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重的嘱托
罗云下定了决心后，留在了周世贞的家里。执弟子礼，用心的侍奉着这位时日无多的老人。
老人也开朗了许多，他已经收到了皇帝的圣旨。皇帝已经恩准了他的辞官奏折。
每日白天罗云和老人学习各种知识，晚上则打坐修炼。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二十七天过去了。
“老师，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这一日还是来了，罗云跪在病榻之前满脸的悲伤与不舍。
他本就是文人，其次才是修仙者。一个月的相处，他早就被周世贞的学识渊博所折服。
老人温和可亲，虽然在教学上十分严苛，但是平日里却是与邻家老爷爷一样的慈祥。
罗云早就把老人当做了亲人，可是……
只怕，今天以后，他又要变成孤儿了。
“子仙，老夫临走前，能收下你作为弟子，老夫已经没有遗憾了。切记，凡尘不可擅入！”老人抓着罗云得手，严肃的说着。
子仙，这是老人给罗云取的字。
老人灰暗的眼眸中神采在渐渐的散去，他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
“弟子谨谆教诲！”罗云心里仿佛堵着什么，胸口闷的发慌。
“阿福……去，将祖师……传下来的那……那本册子拿过来！”老人说话都有些顺不过气来。
罗云眼角划过一滴泪，深深低着头。他不敢去看老人的样子，他怕……他怕老人看到他哭的样子。
他不想给老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不想让老人带着挂念和担忧离开。
“是，老爷。”老管家阿福十分的平静，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来得早晚不同而已……
阿福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老人抬起手搭在了罗云的肩头。
“好孩子，不必悲伤。老夫一生无子，收下了三百八十七个弟子，你是最后一个，也是老夫最满意的一个。”老人的无力仿佛远去，用力按了按罗云的肩头。
罗云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他感觉有东西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
“老夫当日看到你的文章后，便感觉，你与老夫有缘。当听到你为了搭救一个一面之缘的邋遢乞丐得罪赵家时，老夫已经决定收你为关门弟子。”老人说着，眼中的光芒越大明亮。
这是回光返照！
“你可知，老夫的妻子当年为了救老夫死在山贼手上。从那以后，老夫便发誓，此生再不娶其他女子为妻。以至于老夫断了香火……”
“百善孝为先。然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的妻子没能给老夫留下一儿半女。这成了老夫一生的心结，老夫本来有机会温养出浩然正气。但因为这道坎迈不过去，老夫始终卡在门槛外……”
“老夫四十九岁回顾半生经历，开始探究因果。时至如今的八十一岁，空活三十二年，也没能弄个明白。子仙，若有可能，请代替老夫继续研究下去！”老人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恳求。
“是……弟子一定不辱使命！”罗云哽咽着回应，再坚定的神智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老爷，东西拿来了。”老管家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几十年的相处，他有一种感觉，老爷随时会去了！
“快！快！”老大人脸上涌现一抹潮红，原本又开始消失的精神，再次强行稳固起来。
“子仙，老夫知道，你是一个认定了事就不会回头的人。一个月，足够老夫看清楚一个人了……”老人脸上涌现出一抹异样的神采。
“从上古开始，我儒门先贤孟夫子创造出了一门儒修功法，《正气诀》！后来被大贤文天祥完善成《浩然正气诀》……可惜，此功法只能拥有浩然正气之人修行……”老人脸上带着一抹自豪。
“子仙，你可知道，天地分三界？我们这一世界被称为道界，另外有地府，佛界。在遥远的上古，世间的修行者都是儒修！”老人激动的接过老管家阿福拿来的一枚玉简。
“上古，民风淳朴，拥有正气之人比比皆是。可惜……后来，我儒修渐渐没落，修道之人渐渐代替了儒修。世人皆知儒道释，却没有多少人为什么儒，要排在道之前了……”老人带着深深的落寂将玉简交给了罗云。
“子仙，好好修行，我相信，你会走出比先贤更光辉的大道！”老人眼睛圆瞪，大喊一声后再无生息……
“弟子……弟子谨谆教诲！”罗云泪流满面，一句句话被他刻在了心里。
短短一个月，老人待他如亲子。他怎能不感激？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却……
