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祸事
夜晚的城,灯火阑珊,昏黄的灯光沿着街道延伸,热闹中仍有静谧。
从主街朱雀街延伸出一条青石小路,路不宽,除却路边的铺子和行人占去的地方,顶多只能跑开一辆二驾的马车。
但就是这样一条小街,却格外热闹路两边的店面用鲜花和绫罗装点着临街的阑槛,门前多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的香粉味儿熏得人头晕脑胀,气血翻腾,又有一个个漂亮姑娘娇笑涟涟,衣袖一挥,藕臂露出,勾得人移不开眼睛。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不夜街,也是出了名的温柔乡,英雄冢,不知道有多少只闻京城平康坊的名声却不知道这儿的要价的外乡人口袋满满地进来,腰包瘪瘪地离开。
也正因如此,这里也是京城达官贵人最多的地方。
按理说,这贵人多的地方,都有着自己的秩序,或者受到官府的极度重视,没几个人真敢在这种地方闹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来,可是今晚,整个平康坊被闹了个鸡飞狗跳。
平康坊中段的一座四层小楼前,一个身材五短的中年男人横飞而起,肥胖的身子直直地飞向小楼门前的落地石灯,撞得石灯四分五裂。
仿宫灯样式精心雕琢的石灯,质地坚硬,且底座与地面相连,便是马车撞上去,也不至于将石灯撞倒,可那“行凶者”力道极大,硬是毁了这件难得的石雕。
小楼中也有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出来,一脸心痛,可人却远远的躲在楼柱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看自家的损失,却不敢靠近来看,更别提出面劝阻。
至于那些将一场争执从头看到尾京兆尹衙役,一个个缩在人群中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胖男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浓稠的血,胖手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着面前的瘦小少年:“姓徐的,你别欺人太甚!你有你哥给你撑腰,但你哥也只是殿下的伴读而已!我可是殿下的客卿,地位不比你兄长低!”
“切!”
少年仍然一脸的不屑,也不多说什么,脚尖上挑,踢起刚刚打斗时碎掉的青石块,狠狠打在那人的脑门上:“那就让你家殿下来救你啊。可惜,他现在用不到你的钱,人家正忙着拉拢尚书大人呢,哪有空搭理你这个用完了的垃圾!”
这话说的就比较戳心窝子了。
大元朝的确开放,也足够繁荣,商人的地位比之前朝已经高了许多,只是,士农工商,商人地位连那些贫穷的农民都不如,这样的观念难以改变,而商人家财万贯,日益骄奢,自尊心也渐渐强了起来,最难忍受忽略和轻视。
历朝历代皆站在高处的士族,仍然不将商人放在眼中,只是在需要的时候稍稍“重用”商人一二,至于用过之后,直接扔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念其功劳为其提供庇护,那是不存在的。
更何况,他的对手是一个士族公子,孰轻孰重,权益之下一目了然。
胖商人脸色阵青阵白,被少年堵得哑口无言,也因少年说出的现实面露怨毒。
而他也不甘心,今天他能因一件小事而遭到少年的欺辱,明天就能因为些别的事被别的贵族要了老命,倒不如现在做些什么,也好留下些故事,不枉世间走一遭。
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今晚在这京城最热闹的夜间集市上被少年不留情面的一顿痛殴,而自己却连还手都不敢,估计过不了一夜,自己这怂样儿就传遍整个京城了,到时候,哪个同行还能看得起自己?
胖商人愈想愈恨,一只胖手渐渐伸向腰带,从中取出件东西。
忽然间,胖商人像是想通了什么,迅速抬手,一支寸长的小箭射出,直指少年的咽喉。
“叮!”
胖商人的动作虽然足够出其不意,少年的反应也不慢,暗箭到达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抽出随身的匕首,在面前一挥,将暗箭拨得失了准头,只堪堪擦过颈部,划出一道五六寸长的伤口。
这伤口不算深,却将少年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给本少爷把这厮抓进牢里去!”
少年一摸脖子,便摸到一手的血,饶是他再怎么嚣张跋扈,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不敢再轻易上前教训这个胖子,便大呼小叫地将藏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衙役统统叫了出来。
这位少爷受伤了,事情也算是闹大了,藏在人群中的衙役一个个慌里慌张地冲上去。
“都让让都让让,堵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耽误了官爷办事儿,小心连你们也抓进去!”
百姓都是怕官的,就算再想看到这场闹剧的结果,也没人愿意冒着被抓进牢里的风险,为了这点儿热闹把自个儿搭进去不值得,站在衙役之前,占着看热闹好位置的人连忙躲开,胆子小些的径直离开,胆子稍大些的虽然走开,却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着,不时回首注意一下这边的发展。
而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不远处,一辆灰篷马车停在与灯红酒绿毫无关联的黑暗角落,寂静得好像车中无人。
可若是细看,车边墙下,一个衙役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公子,小少爷教那贱民伤着了,小的这就将那贱民带回去好好照顾?''
他人在马车处,可眼神儿却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的情况。
这位贵人可从不踏足平康坊这样的烟花之地,据说是因为贵人向来爱惜名声,且洁身自好,唯恐被人传出什么绯闻来,可就在小少爷和人大打出手的今夜,他这个京兆尹的小队长,居然在这里受到了贵人的召见!至于原因,似乎已经不用多问。
衙役小队长也只能叹一声兄弟情深,为了这个整天惹是生非的小少爷,这位连身份都不顾了,将一场闹剧从头看到尾,生怕自家弟弟吃了亏。
车中人像是没有听见车外人的话,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衙役老老实实地跪在车边,不动不语,静静地等待着车中人的命令。
他知道,贵人绝对不是没有听见。
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车里那人终于开口道:''你们先走吧,这里的没你们的事了。''
''诺。''
衙役起身离开,不敢稍有停留。
随他一道离去的,还有马车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而那辆堪称寒酸的马车中,两人一人占了一条软榻,静静对坐。
''主子,今晚这事儿,有哪里不对吗?''
一个少年年龄稍大,看上去已有十七八岁,单薄青衣下身体的健壮难以掩藏,对那撩起车帘凝视街上乱局的锦衣少年微微弯着腰,神态中有不理解,却也始终恭恭敬敬。
窗边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可其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却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
''阿福,等等吧。''
''就算诤儿闹出再过分的事,难道我还兜不住吗?''
锦衣少年不仅仅看着犹在闹腾的弟弟,眼神也不由自主的瞥向别处,尤其是一座座小楼之间黑暗的小巷和灯火中格外。 阴暗的檐下。
记忆中那件让他心如刀割的事就发生在今晚,他不信,去去一个外地来的商贾有做下那件事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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