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铜机关人
石棺外，刀剑声噼里啪啦。
“樱妹，墓室太黑，不要离我太远，不然我来不及相救。”年轻男子边打边说道。
女子娇嗔道：“哼。你不要瞧不起我！”
说完怒气一冲，更是把手上的刀挥得呼呼作响。
令振柏心里暗笑这对男女，男孩显然落花有意，女孩情窦未开，说话完全不知对方心意，只道对方嘲笑她功底不如他，非要趁着打斗表现一番。
忽然听到几声弹珠坠地，中年男子朗声道：“我是白狄潞氏一族的潞彦，这位高人不如报上名来，起码让我们这些野外之人多长一些见识。”
今晚盗墓的三人正是中山国的死敌，白狄的潞氏与皋落氏。
春秋时期，在燕国以东，齐赵以北，这片中原之外的土地上存在着上百个蛮夷部落，众部落尊白狄部落为首，以潞氏与皋落氏为部落领袖，其次为赤狄部落，有鲜虞氏、肥氏、鼓氏、仇由氏四大氏族。为了避免中原各国的侵扰，白狄号召各部落团结一致，组成北狄联军，成为威胁中原的一股强大势力。
而当时晋国为了削弱他们，施用反间，让白狄内部分化成亲晋派与仇晋派。白狄的潞氏与皋落氏是亲晋派，于是仇晋派杀了潞子婴及其他亲晋一党，晋国借此机会出兵剿灭仇晋派一行。但最后，实力大为削弱的白狄人发现，这竟然自始至终是赤狄人的阴谋。
赤狄人勾结晋国，趁此时机把白狄赶尽杀绝，一跃成为北狄联军之首。立下汗马功劳的鲜虞氏得到晋国的扶持，才得以在各大万乘强国之间建立一个新国家，中山国。
而当初被赤狄摆了一道的白狄族人，自然对中山国恨之入骨。多年来他们躲在长白山，积蓄实力，等某天入关，推翻中山国，一雪当年被背叛之耻。
这年轻男子是潞子婴的小儿子，潞子冲，潞彦是他的叔父，潞子婴的弟弟。而这位娇滴滴的少女是白狄皋落氏的后人，皋落樱。
当年仇晋派暗杀潞子婴后，直奔潞氏与皋落氏的住所，意图斩草除根。仓皇之际，潞氏与皋落氏为了保留血脉，便把成年男子分成两拨，一拨带着尚未及笄的孩子，从密道出去，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逃跑，另一拨则死守密道，尽量争取更多的逃亡时间。
潞彦当时带着五岁的潞子冲与尚是婴儿的皋落樱，一路向北，直至到了杳无人迹的高寒之地，长白山，才安定下来生活。
这一路艰险无比，潞彦又带着两个小孩，不能急切奔波，只能每到一地便受雇于地主之家，当仆役或者农夫。
为了不惹人注目，高大帅气的贵公子潞彦以漆涂面，吞炭变声，弯腰驼背，本是二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竟看起来如五六十岁的邋遢老头。
黑暗中那人始终未出声，只挥动手上兵器。
潞子冲道：“樱妹，你身上不是有火折子嘛？点燃看看。我们死也要看到他的脸，不然做鬼也不知道要找谁。”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皋落樱。她纵身跳向一侧，掏出火折子，把墓地右侧的烛台点燃。
墓室重新又有了灯光。
待看清对方的脸，三人不由得惊呼一声。
这人穿着一身青铜铠甲，头戴牛形青铜面具，连双手也套上一副青铜护具。照这身来看，这人负重少说也有五十斤以上，但身手敏捷如猿猴，抵挡二人夹击轻松自如。
潞彦守在石棺旁，对底下二人说道：“此人身上装甲甚厚，必然重心不稳。只可智取，决不可莽撞硬拼。”
这句话提醒了这对年轻男女。
潞子冲往青铜人腰腹狂刺数下，并不意图取他性命，而皋落樱的一双莲步施展轻功，绕到青铜人背后，弯下纤纤蛮腰横扫对方下盘。待青铜人跃起，两颗弹珠飞快打向他的脚底。
只听见“”一声，青铜人仰头便倒，重重摔到地上。
众人敛息等待。
等了五六秒，皋落樱按捺不住，说道：“怎么不动了？比七八十岁的老骨头还不经摔。”说完便提刀上前，靠近青铜人想看看情况。
“别急，小心有诈。”潞子冲一个箭步，拿剑挑了青铜人的面具。
“啊，这——这是什么呀？”皋落樱一声娇呼。
令振柏定睛细看，原来青铜人的脸压根没有口鼻眼嘴，只如黄色圆团，甚是诡异。潞子冲用剑往他脸上轻轻割了一刀，一小团棉絮从刀口露出。
皋落樱忍不住跑到青铜人面前，蹲下看他的脸，用手把刀口撕开。
“樱妹！都说了小心陷阱。”潞子冲不满道。
皋落樱只兴致勃勃地低头看手上的那团棉絮，突然兴奋道：“二叔，冲哥，我们都被骗啦！这是个假人！”
她把青铜人脸上的棉絮扔掉，向众人展示里面的一个圆木球。
