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世之谜
听了安胖子的话,杨海龙低头看了看胸前,此时由于血水干涸,原本清晰的纹身已然不见了踪迹。
他问麦坤道:
“这胖子在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那么回事吗?”
麦坤见安胖子对金甲腾蛇的事情如此清楚,便也不在隐瞒。“安家少爷说的没错,金甲腾蛇的确是播州杨氏的独门秘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播州杨氏地位的象征。”
接着,麦坤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讲述了一个多年前发生的故事。
当年,麦坤父母双亡,他很小就被卖入土司府为奴,后因忠心侍奉主人,被选入了土司府内侍卫队。办事机灵的麦坤很快便受到了播州末代土司杨应龙的赏识,常常侍卫左右。
后来杨应龙被逼造反,纵横四川、贵州数地,一时风光无二。可播州毕竟只是一隅之地,引的朝廷震怒之后,当朝万历皇帝调集数十万大军开始了平播之役,将杨应龙的居所海龙屯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应龙见大势已去,为保播州杨氏血脉,找来了麦坤等三十名死士,同三十将士共饮下血酒,让他们护送着刚出生的孙儿赶在城破之前出逃。
全副铠甲的杨应龙不忍的将孙儿交到儿媳手中,之后未再多言一句。而后麦坤等人护着少夫人,用绳子从海龙屯后的悬崖吊峭壁而出,借着山中密林为掩护,一路西逃。
他们一行人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在明军和各路土司的围捕下死伤惨重。当逃到贵州城附近时,为躲避追兵夜宿荒山。
可谁曾想,这一夜竟然碰上了本地的山匪,可谓虎落平原被犬欺,一通厮杀过后,死伤惨重不说,众人也被冲散了,少夫人抱着孙少爷自此不见了踪迹。
当时天气奇寒,天降大雪。麦坤等人找了整整两天,都不见 任何踪迹。后来又遇官军搜山,打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人。麦坤中箭昏死在了沟壑中,后来被水西安氏的土司救起,从此便在安家门下讨口饭吃。
听完麦坤所讲,杨海龙不禁感叹世事无常。麦坤自己更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今日竟然又能与孙少爷重逢,他感谢苍天有眼,没有让杨家绝后。
故事虽说离奇感人,但感动过后的杨海龙却意识到了更为要命的讯息。自己除了有村民“傻蛋”的身份之外,还多了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大明朝廷通缉的要犯,尽管此时没几人知道他的身世,可金甲腾蛇一出,只怕此事藏不了多久了。
杨海龙告诉麦坤,以后说话要多加留意,播州杨氏后人的身份能藏多久就藏多久。而且以后出门还是要躲着点官府的人的。
“安胖子”闻言在一旁干咳了两声。
“呃!你这话不太准确,不只是官府,还得躲着点安家的人。”
杨海龙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安胖子”这个累赘呢。
“我说你这个胖子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你也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怎么滴,赖上我了咋的。自己动手创造美好生活不香吗?”
“安胖子”尴尬的笑了笑。
“香不香的不知道,反正大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我去!你看看你那都是褶的老脸,你哪来的勇气管我叫哥啊!”
“这个,啊!年龄不是问题,你功夫好,你就是我哥。”
“我是你大爷!”
杨海龙作势要去打他,“安胖子”吃过杨海龙的亏,也知道他的厉害,本就忌惮他几分,再加上腿上有伤,哪里还敢抵抗,此刻的他只顾着捂头躲闪了。
杨海龙正要追打,这时村长从土屋里走了出来。
“都是大小伙子了,还闹起来没完。来来来!快,面要趁热吃!”
看着低矮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杨海龙舔了舔舌头,他这才想起,从前世到今生,尽管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可他仿佛许久都没品尝过人间饭食的滋味了,久的他都已经忘了食物是何味道。
杨海龙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夹杂着炊烟的饭香,不禁感叹道,还是活着好啊!
村长做的是清汤面,尽管用料简单,还没有半点肉星。可对于此刻饥饿难耐的杨海龙而言,一碗面条已是这人间的绝世美味。
麦坤并未动筷,而是将自己那碗给杨海龙端了过去。
“哎!小少爷您慢点,小心别噎着了。”
同样饥饿的还有“安胖子”,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饿的受不了,他也不会进村子里偷东西吃。麦坤看着这两个小伙子一通狼吞虎咽,不住的摇头笑着。
两个人风卷残云,直到村长的锅底里再也挑不出一根面条为止,杨海龙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揉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问面前的“安胖子”道:
“我说你这胖子真不自觉,赖着不走不说,还蹭吃蹭喝的,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
“安胖子”抹了抹嘴。
“是小弟唐突了,还没向大哥细说家门呢。小弟名叫安宽岱,乃是水西安氏八十八代土司的长子。”
“什么?安宽带?”
“对,是安宽岱。哎,大哥你怎么这副表情?”
