养成吐纳规律。
这几门功课中，尤其以那一套呼吸吐纳之法最为玄妙，不仅在白天做功课、干活之时能调理呼吸，就连睡觉之时也能自行调理吐纳。勤练一年之后，他的呼吸吐纳已经极有规律，气息吐纳平平稳稳，挑水砍柴上下山健步如飞，不再如原先那般气喘心塞。而且，他似乎能真切感受到气息进出丹田之状，丹田内常感到空虚之状。
到了十四岁那年，老道士取出“紫云神剑”，要李青山每天至少用一个时辰“悟剑”。所谓“悟剑”，无非就是叫李青山手举宝剑放平，剑尖上放一颗滑溜溜的圆珠，不能让其掉下；取一根粗木，划数十标记，要李青山每一剑都能一击削掉一处标记所在。
老道士耐心解释道：“若用剑，先悟剑。寻常剑法讲究剑式，高明剑法讲究剑意、剑气，讲一个理通、气通、力通。你若真想用好这把神剑，就要悟一个'身剑合一'。剑在手，就要让它成为你的血肉，其长短、厚薄、宽窄、轻重、钝利、顺逆都要了然于胸，而你的喜怒哀乐、快意恩仇也要贯注于剑中。”
“让你举剑挺珠、运剑削木，无非是让你感受剑身，让你修心修气，以达到心静、气舒、意凝。若按我此法长此修炼，举珠不落，自然能达到心静意凝、心剑合一，到时落叶飞花、蝴蝶飞鸟落入你剑中，也休想逃得出去。”
听着容易做起来难。起初，李青山连剑都举不稳不平，更别提达到举珠不落，因此每次圆珠刚放上去就“哐当”一声落下，几百几千次都是如此。
削木也是差不多，每次出手，不是差之太远就是偏之毫厘，极难一击必中。
为练这把神剑，他常常心烦意燥，举剑怒砍石、砍树，道观门前的石块、树干没少被他劈烂。往往此时，就是褚四海极为快乐之时。他在旁乐此不疲嘲讽道：
“哎哟，李青山举神剑努砍石头......”
“砍树还砍得挺好的，真有能耐啊......”
“你就这点本事了，青山小子.......”
山上清净，老道士虽然自身也在闭目清修，但其实无时不刻在观察着李青山一举一动。他见褚四海常和李青山时常吵闹，闲暇之余都混一块，于是再三叮嘱褚四海，万万不可教李青山任何武功。
老道士解释道：“青山练武时机未到。如今只需诵读经书，健身强体，修心明境，养势蓄势，胸中养成天地之势，今后北冥之力、云山大泽之气都能收纳之。”
褚四海觉得老道士说的似乎有道理，似乎又哪里不合常理。但毕竟知道他是李青山师父，对李青山寄望极深，只好听从，竟也一点都不敢教李青山武功。因此，李青山到了十四岁，还是没有任何武功招式可言。
李青山苦修期间，沈谙和杜岄也常常带沈明月上来看望。早几年上山，沈杜二人远远瞧见小道士李青山端着大碗粗白米饭，掺杂着几根青菜，蹲坐在道观大门口，不急不慢吃饭，还时不时数弄地上的蚂蚁。
修道难，难于上青天，谁人不知？但李青山小小年纪就修道，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清修之苦，没有丝毫少年快乐。沈谙和杜岄作为亲人，每次上山看望都倍感心酸。
白狐倒是很忠诚，天天不离李青山左右。而且越长越俊俏，毛发像一团雪。
沈明月倒是没那么多心思，她上山来也只是为了看到哥哥李青山。每次上山，未到观门，她就大喊： “哥哥，青山哥哥。”然后健步如飞到观内，显然轻功已有根基。
褚四海倒也乐于沈明月上来看望李青山。唯有沈明月上山来，道观才更有一丝生气，李青山也才会从枯燥的修行中暂时解脱出来，老道士也才没看管那么严。
褚四海常常偷偷对李青山说：“修什么鸟道，淡得像个鸟似的，一点也不快活。我带你们玩耍去。”李青山这时候就会装傻，故意充耳不闻。那把拂尘，他是真的害怕。
对于沈明月每次上山，褚四海也喜欢逗她玩耍，并偶尔教她武功。对沈明月，大家都没那么多规矩和要求，褚四海的教导也就心之所至，想教啥就教啥，虽非师徒却跟师徒没两样。因此，沈明月每次上山，少则逗留一两日，多则半月，都能习得一些新武功。
沈谙和杜岄见褚四海肯教沈明月，自然也心花怒放。
而李青山每每做完功课，就静立在旁，观看褚四海和沈明月练武。沈明月常常诱他也来习武，他总是微微一笑，摆手不学。褚四海看着他因为刚刚做完刚砍柴、挑水的活儿，袖子还撸在手臂上，在旁孑然独立，似笑非笑，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说道：“熊样！啥不学，净学了腐儒的穷酸以及老道士的沉闷，看着真是心烦！”
斗转星移，李青山已到十五岁。此时的他，已是身材笔挺，体格健壮，耳聪目明，性子沉稳，气质温和恬静，竟有少年老成之象。
而沈明月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褚四海的教导下，武功渐成，大有章法。
这一日，李青山做完所有功课，看到沈明月在大石坪上练剑，褚四海在旁指点。他也拿剑来到旁边举剑挺珠子，只见珠子已稳稳停留在他剑尖，绝不能滚动得下来。恰巧一只蝴蝶从旁飞过，他想起老道士说的“落叶飞花、蝴蝶飞鸟落入你剑中休想飞得出去”，调皮心起，甩掉珠子，举剑将蝴蝶兜住，轻舞剑尖，左右上下，或快或慢，蝴蝶竟然飞不出他的剑尖。
褚四海“咦”了一声，满眼赞叹。
沈明月转头也瞧见了李青山举着霞光灿灿的紫云神剑在逗弄蝴蝶，也是童心大起，举剑过去抢要蝴蝶。谁知蝴蝶没抢着，自己的剑却被李青山的剑尖点开，蝴蝶还是在李青山剑尖上飞不出去。她又试了几次，还是抢不到蝴蝶。
沈明月大恼，捏了剑诀，刷刷数剑，竟然用上了褚四海教他的“惊云剑法”来抢夺蝴蝶。
李青山也不慌乱，顺势放走蝴蝶，剑上无招无式，剑尖平平稳稳缠上了沈明月的剑，就如一块吸铁石吸住了沈明月的剑，让她剑招也使不出来。
沈明月更是恼了，手上使劲，剑中注入大量内力，将李青山的剑绞飞出去，然后气鼓鼓问道：“哥，你这是什么剑法？”
李青山羞愧说到：“没什么剑法啊。练珠子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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