“子仙，老爷……走了……”阿福满是皱纹的脸上十分的平静。
他走到床榻前跪下，恭恭敬敬的开始整理老人的衣服。一如老人还活着一般，小心翼翼。
“子仙，老夫几十年来，从未见过老爷如此重视一个人。你是唯一一个！莫要让老爷失望。”阿福语气平静，沧桑的声音中带着追忆。
“老夫幼时是一个放牛郎，躲在书院外面，偷偷听先生讲课。是老爷发现了我，他不但没有责备我，还请老太爷收我书童。让我能光明正大的读书。”阿福将老人的衣着整理好，边整理边说着。
“我当时问过老爷，为什么选中我。老爷说我名字里带着一个福字，能给他带来福气……”
“……老爷的妻子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老夫当时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快一点？若是带兵早点赶到夫人也不会……可惜，一切都晚了。老爷发誓，一生不再娶。多少名门望族想要和老爷结亲，他从来未假辞色。也是从那时……”
“……老爷一生孤独。为了填补内心的孤独，他收了不少弟子。也是为了给蜀国培养人才。他将一个个弟子培养成才，又一个一个的送走。每次有徒弟出师离去，他都会默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喝酒……”
“世人皆知老爷铁面无私，连自己仅有七人的亲传弟子，都亲手拿下两个。但何人知晓老爷他的恨铁不成钢？又有何人知晓那两个人出身微寒，是老爷当做亲子侄对待的？两人处死之时老爷的悔恨和遗憾有多少人理解？也是从那时起，老爷开始思索因果！……”
“老爷越发老了，繁杂的政务再也无力去做。他请辞，皇帝不肯。只能请旨来大行府，亲自主持科考。这是他的家乡，为了找到一个能传承衣钵的人。他将毕生所追寻的因果加入了考题。”说到这阿福看了一眼罗云，笑了笑。
“总算没让老爷失望，你小子出现了。但你小子不让人省心啊……”阿福意味深长的说着，将老人的发髻打开，重新梳理着头发。
“每日，老爷都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抚琴。我啊，作为下人也不好多嘴。只能时不时有客人来了，让老爷他猜猜，是哪个弟子来看他。”阿福说着有着苦涩。
别人年老都是亲人来看望，唯独周世贞，刚加冠父亲就战死沙场。
新婚三月，妻子便死在眼前。而且他周家人丁衰落，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只有他一人！
所以，年老的周世贞，只有弟子们会来看望他了……
罗云擦干眼泪，后退几步，三拜九叩后沉默着跪在那里。
阿福整理好周老大人的仪容后，似乎了了心事一般。笑了笑靠在床榻上：“老爷，头发也梳好了。老爷恩重，阿福无以为报，您且慢些走。等等老奴。”
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后，阿福眼底的神采黯淡了下去：“老爷，来生，阿福祈盼着，能再做您的仆人……”
阿福的气息也断绝了……
罗云心里沉甸甸的，看着眼前的主仆。心里很是难受，胸口压着什么，堵得慌。
吩咐下人准备好棺椁，发丧。罗云灵前守了三日后，将老人下葬。这是老人家的要求。
通过驿站将老人所有的田产，地产，房产分成九分送了出去。这是老人送给九个出身微寒的弟子的。
还有三百七十二封书信，同时发向四面八方。这是老人写给弟子们的绝笔。
在老人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罗云才离去。乘坐刘虎的飞剑向着万象宗而去。
老人葬在了城外的小牛山上，那里，能俯瞰整个大行府城。阿福就葬在了半山腰。
老人的话是：“即便死了，老夫也要为老爷守好门。”
看着脚下的青山绿水，罗云心里复杂不已。
此行说是来了却尘缘，可是……他与凡尘的羁绊，真的斩断了吗？
他现在一闭眼就是和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老人的教诲和殷切的祈盼仿佛还在耳边回旋……
“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将我当做亲子对待，我……又何尝不是将您当做了父亲？”
“老师，您的嘱托我一定会完成的！您的教诲弟子终生不忘，儒修弟子也会尽力去做。”
抬头看了看天边落山的夕阳，罗云轻声道：“老师，一路……好走……”
刘虎没有回头，他知道此刻的罗云，需要的是安静。
心思细腻的他将飞剑驾驭的更平稳了几分。
“儒道释……儒修如果没有没落，这三界该会是何等风采？可惜了……那些人即便是长生了，依旧龌龊不已……小子，努力的成长吧……你的劫难，还多着呢……”群山之中，一个乞丐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上空划过的剑光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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