“这难道是机关人？”潞彦似乎不敢相信，说道：“我听说东方诸国多能工巧匠，这其中以鲁国公输氏最为出名。据说他们的开山祖师公输班，闭门不出三年，发明了机关人，此人行动与活人无异，专门侍奉公输班起居饮食，只是不能说话而已。”
潞子冲道：“公输班死了也有一百年啦，这个机关人难道是上百年前的古董？”
潞彦纵身跳到平地，把青铜人身上的铠甲、护具一一脱下。
原来青铜人四肢的外层是一团棉絮，内层是楠木撑起的人形结构，但楠木中心被挖空，用黄铜联结各个关节。转动青铜人的手臂，关节处活动自如。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潞彦边扒开棉絮，边喃喃自语。
“二叔，你翻来翻去在找什么呀？”一口娇嫩的女声问道。
潞彦站起身来，皱眉道：“我在找一套竹简。”
两人表示不解，问道：“竹简？”
青铜人四肢的棉絮已经全被掏出，潞彦依然毫无所得，沉思片刻，说道：“公输班在楚地死后，其他国君或威逼恐吓、或用高官厚禄诱惑他的门下弟子，目的就是为了这套竹简。”
“这些中原人真古怪。我只听过国君抢人抢玉的，还没听过抢书的。”年轻女子插嘴道。
潞彦继续说道：“公输班此人特别爱面子，他曾经为楚王造过一架云梯，但被墨翟当着楚王的面说出了破解之法。他向来被人尊称大师，哪里能容忍颜面扫地。从此找了座山，闭关不出，直到想出了墨翟也无法攻破的新云梯。新云梯的搭建之法就记在这套竹简上。”
潞子冲赞叹道：“看来公输班不愧于大师这个名号。知耻而后勇，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值得敬佩。”
“后来呢？”皋落樱急着要听故事，催道：“竹简最后谁拿到手啦？”
此刻令振柏也聚精会神听潞彦说起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连一道血流沿着石棺缝隙流下来，也完全不理会。
潞彦接着道：“公输班知道此书一问世，君主必会依上面所写的云梯建造之法，大兴土木，攻伐不已。临终前只召集弟子说，他已安排机关人把竹简藏起来了，让众人不必再找。”
“哼。写了又不想让人发现，一把火烧掉不是更好吗？”皋落樱向来直来直往，对中原人的这种躲躲藏藏大为不满。
潞子冲替死去的公输班反驳道：“这种大师级的人物，定然希望自己的成就能流传千古。好比武学宗师，如果研究出了一门武功，即便知道招式阴险毒辣，也非要写出来不可。”
潞彦点点头，似乎对潞子冲的解释表示赞许。
“不对不对。”皋落樱发现了二叔说话的漏洞，问道：“二叔，你开头还说这些国君想要找他弟子套话哩。”
“不错。”潞彦说道：“公输班平生两大得意之作，一是机关人，二是新云梯。只是他门下弟子资质平庸，机关人难学，新云梯又无从学起，因此公输班死后，他门下的匠艺名声竟然一落千丈。他的弟子为了糊口，便道他们之中有弟子曾潜入公输班房间，抄录过新云梯竹简。但百年已过，也没见哪个国家搭建过新云梯。”
“看来那些弟子说抄录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洛。”皋落樱醒悟道。
潞彦道：“中原谣言甚多，我以为机关人、新云梯之类不过是民间编造的奇技淫巧。但今日一见，机关人不仅行动自如，甚至格斗挡却也不输于普通的习武之人，公输班的手艺果真令人佩服。只是这套竹简应当在机关人身上。”
潞子冲明白二叔心意，说道：“我们白狄如果懂得新云梯搭建的方法，便可一人抵千军，一城足以守国，可以占了中山国的老巢？”
“冲儿聪明。”潞彦赞许道。
“对了，青铜机关人是从左边石棺里跳出来的，那么两个必然是中山老贼了。”皋落樱想到他们此行的任务，提醒另外两人。
三人一齐跳上一层，站在中间那口石棺前，潞彦运用内力，想把沉重的石棺板推向另一侧。
当石棺板重重落在地面，依稀看到棺内有一具尸体。尸体周围空空如也，没有一件随葬品。
潞彦和潞子冲正感到奇怪，而皋落樱挥动手上弯刀，大喊道：“中山老贼，先替我死去的皋落氏五十五口问候你！”
突然尸体一个鲤鱼打挺，皋落樱的弯刀插到右侧墓室墙壁上。一道黑影从石棺里飞了出来，站在石棺前的祭祀台上。
众人又惊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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