算了,杨海龙想了想,毕竟相差了近500年了,这代沟可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
“啊,没事,你这名字起的真好。”
说着杨海龙朝着安宽岱竖起了大拇指。
尽管嘴上损着这个胖子,可杨海龙明白,此时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上自己杀了那个叫什么里术的苗人小头目,看来水西安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麻烦只怕不久便会找上门来了。
想到这,杨海龙问麦坤。
“对了老麦,你们一群人来抓这个胖子是怎么回事啊?还有,安家死了人,想必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麦坤的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忧虑,他叹了口气说:
“刚才那些被劝走的都是与我相熟的弟兄,应该没有问题。可被小少爷你一锄头拍死的那个,乃是安宽邦的直系下属头人里术,我只怕不久之后安家便会派人来报复了。”
“安宽邦?听着名字应该是你兄弟吧。”
杨海龙拍了拍安胖子圆滚滚的肚子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安胖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没错,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小我两岁,打小便跟着我屁股后面玩耍,后来我们一同读书一同骑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宽邦他脑子好使,书读的比我好,自幼就深受父亲的疼爱,哎...没想到啊没想到。”
说到这安胖子好像是在极力去避免回忆一些东西,显得很是痛苦。
水西安氏土司的传承不同于播州杨氏,并非汉族儒家习俗的“立嗣以嫡”,而是沿袭古羌族的传统,以族中长老推荐的多寡来决定下一任土司的人选。
尽管安家两兄弟感情不错,可水西土司内部早就分成了“挺岱”与“挺邦”两派势力。这场明争暗斗自安宽邦出生之日便以开始。
后来“挺岱”派的核心力量,安宽岱的舅舅、四川永宁土司奢崇明反叛被诛,安宽岱彻底失去了靠山,老土司刚刚去世,“挺邦”派便对其痛下杀手。不得已之下,安宽岱这才秘密出逃至此。
“我不相信宽邦会对我痛下杀手,一定是他受了旁人的胁迫了。”
杨海龙瞧着眼前的胖子,既可怜又可气,绝对的权力面前哪有什么手足之情,安宽邦又怎会允许一个严重威胁自己土司地位的哥哥存在呢?
“就算他不杀你,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想着要你的命呢。咱们还是合计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安胖子生怕杨海龙会撇下自己,此刻正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我们可以去投奔我舅舅家。”
“你舅舅?刚才你不是说他被朝廷诛灭了吗?”
“大哥你有所不知,咱苗地有话说的好,叫百年的朝廷、千年的土司。我舅舅奢崇明虽然兵败身死,可永宁土司依旧是我母亲家的人来管着那。”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杨海龙的意料,在他印象里,电视剧里不都是要对造反之人诛灭九族吗?怎么还有这待遇。
“怎么滴,没有土司就管不了这地界了吗?”
听了杨海龙的话,安宽岱一副得意的表情。
“当然管不了,各地的土司少的已经世袭了几百年,多的更是千年之久。这其中的关系盘根交错,非土司家族之人,是根本镇不住的。”
麦坤接过话头,语气不平的说道:
“不止是永宁土司,这水西安氏也跟着一起造反了,可最后仅仅是削地、处决首犯而已。像播州杨氏那样被灭族的,绝无仅有!这都是朝廷那些奸臣在作怪。”
杨海龙见老麦头又要痛诉血泪史,赶忙打住了他。当前最为紧要的还是下一步的去向,于是他岔开了话题,问老麦头。
“老麦,当年你们带着我出海龙屯,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麦坤摇了摇脑袋。
“不知道。”
“不知道?我爷爷把我托付给你们,你们就带着我满山乱跑?”
麦坤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不知道是我不知道去哪。但小少爷你的母亲,也就是少夫人知道去处。我们这一路上都是按照她的指示在前进。”
“我母亲?”
“对,但不知为何,少夫人一直都没有说出准确的目的地。再后来我们遭遇山贼走散,我就更不知道了。”
杨海龙不禁暗自叫苦,我这个亲娘啊,都这节骨眼了,还搞什么神秘啊,这下可好了,眼前只能跟着这个胖子撞运气了。
三个人一拍即合,原本准备下午收拾停当,当夜就出发的。可由于安胖子的腿伤拖了后腿,三人决定暂且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发。
村长听说“傻蛋”要走,倒也不拦着,他捋着已经发白的胡须,点头说:
“儿大不由娘,你也是该出去闯荡闯荡了。以后要是闯出了名堂,可得想着咱们村里的人。”
前世的杨海龙早已习惯了离别,可此刻不知为何,村长和村子里原本那些与他无关的记忆,猛然间都涌了出来,令他有了几分动容。
几人都没什么行李,村长拿出仅有的几吊铜钱,告诉杨海龙穷家富路,一路上别委屈了自己。“安胖子”旁边一看,不满的嘀咕了起来,就这几吊钱,啥都不够用的。
接着村长有拿出了专门为他们烤的饼子,叮嘱他们路上充饥用。
“知道你们要走,这是我让李家婶子专门烤出来的,留着你们路上垫肚子。”
这下安胖子乐了,上去准备接过袋子。
“还是这东西实在,我先尝尝啥味的。”
杨海龙一把打开了安胖子伸出的大手。将装满烤饼的袋子交给麦坤保管。
午后时分,将一切安排妥当的杨海龙难得轻松一下。当下的生活虽说清贫,但他却体会到了前世难得的悠闲。
在田间漫无目的的散散步,闻着田地里独有的香味,感受着乡间醉人的清风,看着远处一轮红日缓缓西沉。无需任何加色,这就是一幅难得的山水田园图。
就在杨海龙忘情于美景之时,田间传来了沙沙的声响,脚步声由远及近。杨海龙转头去看,只见麦坤面色凝重的急步走来。
“小少爷快走,情况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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