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苍茫洛阳城
公元300年。永-康元年。庚申年、猴年。
天象异常紊乱:河南大雨,色红如血。
南方彗星划过天空。
白昼现太白金星。
中台二星忽然分开。
日食。
天象异常集于一年,历史罕见。
有术士言:彗星出,战火起,国君丧。
金星昼出,跟太阳争明,女主为权。
中台星位置移动,君臣冲突。
日食,说明君王不道,政局紊乱。
术士之言一语成谶,随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他那张乌鸦嘴果然灵验!
晋惠帝司马衷愚钝,皇后贾南风专权,惧怕太子司马遹继位后对贾家不利,于是诬陷太子谋反。
贾后命东武公司马澹率人将司马遹跟太子妃、三个儿子一齐囚禁在皇宫旁边的金墉城。
趁机诛杀司马遹的娘亲谢玖,司马虨的娘亲蒋俊。
太子司马遹最终为小黄门孙虑所暗害,皇孙司马虨[bin]卒。清河康王司马遐[xia]卒。
四月,贾午、贾谧等贾氏一族以及亲信党羽被赵王司马伦杀的干干净净。
司马伦与孙秀合谋,诛杀张华、裴頠(wěi)、解系、解结、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一班朝廷重臣,夷三族。
相国司马伦矫诏遣尚书刘弘,赍[ji]金屑酒赐死皇后贾南风于金墉城。
帝都洛阳笼罩在血色苍茫之中,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九月廿十,正午。
洛阳东市。
刑场上,跪着数百人,人人囚衣绑缚,背插亡命牌,无论男女老少,个个神色凄然,垂头丧气。
前方三人,两老一少。
为首的潘岳[潘安],就是当年那位掷果盈车,令无数女子为之痴迷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五询,早生华发。
养尊处优的石崇石季纶,白胖的脸颊上冷汗涔涔,满是懊悔,全然不见了斗富之时,睥睨天下的气势。
唯有年少孤傲的欧阳建,昂首向天,口中吟诵着:“伯阳适西戎,孔子欲居蛮。苟怀四方志。所在可游盘。
......
上负慈母恩,痛酷摧心肝。下顾所怜女,恻恻心中酸。二子弃若遗,念皆遘凶残。不惜一身死,惟此如循环。”
悲愤凄凉的绝命诗,闻之令人心碎!
秋风瑟瑟,满目肃杀。
刑场外,站满了被迫前来观刑的官员们。
刘琨跟兄长刘舆并排而立,躬身拱手,拜别三位好友。
更远处,还有无数洛阳百姓围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檀郎丰神俊逸,文采风流,多情又专一,可惜了,唉!”有人叹息道。
“狗屁!潘安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死不足惜尔”立即有人不屑道。
“粗鄙不堪,某不与你一般见识,哼~!”
“滚!”
“让我说,石崇这老东西是真该死,你们知道吗?他的财富是靠抢劫南方富商而来,俱是不义之财”
“这位仁兄所言不差,有几个臭钱也就罢了,整天就知道显摆,也不想着扶危济困,积点阴德,遭报应了吧,活该!”
“让我说啊,最冤枉的当属欧阳先生,惹谁不好,偏去惹孙秀,此人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嘘,小点声,小心祸从口出......”
听到这些议论,刘琨兄弟相视一眼,黯然神伤。
同为鲁公二十四友,潘安三人跟他倆交情匪浅,石崇更是救过兄弟两一命。
为了搭救三人,他们求助过赵王世子,妹夫司马荂,也曾上书朝廷请求赦免......。
然而形势比人强,最终也没能保全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去死,让他们兄弟情何以堪?
一滴眼泪,不自觉地从刘琨的眼角滑落......。
金谷俊游,诗歌唱和!
二十四友游历山水之间,一起吟风弄月,纵情声色,快活逍遥!
荒唐美妙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刘琨却一点也不后悔,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之时?
刑场上。
“都尉大人,午时三刻已到,您看?”有狗腿谄媚道。
“行刑吧”监斩官孙会嘴角微翘,抽出一只令箭丢在地上。
刀光闪闪,人头滚滚。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着秋风四下飘散......。
“呀!”
“呕!”
有人忍受不住,当场呕吐,胆小的女子捂着眼睛惊声尖叫,官员们各个脸色煞白,不忍目睹。
眼前的情景犹如人间炼狱,谁能安然处之?
唯有监斩官孙会一脸得意,谁能想到?去年此时,他还在西市贩马,如今却娶了河东公主为妻,成为驸马都尉!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琨举起宽大的袖子挡在面前,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旁边的刘舆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望着形容猥琐的孙会道:“小人得势便猖狂,孙秀父子迟早都会得到报应,莫要伤心”
刘琨以袖拭面,哽咽道:“兄长说的是”
“我在郊外寻了一块地,稍后收敛潘兄等人尸骸,入土为安才是正理”
“还是兄长考虑的周全,正当如此”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
一辆马车行驶在铜驼大街上,矮壮的车夫在前牵马引路,左右各有一名彪形大汉,腰挎宝刀,隐隐护住马车。
车厢小巧精致,竹篾镶边,装饰着许多艳丽的花纹图案。
刘琨跪坐车中,剑眉微皱,心绪纷杂。
一身绛色官袍,头戴小冠,双手按在大腿上,前面摆着一柄宝剑。
刚从七品记室督升任六品从事郎中,整整提升了一个品级,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如今孙秀权倾朝野,风头一时无两。
好友潘岳三人之事,已成为过去,刘琨却知道,事情并未了结。
手握兵权的中书令孙秀,出身于琅琊寒门,信奉五斗米教,曾在潘芘手下当差,却被派去服侍儿子潘岳。
孙秀性子狡黠,样貌又丑,潘安非常厌恶他,多次用鞭子抽打孙秀。
作为潘岳好友,刘琨兄弟时常讥讽贬低孙秀,梁子就此结下,这也是潘岳为何会被诛杀的根由之一。
碍于刘氏兄弟的声名家世,与赵王司马伦的亲戚关系,孙秀明面上虽不会找麻烦,可暗地里就难说了。
马车穿街过巷,在一座三进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大门匾额上写着[刘宅]两字。
刘琨只是六品从事郎中,只有王爷以及封爵之人才有资格称为府。
“老爷,到家了”部曲张倚拱手道。
“嗯”刘琨踩着矮凳下了车,望着自家宅院,心情莫名松快了许多。
外面糟心事不少,家里却是有喜的。
添丁进口,说是大喜也不为过,要知道刘琨膝下可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庶出。
妻子崔颖,乃清河世家大族崔氏女,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刘琨能娶到她,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唯有一样,崔颖喜静不喜动,身子缺乏锻炼,太过虚弱,因此一直未能生养。
好在太医令王叔和有祖传秘方,又与父亲刘蕃有些交情,这才能求得良方。
妻子经过多年调养,身体已经康复,去年底成功怀孕,月初顺利诞下一子。
刘琨抬腿迈过门槛,走向前院大厅。
厅前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左右双髻甚是可爱,似乎早已恭候多时。
“耶[父亲],您回来了!”
“遵儿,先生教授的课业可曾完成?”刘琨微笑道。
刘遵乖巧地答道:“孩儿已经捻熟,耶可以随时考较”
“去玩吧,莫要走远”
“耶,您是要去后院看弟弟吧,我也去,正好给姨娘请安”
“走吧。”刘琨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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